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光流動的飛劍剛剛將死靈收入劍身,一條黑影開始出現在血光之中。
那是一個扭曲的人形模樣的黑氣,看他的模樣似乎很痛苦,正在劍身內拼命掙扎。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隨着劇烈的翻轉、滾動,他的模樣漸漸模糊,黑氣逐漸變淡,直至消無。
就在死靈被飛劍完全吸收的時候,劍身上的血光忽然大顯,在半空中留下一線飛虹的虛影,又再向剩餘三具死靈殭屍射去。
“前輩……”暗中操縱死靈殭屍的女人顫聲求饒,“晚輩有眼無珠,不知前輩在此。晚輩歷經萬般苦難纔得到四具死靈殭屍,還請前輩手下留情,放他們一條生路!”
或許得到了女人的指令,剩餘三具死靈殭屍不再上前,而是分路退避逃竄。
“呵……”陸槐發出令人恐怖的笑聲。懸浮在身後的剩餘八柄飛劍激射而出。三具死靈殭屍剛剛逃出十餘丈,各自被飛劍貫穿了屍體,再被斬開藍色的斗篷,三團黑氣被飛劍吸入,消融於無形。
“啊……”藏在暗處的女人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咯吱咯吱”,似在咬着牙齒,惡狠狠的道:“前輩實力強大,晚輩自知不是敵手,但這筆賬晚輩記下了,總有一天……晚輩會讓前輩爲此付出代價!”
陸槐吸了吸鼻翼,吐了吐血紅的舌頭,再又發出令人恐怖的笑聲。
九柄飛劍似九道紅色的閃電,向着數十丈外的山林落去。
一聲失魂落魄的驚叫,林邊忽然顯現出一個身穿白裙的婀娜女子。女子早已被九柄飛劍嚇得花容失色,慌不擇路的向着陸槐的方向跑了過來。
陸槐低吼一聲,飛身撲去,扳住女子的肩頭,張開血口,對着她的粉頸咬下。
鮮血在陸槐的脣齒間流淌着,雪蓮倒吸一口冷氣,禁不住抱起雙臂,瑟瑟發抖。
忽然,陸槐嘴下女子消失不見,僅僅留下一線鮮血。血珠在半空中僅是一現,隨即便被陸槐吸入腹內。
“幻影分身!”梅兒輕嘆出口,道:“真沒想到,她竟然不是普通的修士,而是主持一方洞府的散人!”
幻影分身乃是悟道的修法者運用法術祭出少許的真元與鮮血,再爲自己重新營造一具虛幻的身體。這具虛幻的身體既可以迷惑敵人,取蜥蜴斷尾之功效,爲真身的遁逃爭取時間。又可以在真身被毀之後轉爲臨時的真身,收攏消散的真元與神魂。如果得以返回洞府,修法者便可重新爲真元和神魂尋找肉身,爲再次出世做好準備。
梅兒和雪蓮的修爲尚淺,幻影倒是能弄出一個,分身卻是不能。
“梅師姐!”雪蓮偷偷拉着梅兒的衣角,怯怯的道:“你看他的樣子,他真的已經變成了嗜血的妖魔。師姐,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喪失人性,他會吸光你的血來滿足他嗜血的慾望。我看我們還是……”她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因爲陸槐一邊舔着嘴角沾染的鮮血,一邊走上前來。
“我不會傷害她,也不許別人傷害她!”陸槐將嘴角的鮮血舔舐得乾乾淨淨,再又直勾勾的盯着雪蓮的粉頸舔了舔舌頭。
雪蓮渾身一顫,臉刷的變白,怯怯的盯着陸槐血紅的雙眼,變得噤若寒蟬,不敢言聲。
“陸槐!”梅兒推開陸槐,手掌撐着他的胸口,轉頭對雪蓮道:“回去吧!魔宗法會不日即將召開,別耽誤了廣陵真人的行程!”
“師妹告辭!”雪蓮似乎早就在等待梅兒這句話,急急忙忙的施了個禮,掉頭便走。“師姐小心!”在她的身影消失的時候,她還是沒忘提醒一聲。
“放心!”梅兒臉上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我們不該留在這裡!”雪蓮剛剛離去,掌櫃終於說出自己的想法,“我可以相信你,但我不相信她肯爲陸槐保守秘密!”
梅兒默默的看着陸槐,轉向掌櫃,道:“他的生死不在於雪蓮能不能保住這個秘密,而在於他是人還是魔。如果他可以保留人性,即便被修士擒拿,一樣可以在三宗法會上保全住性命。但如果他被血魔迷失了本性,即便沒有修士前來擒拿他,他也會一步步踏入萬劫不復之地!”
“怎麼辦?”掌櫃茫然的道:“不管他變成什麼,我們也得救他!”
“我們當然要救他!”梅兒看向山坡上四具殭屍的屍體和樹下的墳墓,道:“可我們先要完成死靈的囑託!”
“什麼囑託?”掌櫃顯然不明白她這話是什麼意思,怔怔的看去。
梅兒解釋道:“剛纔驅使死靈殭屍的修士是一位擁有自己洞府的散人,她來這裡的目的並不是爲了千年血梧桐的精華,或許她根本不知道千年血梧桐會在這裡出現。”說着話,她踱動腳步,屈身蹲在墓碑前,“她來只是爲了獲取這位死靈的肉身。可這位死靈有知,竟然將生前的一身功力和血梧桐的千年精華轉輸到了陸槐的身上,祈望陸槐可以幫他擊退竊取肉身的敵人。現在陸槐的確爲他擊退了敵人,我們也將焚化他的肉身,使他的神魂得以安息。可陸槐……我們只有幫助他消除心魔,把他變成一位真正的修士,他纔有可能渡過此劫!”
兩堆熊熊烈火燃起,張四海與彤彤的屍體被焚化後重新安葬。四具殭屍則被烈火焚燬,以免再被死靈侵入,重又遭受他人驅使。
一輪血日遙掛天際,梅兒拖着垂地的紫色長袍踱上山坡,默默的注視着血色的落日。
仙霞關,仙霞洞!
一隻巨型蜘蛛的軀殼被拋出洞口,一團烈火隨後由洞內射出,正中這具軀殼。
“轟”的一聲,碩大的蜘蛛軀殼燃起熊熊烈火,在半空中翻滾跌落數十丈,隨即灰飛煙滅,消散開去。
梅兒似乎感知到了什麼,渾身一震,喃喃道:“師父!”一行清淚沿着臉頰滴落。
“爲什麼又要流淚?”陸槐悄無聲息的站在了她的身旁,血紅的眼中有真情流露,“只要我在,我要你一生一世都開開心心,不要你流淚!”
梅兒臉上泛起悽慘的笑,幽幽的道:“你現在當然會這麼說!但當有一天你變成真正的修士,恢復了神智,你又會怎麼樣?”
“怎麼樣?”陸槐癡癡的看着她,樹皮一般的硬殼像是在發笑,“我當然還是要你開心,不要你流淚!”
梅兒勉強擠出笑臉,柔聲道:“喜怒皆出於心,善惡皆源自性。是魔還是人要看你自己的心性如何把握……”她已經對陸槐展開說教。曾經在仙霞洞外,她便是聽到了仙霞散人的說教而悟道。所以她希望自己的說教同樣可以幫助陸槐儘快悟道,擺脫心魔。
掌櫃站在不遠的地方靜心聆聽,臉上一片祥和。
一聲野獸般的吼叫,陸槐瞪圓血目,齜着牙衝到梅兒面前,腦袋微微歪斜,似乎要對着梅兒的脖頸撕咬下去。
梅兒挑起嘴角微微一笑,柔聲問道:“你要做什麼?難道你還想吸食我的鮮血來滿足你嗜血的慾望不成?”
陸槐的嘴已經張到了極限,可又慢慢的閉合起來,臉上似乎泛起委屈的模樣,默默的轉過頭去,孤孤單單的走開。
夜,月圓星稀。
和衣而眠的梅兒被陣陣嚎嘯聲驚醒,“陸槐?”她似乎預想到了什麼,急忙奔入內室。掌櫃被驚醒,迷迷糊糊的坐在牀上,陸槐卻已經不見了蹤跡。
旭日的陽光再次照耀大地的時候,陸槐終於返回小屋,不聲不響的進入內室,倒牀便睡。
“三更半夜跑去了哪兒?”掌櫃低聲埋怨着,可陸槐似未聽聞,鼾聲已起。冷眼再看,原本依偎在門邊的梅兒卻已不見。
掌櫃思索片刻,急忙追出。
梅兒的身影在山坡西北角的樹林邊一現而沒,顯然鑽入了林中。
“梅兒姑娘?”掌櫃一邊呼喚一邊追趕了上去。
“啊……”剛剛掠入樹林百餘丈,竄過一蓬雜草,得見眼前場景,掌櫃不由驚呼出口。
梅兒就在身前,此時正掩着嘴低聲垂泣。
這裡原本應該是一處空地,可現在卻變成了一座墳場。數百具飛禽走獸的屍體已經將這裡鋪得滿滿當當,每一具屍體上的脖頸血管都被撕咬開來,一片血腥恐怖的場面。
毫無疑問,兇手不會是別人,這裡的一切都是魔性大發的陸槐趁着深夜偷偷潛來犯下的血案!
“還好!”掌櫃儘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顯得平靜一些,“他只是吸光了這些鳥獸的血,沒有去禍害百姓!”
梅兒怒目看來,叱道:“衆生皆平等,難道這些鳥獸就不是生命嗎?”
“是!是生命!”掌櫃尷尬的點着頭,辯解道:“可它們畢竟不是人。”
梅兒冷冷的反問道:“既然都是生命,豈有貴賤之分?”
掌櫃嘆息一聲,道:“陸槐剛剛變成嗜血的妖魔,我想……他已經在很努力的控制自己內心的魔性。姑娘總不能指望他在一夜之間就會變成你們中的一員,成爲一個真正的修士吧!”
梅兒緩緩閉上雙眼,長長呼出一口氣,道:“我只是怕!”
“我也怕!”掌櫃無奈的聳聳肩,苦笑着道:“昨夜睡下的時候我還在害怕,怕被他咬斷喉嚨,吸光了血!可你看看我……”他原地轉了兩圈,“他雖然無法控制自己嗜血的慾望,但他還有人性,所以纔沒有向我下手!”
“陸槐能不能恢復本性還未可知,可這裡的生靈卻要慘遭塗炭!”一聲嘆息,梅兒睜開雙眼,拭去臉頰上殘留的淚痕,轉身向樹林外行來。
掌櫃一步不落的跟在她的身後,道:“姑娘千萬要相信陸槐,他一定會戰勝心魔,成爲一個真正的修士。”
梅兒頭也未回,卻道:“你放心好了,即便他真的變成一個嗜血的狂魔,我也不會把他交出去,更不會任由三大宗族把他煉成仙丹!”
掌櫃舒出一口氣,笑道:“有了姑娘的答覆,我也就放心了!”
梅兒的臉上像是罩起一層冰霜,不帶一絲感情的道:“但梅兒絕不會任由他爲禍人間,真到了他墮落成魔的那一天,梅兒會與他同歸於盡!”
“啊?”剛剛略感安心的掌櫃不由驚叫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