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狼遠遁,驚慌的牛羣重新聚攏在一起,派出強壯的公牛防守在外,保護好母牛和幼崽。很快,野牛已經睡熟,牛羣漸漸安靜了下來,草原也恢復了既有的平靜。
東青、南赤、西白、北黑、天地玄黃,卡斯派出的五位將軍按照五行方位站定,分別代表木、火、土、金、水,拔出帶有各自特性的馬刀,向那牛妖逼近。
牛妖瞪着一雙小燈籠般火紅的眼睛,碩大的鼻孔裡嗤嗤的噴出一尺多長的熱氣,看起來餘怒未消,還在因爲餓狼殘害他的同類而感到憤恨。
五位將軍已經臨近,距離在兩三丈外站定,各自以雙手握刀,高高舉過頭頂,隨時準備出擊。
牛妖一直瞪着狼羣退卻的遠方,像是在提防它們反撲,也像是在展現自己的剽悍兇猛,對那些退入黑夜裡的餓狼發出無聲的警告。直到五位將軍拔刀相對,他才收回目光,垂頭打量起這五位不速之客。
很快他就發現,這些不速之客對他充滿了敵意,同時也感覺到了強烈危險。立即發出“哞哞”的叫聲,張開雙臂,鋒利的手抓一張一鬆,像是要讓五人曉得他的厲害,知難而退。
青甲將軍迎面相對,不由分說,壓臂斬下一刀,激出一道青光,正中牛妖的額頭。
牛妖只是向後仰了仰頭,竟然沒有被青光所傷。待他再又垂頭看來,眼中已經冒出怒火,揮手便是一爪。青甲將軍甚是靈活,退身避開,再又掃出兩刀,射向他的雙眼。牛妖擺臂揮舞,已然將兩道青光擊散。猝然衝出,一掌拍中了青甲將軍的胸口。
青甲將軍吭了一聲,雙足撐地相抗,可依然被推出一丈多遠,這才止住。雪地上拖出了兩道深溝,足有半尺多深,露出黑黃色的泥土。可見牛妖的威能着實不凡。
錚響聲突起,赤、白、黑、黃四位將軍同時出刀,激出各色真元,分別射中牛妖的脖頸兩側與腋下雙肋。可四股真元像是擊中了一塊頑鐵,立即彈射開來,四下飛濺。
牛妖不僅沒有負傷,反倒被他們激怒,鋒利的手抓瘋狂出擊,與五人戰成一團。
這傢伙身軀龐大,力大無窮,而且還生了一副銅筋鐵骨。一不小心被他的手臂掃中,便會被擊飛到半空。若是被手掌拍到,也會被推出數丈。
好在五位將軍穿有護身鎧甲,不懼牛妖的利爪。否則的話,恐怕支撐不了多久,便會敗下陣來。
唐善可以看得出來,五人已知牛妖強悍,當即變化了打法。不再追求速戰速決,而是將他困在包圍圈內。採用車輪戰術,逐漸消耗他的蠻力。
半個時辰過去,牛妖的威能絲毫不減……兩個時辰過去,牛妖的鼻息開始變得急促。噴出的白氣也不再是筆直的一線,剛剛離開鼻孔便散成了一團。爆發出一輪瘋狂的進攻,強大的威能開始急速衰退。
五位將軍早已經養足了精神,但依舊堅持着原先的打法,像是要等牛妖的威能完全喪盡,纔會發動進攻。
又過去兩個多時辰,天邊已經隱隱發白。牛妖呼呼的喘着粗氣,龐大的身軀更顯呆笨,這才知道無力戰勝五人,萌生了退意。
五人哪肯放過他,在他的左衝右闖下隨之而動,牢牢堅守着包圍圈,令他無法突破。
天色已經大亮,牛妖再又堅持了一個多時辰,發動起最後的狂暴衝擊,終於因爲真元不濟,帶着一聲悶響,像一座崩塌的小山般癱倒在地。
五色馬刀瞬時爆發出駭人的威能,斬斷了牛妖的脖頸,刨開了他的胸膛。牛妖連哼也沒有哼出一聲,已然喪命。
青甲將軍從他體內挖出一顆拳頭大小的赤色內丹,收刀入鞘,對其餘四人招了招手,面無表情的說道:“帶上他的屍體,我們回去交差。”
赤甲將軍擡着牛妖從唐善身前行過,像是見到了久違的老友,咧嘴一笑。可唐善卻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呆呆的看着遠處的牛羣。那些野牛對身邊發生的一切無動於衷,徑自拱開積雪,啃食着下面的草葉……
一隻只野狼相繼出現,像是察覺出保護牛羣的牛妖已經不再,威脅業已消除,仰天嚎嘯起來。狼羣很快聚集,頭狼佈置好衆狼的任務,帶隊衝出,開始向野牛發動攻擊。
牛羣倉惶逃竄,身強力壯的野牛自然可以擺脫野狼,可那些老弱病殘卻相繼落入狼口。
唐善神色凝重,默默轉身,走入茫茫雪域。
牛妖自然來自於那羣野牛之中,不知經歷了多少苦難,也不知趕上了什麼樣的機緣巧合,纔會修煉成妖。從他所激發出的威能來看,起碼也有幾百年的道行。只是爲了保護自己的同類,殺死了幾隻餓狼。又有什麼錯,卻要被人殘殺?
唐善知道,卡斯是在警告他,不要再插手世俗瑣事,否則的話,牛妖就是下場。可人與萬物畢竟有所不同,豈能同類視之?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那是亙古不變的自然法則。可世人已然超脫於自然之外,又怎麼可以用固有的法則一概而論?
唐善想不明白,江湖中的俠客除暴安良,尚且能夠得到世人的讚許。身爲修士,殺了些奸.淫擄掠的蒙古騎兵,爲什麼要被扣上禍亂人界的罪名。
他在茫茫雪域中任意走着,也不管自己走向了哪裡。
忽然,一個醜陋的老太婆出現在他身前,佝僂着身子,雙開雙臂,將他攔下。
唐善竟然不查,徑直撞向她的懷裡。
老太婆急忙退步,尖叫着道:“喂?赤狼,是我!”
唐善一醒,怔怔的看看四周,自嘲般笑了起來,問道:“雅瑪,你怎麼在這兒?”
雅瑪用蒼老的沙啞聲笑嘻嘻的說道:“不要叫我雅瑪,叫我‘通天巫’,漠北的牧民們都這樣叫我。”
“你就是漠北天巫,土默特部的大薩滿?你今年纔多大,十八、十九,還是二十歲?”
“十八!”
“那你爲什麼要裝成老太婆?”
“都是俺答的餿主意!”
“你是怎麼打發少布的?”唐善的問題沒完沒了。
雅瑪無奈的攤開雙手,但卻什麼也不說。
唐善突然笑了起來,說道:“好!我不問。”他笑得很怪,像是知道雅瑪和少布有什麼關係。
雅瑪裝作不查,終於道明來意……
俺答屢次征討烏梁海各部,都因爲少布的狼人探查到軍情,使得他無功而返。博合林越來越放肆,不斷襲擾卜赤、吉囊和俺答的領地,擄掠他們的牧民和牲畜。俺答疲於奔命,苦不堪言,所以才令雅瑪來同少布談判。
雅瑪對於少布的評論是,“他這個人,像是一頭倔驢。”
可想而知,她一定沒有同少布談攏。
所以她纔會來求唐善,“幫幫俺答,消除草原上的紛爭,讓牧民們從戰禍的苦難中解脫出來。好不好?”
法子只有一個,那便是戰勝少布,收復“青狼會”。
探討之餘,雅瑪也不忘給唐善打氣,“以你的法力,十個少布也不會是你的對手。”
這是一件好事,既可以收復青狼會,又可以同俺答談條件。起碼可以讓俺答答應,不會強娶伊可兒。但唐善還是有些顧慮,因爲他害怕自己的威名傳遍草原,由此而引來中原的修士們。
天底下的事情就是這樣,你越害怕什麼,什麼就偏偏找上你。
唐善正在猶豫,還沒有答覆雅瑪,就看到一個大腹便便的胖老頭,託着一口巨大的棺材,從雪地中現出,大步行來。唐善一眼便認了出來,他是魔宗總壇洞口外那間棺材鋪的胖掌櫃。
唐善記得,自己曾在胖掌櫃的手上定下了一口棺材。現在胖掌櫃擡着棺材前來,難不成是特意爲自己準備的?
“咦?唐大人,你怎麼在大漠?”胖掌櫃腆着大肚子跑來,單手託着棺材,另一隻手拍得棺材嘭嘭作響,笑道:“別害怕,這口壽材不是送給你的!”
唐善鬆了口氣,譏笑着說道:“客氣!客氣!真要是用得上,也不敢麻煩您老走這麼遠的路送來!”
胖掌櫃忽然飄身退後一丈,一邊擺着手,一邊叫道:“別動手!我不是來找你的。”
唐善暗暗吃驚,他的確在考慮,用不用殺了胖掌櫃滅口。可他還沒做出決定,只是悄悄運轉真元,暫做準備。沒想到胖掌櫃如此警覺,竟然察覺出危險,立即退避開去。
此刻,唐善見胖掌櫃已經把話挑明,便也不必拐彎抹角,直接說道:“不管你是不是來找我的,既然被你看到了我,那也只能怪你時運不濟了!”
胖掌櫃拍着胸脯保證,“唐大人儘管放心,我可以對天發誓,絕不會泄露你的行蹤。”
唐善搖了搖頭,嘆聲說道:“我這人有個壞毛病,最是多疑!別人越是說得好聽,我越是不敢相信!”
“那怎麼辦?”胖掌櫃驚得瞪圓了雙眼,呆呆的問道:“難道你真想殺了我滅口?”
唐善還在猶豫,隨口問道:“先說說看,你來大漠幹什麼?”
胖掌櫃擠着眼瞼露出嬉笑,一副奉承模樣,顯然並沒有打算回答他的問話。又見他隨手一指,驚叫道:“有什麼問題可以問她。”話沒說完,轉身便跑。
唐善剛想追趕,隱隱感覺到,胖掌櫃所指的方向傳來一股強大的威能。詫異之間,扭頭看去。只見一處小雪包上,走出一個靚麗的倩影。立即認出,來人竟是飛雪姑娘,心中又是一驚。再看胖掌櫃,卻已經在茫茫的雪域中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