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禁之中, 豫王府各個出口都由宮中大內禁軍把守,好在進一個人比出一個人容易的多,秦素北正打算向禁軍說明自己是府上下人, 並將自己的荷包奉上時, 便聽見不遠處有人喊了一聲“秦閣主”。
秦素北迴頭, 便瞧見了一輛裝飾華美的馬車, 成雋正從車窗裡向她招了招手。
這時車門一掀, 大理寺卿魏青山、成雋還有一個她不認識的男人一齊走下了馬車。
那男人大概三十上下,五官雖然俊朗,眉宇間看起來卻驕傲的有些輕狂, 看起來不像是什麼善茬。
“魏某奉旨查辦舞弊案,要見豫王殿下。”魏青山同看守禁軍說道。
豫王殿下既然被軟禁, 顯然這個所謂的舞弊案皇上心裡是懷疑他的, 怎麼負責審理的還是魏青山, 魏青山跟席和頌的私交不是公認的很好嗎?
秦素北忍不住皺了皺眉,把目光悄悄落在那個不認識的男人身上, 那男人此時正抱着胳膊,冷眼看魏青山跟禁軍交涉。
難道他是皇上派來監督魏青山的?
正這麼想着,成雋便向她靠了靠,在她耳邊小聲道:“那個男人叫做蕭遙,是蕭皇后一個堂弟, 皇上把案子交給魏大人審理, 那邊的人肯定不服, 皇上便點了他們推薦的人做協理。”
秦素北點點頭。
那邊魏青山出示了皇上的御批, 一行人得以放行, 成雋順勢便拉住了她,向看守解釋道:“我們一起的。”
魏青山聞言腳步一頓, 雖認出了秦素北是之前新娘血案的證人,卻並未言語,只輕輕點了一下頭算作默認;而那名叫蕭遙的男子則戒心十足地瞪了秦素北與成雋一眼。
成雋咧了咧嘴,笑盈盈地瞪了回去。
蕭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故作謙讓地讓成雋和秦素北先行,自己則不緊不慢地跟在了後面。
進了豫王府的大門,魏青山一馬當先,逍遙在後面也拉開了一段距離,秦素北便輕聲向成雋詢問起這件舞弊案的始末來。
“禮部批閱今年鄉試的考卷時,發現有三份答卷竟一模一樣,連忙上報皇帝徹查考卷,最後查到雷同考卷四十九份,其中一字不差的十份,”成雋回答她,“此次舞弊案,目前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禮部侍郎王恩博,滿朝皆知王侍郎是豫王的人,皇上疑心王爺也參與其中,於是下令軟禁,命人徹查。”
可能會被軟禁是席和頌早已預料到的,故而早在科舉考試之前,他就將府上豢養的私兵撤走了九成,還建議過秦素北要不要將孩子們先安排到別處,等一切塵埃落定再接回來,不過秦素北覺得孩子們平時沒少受席和頌的恩惠,豫王府有難,他們沒理由不留下共進退便婉拒了。
說話間一行人來到豫王府平時待客的大堂,秦素北無意參與他們之間的對話,正想要告辭,蕭遙卻快幾步擋住了她的去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姑娘怎麼還不進去,我們此行是要審訊豫王,可不是找熟人敘舊的。”
他的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秦素北手裡那個包裹上。
秦素北知道他是疑心她要趁機向豫王的親信遞交什麼重要消息,只好同他笑笑,一齊走進大堂算作是迴應,手上卻不由自主將包裹攥緊了些。
這包裹裡的東西雖然跟這次舞弊案沒什麼關聯,卻是邵子健跟芍藥在一起的證據,太子派人銷燬不成,恐怕還會再次搶奪。
席和頌早已等候在此,看見秦素北時也沒什麼多餘的表情,衆人互相行過見面禮之後,便各自落座。
雖然在張府新娘被殺一案時合作十分愉快,魏青山卻沒做多餘的寒暄,直接開門見山地向席和頌詢問起了這次鄉試的一干事宜。
他問什麼,席和頌便答什麼,每一個回答都是身爲鄉試的局外人所能做出的最合理回答,一點超綱的地方都沒有。
對於席和頌的回話,魏青山只面無表情地認真聽着,旁人根本瞧不出來他在想着什麼,蕭遙卻已經坐不住了,當即冷嗤一聲,陰陽怪氣道:“豫王殿下演技倒是不錯,可惜證據是騙不了人的。”
席和頌微微一挑眉:“不知道蕭大人指的是什麼證據?”
“這次鄉試,雷同的試卷有四十九份,全都集中在第三場的科目上,這就足以說明,第三科的考題被人泄露了。”蕭遙說道。
“說的不錯。”席和頌點頭。
“第三科的考題,正好便是王恩博王侍郎所負責的,這就足以說明,是王侍郎鬼迷心竅,將考題泄露以此牟利!”蕭遙的聲音鏗鏘有力。
席和頌給了他一個“我不贊同你的發言但我懶得理你”的笑容。
蕭遙似乎並未察覺,繼續說道:“王侍郎向來淡泊名利與世無爭,最近家中也沒變故急需用錢,爲何突然要用這種下作的手段大肆牟利?唯一的解釋,便是他的錢不是爲自己賺得,而是爲了他的主子,也就是豫王殿下您!”
“王侍郎與你我皆爲人臣,父皇纔是我們的主子。”席和頌面色不善地提醒道。
秦素北注意到魏青山的眼裡微微閃過一絲亮光。
她記得席和頌確實跟她提起過,魏青山爲人剛正不阿如包公再世,就算是在奪嫡之事上偏向了豫王,也絕不可能會爲了豫王踏進黑白之間的灰色地帶——不然他就不是那個今上信賴無比的魏青山了。
這場舞弊案,不管是太子還是豫王,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瞞着魏青山的,比拼的就是誰的手段更高明,能叫魏青山查出自己想要的真相。
蕭遙顯然沒想到席和頌突然擡出了皇上,微微一愣,便錯過了最好的反駁時間,只好悻悻地別開頭去。
“豫王殿下,以你對王侍郎的瞭解,他會與此案有關嗎?”魏青山問。
“絕對不會。”席和頌溫潤平和的臉色微微沉了下去,良久,才用十分肯定地語氣回答道。
“豫王殿下是想將此事推的乾乾淨淨麼?”蕭遙插嘴道。
“如果是本王做的,絕對不會出現四十九份雷同試卷這種可笑的錯誤。”席和頌冷笑一聲。
魏青山的眉頭又緊了緊。
事發之後,大理寺已經即刻將那四十九份雷同答卷的考生都拘了起來問話,得知除了試題以外,只要再多花些銀子,就能買到一份質量極佳的答案,且數量有限,先買先得。
除非是買了考題以後回去自己答題的,其他人基本都選擇了賣方提供的答案,畢竟出去請別人作答有些風險。
科舉舞弊買賣試題是大罪,犯人定然是希望此事能悄無聲息安然度過的,竟然給這麼多買答案的考生同一份答案,這難道不是上趕着希望此事暴露麼?
這麼看來,此案恐怕還真的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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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寢宮裡。
“四十九份雷同的答卷?怎麼會這樣?”蕭皇后將手中的茶盞扣回桌上,力氣之大,險些令茶盞滾落在地,“這也太誇張了罷?”
“我們本來只叫那個莊文煊賣三份一樣的答卷,沒想到他如此偷懶耍滑,竟然四十多份答案都寫一樣的,”席和瑛語氣雖然無奈,眉宇之間卻是笑盈盈的,顯然這點白玉微瑕,在他眼裡微不足道,“反正都是要滅口的,就當做善事了罷。”
莊文煊是他們在外地找來的一個才子,據說五歲時便可出口成章,是小有名氣的神童,可惜是年老色衰的妓/女與龜奴所生,沒有科考的資格。
席和瑛付了他一筆定金,將他獨自一人帶來京城,以今年鄉試第三科的試題爲題目作出幾份不同答卷,再將他的答案賣給考生。
因爲這次舞弊的目的是栽贓不是牟利,所以能做出多少份答卷席和瑛並未強求,只是命他將其中一份答卷謄寫三份賣出。
倒是那莊文煊聽聞餘下的酬金與他所做的答卷數量有關,故而十分熱忱,不僅絞盡腦汁,還閱盡史書,截止考試開始之前,整整做了八十多份答卷。
當然他並不知道,酬金太子殿下一定會付,只是付銀兩還是冥幣就兩說了。
“當真是那莊文煊貪心不足?”蕭皇后似乎並不能接受他這個說法。
“母后若是見過莊文煊本人便可瞭解,那人雖然學富五車,天資絕佳,卻是個見錢眼開、鼠目寸光的,”席和瑛不置可否,“妓/女和龜奴下出來的蛋,就算是紫微星下凡,也孵不出鳳凰的。”
在明慶府得知舞弊案發後,他連邵子健跟芍藥相好的證據還未銷燬都沒顧上,蕭也身爲細作有沒有發展其他下線也只交給邱拿去查,自己立刻進宮來跟母后報喜,誰知母后卻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抓着一點細枝末節不放,讓他心裡隱隱有些不悅。
別是爲“四十九份雷同試卷”震驚是假,心疼豫王被軟禁了是真罷!
“母后送兒臣那批侍衛裡有個叫蕭也的,其實是豫王的細作,今日剛被兒臣解決了。”席和瑛轉移了話題。
蕭皇后神色一凜。
那批蕭姓的侍衛是她二十年前買下的,都尚在不記事的年紀,命人悉心教練以後才送給太子。
其中最得她歡心的六個便成了那批侍衛的六個隊長,也是席和瑛身邊最心腹的六個侍衛。
蕭也就是那六個心腹其中之一。
“怎麼,母后不信?”席和瑛問道。
若是其他侍衛叛變倒也罷了,竟然是六個隊長其中之一,蕭皇后忍不住追問道:“皇兒可調查清楚了?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再說豫王奸滑,他派出的細作定然也是城府極深的,會不會是那細作誣陷的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