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挖井的間隙,於德忠還要顧着家裡的幾畝地。小麥開始抽穗的時候,膩蟲也開始滋生,這個時候,於德忠需要借一個葫蘆狀的大黑皮桶,拉到地頭裝上水,揹着噴霧器去打農藥,地頭的水不多的時候,還要從家裡拉水過去。於樂家的地,一頭靠近主路,地頭用水泥石頭修了條水渠,早已廢棄多年,另一頭的地溝裡,大家又往下挖了兩三米,用來存雨水方便打藥取水,這裡面經常能抓到小魚。每回下地,於樂都要跟着去玩,對於小時候天天跟着走不遠的爺爺的於樂來說,這裡就是遠方。

農曆五月,初夏,麥子開始泛黃,未乾透的飽滿的麥粒可以搓下來嚼着生吃,也可以放火裡稍微燒一下再吃,有股淡淡的麥香和麥芽糖的甜味。

村後的場院開始熱鬧了起來。農民們開始拔除場院裡的野草,清理乾淨野草後,均勻的撒上一點麥秸草,驢拉着大大的石磙子一遍一遍的壓着,壓平了後,經過太陽的暴曬,灰白的地面變得平整而又堅硬。蚯蚓無愧於“地龍”的稱號,即使地面再堅硬,也能鑽出一個洞排便,平整的場院上,時不時的看得到一小坨一小坨的捲曲的細條狀泥土。

所有的場院平整完成,麥子也到了收割的季節。因爲不確定什麼時候會下雨,所以麥子一熟,大家就開始搶收。張玉英孃家和大姐家山地多,麥子晚熟幾天,而於德忠這都是平地,麥子熟的早,這幾家正好錯開了收割的時間。於德忠家的麥子到了成熟的時候,張玉英的大哥二哥大姐家五六個人一起趕了過來,親戚合力搶收,割完一家去另一家,人多熱鬧,有說有笑的,活幹起來也並沒有那麼枯燥了。

中小學都放了十天的麥假,老師們也要回家忙着收麥子,幼兒園老師也到自家地裡忙了起來,大磊他們也放了假。聯合收割機和大型機械化作業沒普及的時候,場院裡,麥地裡都是忙碌的身影和孩子們嬉笑打鬧的聲音。

張玉英的二哥和於德忠的妹妹兩口子帶着兒子張鵬濤清早來到了於樂家裡,張玉英的大哥和大姐夫倆人也帶着鐮刀先後來了家。於樂家裡的地離村子三裡遠,人齊了後,於德忠把板車掛在身上,六個大人和兩個孩子開始朝地裡走去。於樂就跟自己同歲的表弟張鵬濤坐在板車上,兩個孩子一年能見好幾回,早就熟絡了起來,在板車上興奮的打鬧着。

大人們開始在地裡彎着腰一鐮刀一鐮刀的割着麥子,割下的麥子捆成一捆一捆的方便往回拉。於樂跟表弟倆在廢棄的水渠上玩,水渠很淺,早已沒了水,雜草叢生,很多小石頭剝落,有的石頭縫裡能看到蛇。

“咱倆找找看有沒有長蟲,有的話抓着燒了吃。”張鵬濤膽子大,出了名的頑皮。因爲張玉英怕蛇的關係,好幾次看到自己的母親見到蛇大喊大叫,讓於樂對蛇也有了莫名的恐懼,但他吃過燒熟了的蛇肉,嚼起來很香,聽到蛇肉,不免又流起了口水。

“看到長蟲你抓,我在旁邊幫你。”於樂應和到。

倆人沿着水渠走了很遠,沒發現一條蛇,實在無聊又跑回了地裡看大人割麥子。臨近中午,日頭高照,初夏的熱浪滾滾,讓於樂失去了興致,跑到張玉英身邊喊道:“媽媽,太熱了,我們回家吧。”

“沒幹完活回什麼家。”張玉英拿了幾捆麥子,豎着橫着的給支了遮陽的地方,跟他倆說道:“你倆在這老實坐着,要麼就去撿地裡掉的麥子。”說完轉身又忙了起來。

“冰糕雪糕~”剛坐一會兒,於樂和表弟順着叫賣聲,看到一個騎自行車的婦人,車子後座上放着一個灰白的箱子。每年天氣熱的時候,總有走街串巷賣冰棍的,農忙的時候就在附近幾個村子的田地裡轉悠着賣。

兄弟倆人聽到喊聲又躁動了起來,跑到大人身邊喊道:“拔支冰糕吃吧,拔支冰糕吃吧。”

“你說你倆,什麼活不幹,事還不少來!”張玉英直了直腰,幹了三個小時,她也有點熱得受不了了。“哥,姐夫,秀娥,你們吃不吃冰糕,我去拔兩支。”

“不用了,喝點水就行。”“給倆小的買就行了。”大家都沒好意思張嘴。

“哎,賣冰糕的,等等。”張玉英喊住了慢悠悠騎着車賣冰棍的婦人,轉身朝她走去,於樂兄弟倆見狀也連忙跟了過去。

“冰糕怎麼賣的?”

“冰糕兩毛錢一支,雪糕五毛錢一支。”婦人邊說邊翻開了箱子,箱子裡面用被子嚴嚴實實的捂着幾排碼得整整齊齊的冰糕雪糕。於樂兄弟倆使勁踮着腳探着頭扒着箱子往裡看去。

“怎麼漲價了?冰糕不都一毛錢嗎?”

“一毛錢是多少時間以前的價了,現在早就賣兩毛了。”

“買的多,便宜點不行?”

“那你要幾支?”

“八支吧。”

“八支算你一塊五吧,小本買賣,再便宜不行了。”

“好好。”張玉英拿了一卷一毛兩毛五毛的紙幣,還有兩個五分的鋼鏰,湊足了一塊五付給了婦人。

雪糕有奶香味,是奢侈品,但能吃上水和着糖精凍起來的冰糕,於樂兄弟倆已經非常滿足了。他倆迫不及待的撕去外層薄薄的紙,舔了起來。於樂舔了幾下,有點粘舌頭,索性把冰糕頭塞進嘴裡,嘴皮黏在冰糕上,舌頭在裡面嗦來嗦去,不停的吞嚥着甘甜的冰水。

“來,吃支冰糕歇歇吧。”張玉英把剩下的冰糕分給大家,坐在地上歇了起來。

“今年的麥子不糙,飽成。”張玉英的大哥含着冰糕,搓了幾個麥粒,用指甲蓋擠開一個,看着裡面白白的麪粉,又把冰糕拿下來說道。

“嗯,今年哪的麥子都長得挺好,清明那幾場好雨使勁了。”

“今年的麥子應該能賣上個好價。”

“俺家的麥子我這兩天看了看,還得個三四天才能割。”

“這幾天日頭大,熟的快。”

大家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着,吃完冰糕轉身又忙活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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