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被韓文迎出了山門,鐵相神尼眼含淚光,止步門內。
“神尼?”
一道紅光從相鄰的山脊上射來,直接落到了山門外。
血紅的劍鞘,血紅的劍柄,如同飽飲妖魔精血的一柄神劍。那道紅光就是由這柄劍發出。
持劍的是位身穿蛋青長衫的中年男子,玉面微須,氣宇軒昂,竟是青青的父親穆懷宗。
“哦?穆大俠?”鐵相不冷不熱的問:“您怎麼來了?”
“女兒出嫁,做父親竟然不得而知,神尼的做法是否有欠妥當?”穆懷宗負氣責問。
“你忘記了當日的承諾了吧?”鐵相反脣相譏,“青青入我慈濟庵,諸事皆有老身做主,生死不論。”
“請問神尼,當年小女同唐善定下婚約,唐善尚要隨同小女回家稟報。如今撕毀了婚約,改嫁韓少俠,爲何免去了此禮?”
“穆大俠閉關多年,苦心修行,不便打擾。”
“拙妻葬在蜀中,小女和韓少俠可曾去拜祭?”
“尊夫人業已離世,免去此等俗禮有何不可?”
“不可!”穆懷宗怒目以視,“拙妻雖已離世,可卻泉下有知,若知小女悔婚另嫁,絕不會同意。”
“知會一聲而已,同不同意,由不得她!”
“神尼爲小女指婚,懷宗不敢有異議。可你讓小女悔婚另嫁,豈不辱沒了小女的名節。如此有違禮法的荒謬之舉,絕不可行。”
“穆大俠剛剛出關,恐怕有些事情,你還不知道吧?”
“什麼事?”
“唐善當着四位掌教大人的面,親手焚燬婚約,業已退掉青青的婚事。穆大俠?青青孑然一身,老身可不可以爲她指婚?”
“唐善退婚了?”穆懷宗疑問着,正色詢問道:“神尼此話當真?”
“穆大俠,鐵相說過的話,什麼時候有過虛言?”鐵相原本應該動怒,因爲穆懷宗的詢問是在質疑她的誠信。可她不僅沒有動怒,反而自謙爲“鐵相”,就連“老身”也舍了去。
這是由於,最初見到穆懷宗的時候,她以爲穆懷宗前來是爲了阻止這樁婚事。可現在她卻已經聽出,穆懷宗剛剛出關,以爲青青悔婚轉嫁韓文,所以才趕來問罪。
她瞭解穆懷宗的品性,只要穆懷宗沒有受到武宗高層的挑唆,得知了此事的真想,應該不會從中作梗。
果然,只見穆懷宗轉向青青和韓文,“青青,你要嫁人了,怎麼也不去蜀山告知爲父?韓文,我知道你喜歡青青,今日把她娶進了門,日後就要好好待她。你要是敢欺負她,我可不答應。你們兩個結成夫妻之後,要相濡以沫,互敬互重,廝守一生。”
“岳父大人敬請放心,小婿可以保證,此生此世,絕不會讓青青受到半點委屈。”韓文一邊說着,一邊跪地叩拜。
“爹,女兒要嫁人了!”
父親突然來到,多少讓青青感到有些詫異。她也像鐵相一般,以爲穆懷宗是受了武宗高層的指派,前來阻止這場婚事。所以自從穆懷宗到來,她始終未發一言。可現在她才知道,父親只是來送她出嫁,不由聲音哽咽,跪地拜別。
“好了,好了,你們上路吧,不要錯過了吉時!”穆懷宗笑着扶起他們,催促他們上路。
數裡外,山腰的一株古樹上,唐善和梅兒遠遠看來。
“既然喜歡她,爲什麼要放棄?”梅兒從唐善的目光裡看到了不捨,所以發問。
“就是因爲喜歡她,所以才必須放棄!”唐善知道,自己此去通天玄界,追殺嶽追風、石飛,極其兇險。因爲愛,所以放棄。只是他不能明說,即便是梅兒這樣的好朋友,也不能告訴。
“通天玄界,九死一生。就算嶽追風僥倖活了下來,應該也不會再回來。你犯不着涉險,跑去玄界追殺他。”梅兒竟然猜到了唐善的打算。
唐善沒有回答,但他知道,就算嶽追風不再返回,終究是個隱患,必須消除。還有石飛,以及所有妄圖獵取武修元神的人,全部不能放過。
青青已經隨着迎親的隊伍遠去,唐善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便要離開。可他目光一轉,看向了數裡外的鐵相神尼。
一道褐色的人影,當空墜落在山門前,卻是武宗的傳功長老孫橫。
“你來幹什麼?”鐵相神尼怒聲喝問,“難道你忘了,慈濟庵方圓百里,都是你們武修的禁地。”
穆懷宗皺了皺眉,他也是武修。
孫橫一嘆,屈身跪地。
“你……你要幹什麼?”鐵相顯然覺得非常意外,不知道他要搞什麼鬼。
“當年的事,是我錯!”孫橫面帶慚色,支支吾吾的說道:“既然我有了你,就不該再打你師姐的主意。後來你離我而去,與邵元節相戀,我又跑去攪了你們的喜事。錯都在我!”
“你在我成親的當日,當着邵元節的面,告訴所有賓客,說我是不潔之身。還說我和師姐共事一夫。我師父被你氣得走火入魔,我師姐被你害得懸樑自盡,我被人指責爲無恥的淫婦。你現在只是一句‘是我錯’,能夠抵得上我承受的屈辱嗎?”鐵相神尼恨得牙直癢癢,看樣子恨不能咬死他。
“掌教大人已經叱責過我,並要我承擔自己所造成的惡果。只是……掌教大人還沒有奪回總壇,聶魂這個叛逆也沒有被除掉,我現在還不能聽由你發落。”孫橫滿臉懊悔,痛聲說道:“你應該明白,我是我,並不代表其他武修,希望你不要遷怒其他人。我們武宗想要與三大宗族和平相處,我也希望可以消除你我之間的隔閡。我們倆的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等到聶魂伏法,我再來請罪。不管你想要怎樣處置,哪怕要我的命,我都聽任你發落。”
“你早就該死,該死一千次,一萬次。”鐵相咆哮着,“你向我認罪也沒有用,我不會原諒你。你也不用跪在這裡裝可憐,青青已經被韓文接走了,他們的婚事已成定局,誰也無法改變。孫橫,穆大俠,我不怕告訴你們,青青被方少那樣的淫魔擄去,早就不配做我鐵相的弟子。可我無論如何也不能眼看着她嫁給一個武修,重蹈我當年的噩夢。更不能讓她再次玷污我的清譽。別說唐善撕毀了婚約,就是婚約還在,我也可以撤銷他們的婚約。自食其言,大不了一死而已,鐵相認爲值得。所以我纔會把她重新收在門下,命她嫁給韓文。”
孫橫搖搖頭,“我只是來請罪的,我要告訴你,我會甘心接受處置。這是你我的私事,不關唐大領主什麼事。”他站起身,“等我下次來,你就可以動手了。放心,我絕不還手。”聲音落地,人已不見。
穆懷宗思索片刻,對鐵相質問道:“你說你重新把青青收歸門下?也就是說,你曾經把青青逐出了師門?你命令青青嫁給韓文,難道青青不是自願的,而是受了你的逼迫?”
“我也是爲了青青好!”鐵相不作解釋,掉頭返回。
穆懷宗閉關多年,此時剛剛出關,很多事情都不得而知。眼見鐵相不肯相告,便也飛身掠走,徑自去打探青青、韓文、唐善等人的事情。
遠山,古樹上。
唐善對梅兒抱了抱拳,道了聲,“告辭!”喚來天狼,一同射入半空,轉眼便消失不見。
梅兒原本想勸唐善不要涉險,可她知道,嶽追風的存在,同樣是對陸槐潛在的威脅,所以纔沒有堅持。至於唐善如何進入“通天玄界”,屬於唐善的私密,也不便打探。
唐善一個飛躍,竄出兩三裡,帶領天狼墮落在一處山坳裡。
青玉在手,一萬年真元功力注入,立即將其激活。
只是眨眼間,唐善便再次來到“通天寶鏡”所在的洞穴,而且還帶來了天狼。
再又向青玉中注入一萬年功力,“通天寶鏡”爲之一變,幻出十三面寶鏡,化作十三個漆黑深邃的洞口。
每一個洞口都是一般模樣,妖風陣陣,魔影重重。洞內隱隱透出的威能,足以將一切撕裂,哪怕是金仙境的高手,也不足以與之抗衡。
天狼,頂級金仙境,無限接近大羅境。可在唐善眼中,每一處洞穴都是手握戰斧的恆古巨魔,而天狼不過是螻蟻。一旦激怒了這些恆古巨魔,戰斧一揮,十萬金仙境高手也會粉身碎骨。
唐善現在已經了無牽掛,所有的身後事都料理妥當。可畢竟即將深入九死一生的險地,令人從心底泛起一種無由的恐懼。
“這裡有十三條路,是生是死,由你決定。”唐善拍了拍天狼,請它替自己做主。
天狼直接撲出,進入了左手第一個洞口。
“喂,不再想想?”
唐善一動,隨後跟入。
面前是一堵氣牆,無數虛幻的妖獸和惡魔被堵截在氣牆的另一側,像是要衝破堵截,闖入修界。
氣牆很薄,幾乎就像是一層窗戶紙。可無論那些擁擠在氣牆後面的妖獸、惡魔如何發威,就是無法突破。
唐善感覺到一股吸力,透過氣牆,透過無數妖魔,來自遙不可及的遙遠地方,吮吸着青玉中的真元。
他想要堅持一下,看看此地有何詭異,包括身前的氣牆、氣牆後面的妖魔,都想要有所瞭解,然後再釋放出青玉內的真元,進入通天玄界。可那股來自遙遠地方的吸力,根本不容他抗拒,只是轉念之間,青玉中的一萬年真元功力,立刻被吮吸一空。
唐善只覺得眼前一花,瞬時來到了一個白光刺眼的虛空。
不是虛空,而是萬丈高空。
唐善、天狼,翻滾在雲霧間,頭暈腦脹,不辨方向。
忽然,空中似乎出現了一隻虛幻的大手,猛地出掌下壓,將他們從萬丈高空上直接擊落。
兩聲悶響,兩股沙塵,他們業已置身在一片荒蕪的沙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