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雋得了地址,抱着新買的一桶書法心滿意足地走了。
秦素北也不敢多留,同跟她道喜的書生們客套了幾句,便逃也似的趕回了家。
席和頌卻不在他的房間裡。
秦素北在廚房和小樹林裡找了一圈都沒有見到人,去校場問正在領着師弟師妹們習武的阿清和小月,也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先不要練功了,都去找何公子。”她忙發動了自己十六個師弟師妹一起找人。
到底是人多力量大,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小十三就把何公子找到了。
大概是實在閒的發荒,席和頌找了院子裡最粗最高的那棵樹爬了上去,用樹葉掩着身體,用他自己的話說是隨便看看風景。
秦素北無心計較他看的什麼風景,將他拉到他的房間裡,確定孩子們沒有偷聽,便迫不及待問道:“定國公府的世子成雋,是你的人嗎?”
“你見到成雋了?”席和頌眉峰一挑,面露喜色。
看他的反應,秦素北這才微微鬆了口氣。
成雋第一次叫她爲扇面題字是想確定這字是不是她寫的,後來找她要地址也是爲了聯絡豫王,並不是真的要她寫字。
要知道就她這點水平,哪怕從現在開始不吃不喝不睡地連軸練,也很難在短時間內達到豫王哪怕一半的水平。
到時候一下筆,真實水平一露,所有人都會嗤笑她是個騙子。
“你怎麼遇到成雋的,他可有什麼反應?”席和頌追問道。
秦素北將自己今天遇到成雋的細節一五一十地詳細說了,末了才問道:“豫王殿下下一步打算怎麼做?”
“下一步就麻煩秦閣主再出去一趟,多買些好吃的,再爲我和孩子們都添件新衣服,不必節省,二十萬兩黃金,秦閣主馬上就要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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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國公府。
定國公成舟的書房門窗緊閉,八名虎背熊腰的心腹侍衛四面看守,任憑一隻蒼蠅都無法飛的進去。
書房內,成雋將今天從狀元街買來的書法一張張釘在一塊豎起的木板上:“越大人、王大人最精通書畫,父親則與殿下並肩作戰的時日最久,也熟稔殿下的字跡,你們三位覺得,這可否是殿下的傑作?”
“我兒是從哪裡得來的這些字?”成舟只看了一眼便變了臉色,急切地問道。
兵部尚書越證和禮部侍郎王恩博也具是一臉嚴峻。
待聽成雋述完今日在狀元街的事,幾個人交換了一下眼色,只各自用幾個字簡單交流兩句,便達成了一致的協議。
“你且再上街一次,專挑價錢不公道的玩意兒買一打回來。”成舟向兒子吩咐道。
“啊?”成雋微微一愣。
“那位秦姑娘的字一兩銀子一幅已經很貴,你還一次性全部買走,在場書生們瞧着已經是大新聞了,難免會跟人多唸叨幾句,萬一傳到有心人耳朵裡,被他們發現端倪就不好了。”王恩博替成舟解釋道。
定國公府跟豫王的關係親近不是秘密,如今豫王下落不明,太子和皇后定然會密切關注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這便是父親常說的藏葉於林罷?”成雋恍然大悟,“父親放心,此事孩兒一定辦妥。”
多買幾樣又貴又坑人但價錢對定國公府來說又不過九牛一毛的東西,別人就算注意到也只會以爲是定國公世子有錢沒處花了。
萬一皇后和太子那邊真有那特別敏銳細緻的幕僚想要深究,那麼多賣東西的人,也不至於一下子就查到賣字的秦姑娘身上。
成舟這才點了點頭,繼續向兒子吩咐道:“至於秦姑娘那邊,也需得你親自去拜訪一趟,端看這字跡和那姑娘不肯降價的架勢,十之八/九應該是殿下了,但小心些總歸是好的,若是其他人尋過去,萬一是我們搞錯了,跟那秦姑娘也解釋不清楚。”
“孩兒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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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讓你給孩子們也買件新衣裳嗎?怎麼只有我的?”
孩子們都被酒樓送來的飯菜吸引去了膳廳,前廳裡霎時只剩下秦素北和席和頌兩人。
席和頌掂了掂自己手裡的包裹,又看看秦素北空空的雙手,不禁問道。
“方圓二里地的人都知道我又窮又摳,又買一堆好吃的回來已經很扎眼了,還要再買一堆新衣服,我怕不小心暴露了豫王殿下,反正殿下需要打扮打扮再見舊部,我那些孩子們卻不急在這一時的,小心駛得萬年船嘛。”秦素北解釋道。
見席和頌動動嘴脣卻沒有出聲,她心頭一動,當即擡起沒有受傷的左手,作勢要劈下去:“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我比你更疼愛孩子們,不會故意找藉口剋扣他們的開銷!”
“我不是那個意思……”席和頌連忙賠笑道,“我只是沒想到秦閣主這麼替我着想,有些感動又不知如何開口而已。”
“算你會說話。”秦素北冷哼一聲,擺擺手示意他趕緊滾蛋,不要繼續在她面前礙眼。
目送着席和頌離開前廳,她才微不可察地輕輕嘆了口氣。
聯絡上了心腹,這位死乞白賴要留在浮生閣的豫王殿下,也該走了。
雖然他待在這裡的時間不長,但到了分別的時候,秦素北發現自己也難免要有三分失落。
大概也是忙着籌劃跟成雋接頭以後的事宜,席和頌回了自己房間後,一整天都沒有再出來,吃飯的時候秦素北讓小月給他端一份過去,不多時小月又原封不動地端了回來。
“何公子說他不餓。”小月說,“我讓他什麼時候餓了喊我,我去幫他把飯菜熱——。”
“不餓就算了,不用給他留。”秦素北搖了搖頭打斷小月的話,“浮生閣每天這個時候開飯,其他時間算作開小竈,得多交錢,他要沒錢就餓着。”
豫王殿下早就吃不慣他們浮生閣的飲食,就算是她從酒樓定的酒菜,跟王府的廚子也必然有不小的差距,現在終於聯絡上了成雋,想必是再也不想讓舌頭跟着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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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日長,卯時天色還未擦黑,在外面溜達了大半天的成雋終於按照秦素北給的地址找到了這座掛着“秦宅”的舊宅。
懷着忐忑的心情上前敲了敲門,給他開門的是個十三四歲的黃衫小姑娘。
“請問,有位在狀元街賣畫的秦姑娘可是住在這裡?”自報家門之後,成雋問道。
“世子說得是我大師姐罷?”小月讓開門請他進來,“世子先進來坐會兒,我這就去通報。”
之前秦素北向她吩咐過,這幾天不管什麼人來,都一定要向自己通報。
她就覺得可能會有什麼陌生人上門,但沒想到竟然是定國公府的世子。
定國公世子找師姐又有什麼事情呢?小月知道自己不該多管多想,但不知怎的,她直覺好像跟那位來路不明的何公子有關。
“秦姑娘,我將你的字拿回家去,父親和兄友們全都大加讚賞,不一會兒便分完了,所以我只好上門叨擾,不知道秦姑娘家裡還有沒有存貨?”
在前廳等了須臾,便見白天那位秦姑娘一個人來了,成雋連忙站起身,按照早就編排好的話說道。
秦素北卻只是先過來確認一下來的人是不是真的成雋,而不是太子和皇后的人冒名頂替的,見確實是本尊,她沒接成雋的話茬,開門見山道:“世子想見的人就在內院,跟我來罷。”
豫王殿下果然在這裡!
秦素北輕飄飄一句話挪開了成雋壓在胸口的巨石,他頓時喜上眉梢。
“多謝秦姑娘!”成雋向她長長一揖。
“世子客氣了。”秦素北抱拳回禮,引他向院內走去。
成雋大概是個話嘮,張了口就停不下來,路上便開始詢問起秦姑娘是如何救下豫王的,殿下的近況如何,秦素北一一答了,他又開始關心起秦宅的日常。
這麼說來一大家子人全靠秦姑娘照顧?那豈不是很辛苦?秦姑娘平時都做什麼?秦姑娘要是遇到困難,不妨來投靠定國公府啊?
秦素北只嗯了幾聲當做回答,轉眼間兩人都到了席和頌房門口,成雋卻還問的意猶未盡。
席和頌聽到門外成雋的說話聲,迫不及待地起身推開了房門。
“小雋。”他面帶微笑,語氣裡還透着一絲親暱。
“豫王殿下!”成雋立刻將方纔跟秦素北的話題拋到了腦後,兩步並作一步到了他面前,張開雙臂就是一個大大的擁抱。
“好了,這才幾天不見而已。”席和頌拍了拍他的後背,將面上的笑容斂去了三分,“我有正事要跟你商量。”
豫王殿下身上還揹着毒殺太子的罪名,想也知道他跟成雋要談的是什麼,秦素北連忙再次抱了抱拳:“殿下和世子要議事,民女就先行告退了。”
“多謝秦閣主收容幫忙,在下才能跟世子順利見面。”席和頌也抱拳回了個大禮,“這份恩情,在下一定牢記在心。”
可能是鑑於成雋也在場,秦素北沒再跟他強調那二十萬兩黃金的事情,只客套兩句“豫王殿下爲我朝鞠躬盡瘁,我等百姓皆銘記於心,自願爲殿下效犬馬之勞。”便離開了。
這麼大方的秦素北,席和頌倒覺得有點不太習慣。
但轉念一想,自己應該是爲數不多秦閣主不假模假式客套的人,他又忍不住勾勾脣角微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