將若木然起身,擡手揉着發疼的頭。
“怎麼了?”
“沒事。”
蓮止看着他那樣子,輕嗤一句,“叫你少喝一點,少喝一點,聽話會死嗎?”
將若煩悶地將手中酒罈子一甩,不耐煩道:“喂,叫我出來喝酒的人明明是你好嗎?”
“我可沒許你喝這麼多。”蓮止平平淡淡地看着他,又實在受不了他這一臉牢騷,起身抱着一罈子酒,頭也不回的走了。
將若掙扎了一會兒,而後靠着迴廊的木欄,靜靜看着夜空,凝眉不語。
他撇嘴,而後勾過身邊的酒罈子,微微皺眉,蓮止那臭不要臉的傢伙,爲了防止他再喝酒,居然將最後一罈子酒帶走了,他看看身邊空空如許的罈子,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怨念。
“真可惜啊……”
顏于歸,我不能繼續待在你身邊了。
“顏于歸,顏于歸……”
顏于歸身子僵了僵,而後擡頭。
“坤玉?”
面前人見他醒來,鬆了一口氣,面色正然,“你這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仙道不行卻突然回了玉城,而且還被聶良抓來了?你什麼時候得罪妖界人了?”
顏于歸靠着石壁,道:“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路過玉城時聽旁人說你回去了,然後我就冒昧的造訪了一下,結果發現你的居所裡有妖氣。”
那妖氣指的應該是蘇未眠,不過坤玉倒是陰差陽錯地找來了獄影山。
“你認識魅城之主將若嗎?”
顏于歸一怔,挑眉笑道:“爲何這樣問?”
“你剛纔昏昏沉沉的一直叫着那個名字。”坤玉見他面色發白,緊抿着雙脣,沉默了片刻,幽幽道:“顏于歸,幾年不見,我覺得你現在怎麼妖(gay)裡妖(gay)氣的了……”
顏于歸扶着石壁漠然起身,淡淡道:“這裡是獄影山,我身上妖氣自然重。”
坤玉站在他身後,一雙目子晦明不定,她淡淡道:“顏于歸,這世間什麼都是假的,你永遠不要相信別人,情愛這些東西,一旦涉足,將萬劫不復。”
她又不是傻子,顏于歸提及將若時面色都怪怪的,能沒有什麼問題嗎?將若,三大妖君之一,魅城之主,顏于歸怎麼能和那種人沾染!不可饒恕好嘛!
就青花塢一別,自己家的白菜就讓拱了,坤玉緊抿雙脣,心中暗忖:不行,日後可得把白菜看緊了。
“我們怎麼出去?”
“走出去啊。”坤玉翻了個白眼,而後幾步上前攙扶着他,對着暗處一招呼:“老公,出來幫忙了。”
她這一說話,顏于歸這才發現這裡還有一人的氣息,但見暗處走出一人,衣袂流曳,右手一翻,那把帶着血珠的劍又收回了劍鞘。
坤玉和善地將顏于歸一推,介紹道:“這個是我的知己公衍曄,我拖來幫忙的。這是顏于歸,你應該知道。”
公衍曄面色淡淡,俯身一拜,倒是客客氣氣地,可他禮數還未行完,坤玉又急切地將顏于歸推到了他身旁,道:“我帶他行動會不便,你來吧。”
公衍曄看着坤玉,似乎咬了咬牙,回頭依舊是一臉淡然,恭謹道:“得罪了。”
顏于歸還沒反應過來,突然眼前一暗,就聽到公衍曄道:“這是乾坤袋,等出去後就會打開。”
的確,藏在乾坤袋裡比較容易攜帶。
顏于歸看着周身茫茫一片白霧,嘆了口氣,而後盤腿打坐。
片刻之後,乾坤袋內瀰漫起了青霧,而乾坤袋外,坤玉同公衍曄背對而立,他們對面則穩站着聶良一人。
聶良面色陰冷,道:“敢從我獄影山劫人,爾等膽子不小啊……”
坤玉蒙了蒙,方纔神色微緩,與公衍曄相視一望,大膽地往那人上前撲去。
聶良輕嗤一聲,身子懸在空中,側身一個閃躲避開了坤玉,而後握着公衍曄的右臂,強硬一扣。公衍曄手微微一顫,右手一展,一柄長劍盪漾開清華,前後夾擊,聶良應對自如。
而即使落了下風,坤玉依舊鎮定自若,公衍曄則如一頭伺機而動的野獸,兩人一來二去的,倒也配合。
坤玉極力躲着聶良的利爪,雙手握着柳葉,順便回頭對公衍曄拋了個比較官方的媚眼,道:“老公,商量個事兒,你在這裡擋着聶良,我帶顏于歸出去如何?”
公衍曄靈活地閃過一道利刃,飄逸的衣袂盈盈落下,平靜道:“厚顏無恥。”
坤玉打了個哈欠,懶懶道:“可你我接不住聶良多少招式的,一會兒全軍覆沒了怎麼辦?”
公衍曄接口:“理所當然。”
坤玉按耐着心中怒火,皮笑肉不笑道:“我操。”
一個愣神間,傷了左臂,坤玉疼得直抽冷氣,擡頭間就看到一抹白影靠近聶良身後。
聶良自然有所察覺,身子往側一躍,看着來人,似笑非笑道:“蘇未眠,你來幹什麼?”
公衍曄睨了一眼坤玉,兩人黯然神傷,悽然相顧,一個影鬼聶良都對付不了,如今雲中蘇未眠也跑來了,這是天要亡他們啊!
青絲曳下,蘇未眠目光清淺,緩緩道:“我是來帶走他們的。”
“哦?”聶良挑眉,道:“那個人類,你也感興趣。”
蘇未眠不答話,聶良面目突然猙獰,毫無預警地,就撲了上去。身後,坤玉小心翼翼地挪到了公衍曄身邊,淡淡道:“趁亂逃跑,存活可能幾何?”
公衍曄思前想後,心中低嘆一聲,兩大妖君在此,想要逃跑,分分鐘都能被碾碎成渣好嘛!
公衍曄正在沉思對策,卻見面前空氣微微扭曲,一陣微風拂面,緊接着蘇未眠欺近,右手擡起,一聲低叱,妖力反手霍然攻向聶良。
公衍曄頭皮一陣發麻,步子後退一步,猛然踩空,身上乾坤袋不知何故,竟然脫離了,然後,落在了蘇未眠手中。
公衍曄眸色轉深,手下意識地伸向了蘇未眠,卻抓了個空。
與將若勾搭上了,坤玉可以忍,被聶良抓走了,坤玉可以忍,雲中蘇未眠前來相救……
坤玉橫手在石壁上一劈,怒斥道:“你大爺的!什麼欲行仙道,狗屁!”
公衍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接上了左臂,頷首不疾不徐道:“左一句‘我操’,右一句‘你大爺的’,在人世間混跡久了,你是不是忘記自己的身份了。”
坤玉兜兜轉轉,擡眼看着他,道:“我□□大爺的……”
這句話,十足的霸氣外露。
而此時,玉城外,顏于歸驀地睜開了眼,見着蘇未眠,微微驚訝。蘇未眠平淡一笑,靜靜道:“我在你房子留了一封手書,說你心情不好,出來遊玩幾天,沒什麼問題吧?”
顏于歸面有哀色,不由感概道:“家父年事已高,如今還要讓他這樣擔心我,實在罪過。”
蘇未眠垂眸不語,然後隨着顏于歸進了城。
涼風習習,數盞花燈在碧波中盪漾,眼前朦朧一幕畫卷展開,夜色之中,花燈離河岸越來越遠,所幸今日街上行人頗多,正興致盎然,不會顧及顏于歸這一風雲人物。
蘇未眠見他一路上都惴惴不安,毫不放鬆,便指了指河中蓮花燈盞,笑問道:“放不放河燈祈願?”
顏于歸步子緩了一緩,垂目間,哭笑不得,道:“未眠兄,今日是乞巧節。”
女子放花燈祈願他還能理解,他們兩個大男人瞎湊什麼熱鬧。
蘇未眠又指了指一旁,那裡還有一些青年才俊也在放着花燈。顏于歸揉着額頭,隨後取了兩盞花燈,同蘇未眠站在了河岸邊上。
月光忽隱忽現,顏于歸頷首靜靜地注視着手中燈盞,隨後擡筆寫下兩個字,將那河燈穩妥妥地放在了水中,再看向了身邊的蘇未眠。
那人盤腿而坐,一手執筆,一手掌燈,眸中神色看不分明,倏然,像是感覺到了顏于歸的視線,微微擡頭,問道:“你寫完了?”
“嗯。”
顏于歸點頭,蘇未眠順手將自己的河燈放入水中,右手一展,那支筆消失不見。
“你不寫?”
“嗯,沒有願望。”蘇未眠懶洋洋地搖了搖頭,神思恍惚。
不知爲何,顏于歸突然想起了在蘇未眠身體內藏着的那一縷幽魂,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淡淡道:“凡人死後都會入輪迴之境,既然可以去尋找他的轉世,你又爲何要禁錮那人的靈魂?”
“這個嘛……”蘇未眠深深地看着那遠去的河燈,上游河燈衝撞下來,哪一盞是他的,哪一盞是顏于歸的,早已分辨不清楚,蘇未眠低低說道:“自然是那人入不了輪迴。”
顏于歸擡起眼看着他,蘇未眠眸色淡然,又喃喃自語道:“入不了輪迴……”
顏于歸心中似有若無地起了一份不忍,沉默了下來,而身邊人繼續淡淡道:“那個孩子被散了一身精血,哪裡還有得了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