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文帝十七年,即赫提三十一年,伽藍草原最寒冷的冬天來臨了。
剛剛進入十月,鵝毛般的大雪就飄過不停,千里草場被鋪上了厚厚的一層雪衣,狂風在草原上的呼嘯聲遠遠傳來,整夜不停,即使是在流芳城也能清晰聽到。
天權端着茶盞站在窗前,靜靜看着漫天飛舞的雪花和雪地上一大一小兩個忙碌的身影,嘴角揚起一抹柔和的笑意。昭陽披着一襲輕軟華貴的火狐披風蹦蹦跳跳,雅爾海晴在她的“指揮”下有條不紊地忙碌着,一個大大的雪人已經初見雛形。
只有一歲半的昭陽是極美麗的孩子,這個容貌酷似母親的小女娃有着一張完美細緻到令人歎爲觀止的精緻臉龐,只有那雙湖水藍的眸子像父親,用雅爾海晴的話來說就是明亮地像烏蘭湖底最美麗的藍水晶。
“爹爹,給。”昭陽把手中的胡蘿蔔遞給雅爾海晴,蹲在一旁認真地看着他給雪人裝上鼻子,然後興奮地起身喚道:“孃親,快過來,過來看爹爹堆的雪人。”
天權微微皺眉,瞪了正在給雪人戴帽子的雅爾海晴一眼,都是他乾的好事,教得昭陽現在只會喊他孃親。反正小丫頭是他生的,她喊他娘他認了,問題是孩子還太小,要是哪天她在人前也這麼喚上一聲可就麻煩了,還是得抓緊時間糾正回來纔好。
見天權沒有睬她,昭陽搖搖晃晃跑了過來。她畢竟年紀小,雪地又有些滑,一路上絆了幾次,好在穿得厚實也不覺得疼,摔倒就爬起來,樂呵呵笑着繼續往這邊跑,卻又絆在臺階上,眼看又要摔倒了。
天權看她摔了好幾次,終於忍不住心疼,上前將女兒抱起:“慢慢走不好嗎?走還走不穩就想要跑啦?”
“孃親,飛飛,昭陽要飛飛。”昭陽摟住他的脖子,咯咯地笑着,嬌嫩的臉頰因爲剛纔的跑動布上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好,不過玩了以後你要乖乖跟姨姨去洗澡、睡覺。”天權一邊從鶯兒手中接過溼巾給昭陽擦汗,一邊跟寶貝女兒談起了條件。
“哦。”昭陽乖巧地點點頭,清澈的湖水藍眸子透出慧黠的笑意。
天權笑着親親女兒白玉似的小額頭,然後將她高高舉過頭頂,再落下來,又舉上去。昭陽很喜歡這種刺激,開心地叫着、笑着,孩子清亮的童音給寒冷的冬日添上了一絲暖意。
這時,雅爾海晴也走了過來,倚在門邊看着相似面容的一大一小嬉戲玩鬧。終於玩夠了的昭陽脫口而出的一句“爹爹,記得帶昭陽去騎馬馬”讓天權的笑容戛然而止。
“她纔多大一點兒,騎什麼馬?”天權恨恨地盯住雅爾海晴,他就說嘛,怎麼今天的昭陽這麼好哄,原來是有人先行賄賂了。
“我是說雪停以後帶她去。”雅爾海晴小心解釋道:“就是抱着她騎馬轉上兩圈,不會有事的。”
“你看這雪,是三五天能停下的嗎?你的寶貝女兒鬧起來你負責哄。”
扔下在原地發愣的雅爾海晴,天權拂袖而去。
雪花仍然在不停地飄落,地上的積雪越來越厚,雪人的小半截身子都已經掩在裡面。今年的雪來得如此之早、如此之猛,牧民的冬天怕是不好過,雅爾海晴長嘆了口氣。
雅爾海晴回到房間的時候,天權正坐在牀沿翻看着什麼,面色有些凝重。他好奇地湊了過去,關切道:“怎麼了?臉色這麼差?”
“也沒什麼,”天權擡頭笑笑,道:“就是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卻偏偏想不起來。”
“那就暫時別想了。”雅爾海晴笑着將天權推到在牀上,吻住了那張甜美的嘴脣。
“唔……”天權張口欲言,卻被溫熱的脣堵住。
屋外,風雪連綿,屋內,春色旖旎。
這尚未入冬便落下的第一場雪直到七日後方停下,拗不過寶貝女兒的哭鬧不休,天權最終還是抱着昭陽、牽着踏雪出去轉了兩圈,卻在歸來時無意看見了一個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在此時此地出現的人。
是他!那張看似溫和實則不然的俊美面龐天權再熟悉不過了,雍親王世子,搖曳。他來這裡作什麼?天權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直覺告訴他,這個人的出現非同尋常。
“昭陽,你乖乖待在這裡,不要亂跑,孃親很快回來接你。”天權仔細叮囑着女兒,昭陽乖乖地點頭應允。又想了想,天權還是不放心,伸手輕拂女兒的睡囧,然後解下身上的披風將昭陽包裹好放到枯樹枝形成的天然屏障中方纔起身。再將踏雪趕到遠方去轉悠,天權悄然跟上了搖曳一行人。
當時,天權以爲自己只是離開一小會兒,以爲很快就能再將女兒擁入懷中,卻沒想到那一幕竟會成爲他往後的歲月中無盡的追悔和傷痛。因爲這一別,他從此失落了今生最珍貴的寶貝,昭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