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情況，李飛還是趕緊湊了上來，壓低的聲音安慰了兩句。
“你別生氣啊，你跟他計較幹什麼，這是你親爹，你放寬心啊……”說完之後他自己都覺得這話怎麼看都不對勁，又換了個法子安慰道，“別忘了我們今天回來是爲了什麼，可千萬不能吵起來了！”
程陽當然知道這些事情，他已經慢慢將情緒緩和了下來，只是他的手擦了擦那個欲掉不掉的眼淚。
上輩子因爲他的任性，而沒能給父母一個安詳的晚年，這輩子終於再有這次機會，他又怎麼可能會放過。
“爸！”他三兩步追上去，大喊了一聲，“我們談談吧，我有事情要跟你說！”
“你能有什麼正經事嗎？”已經走到樓梯上的男人還是停下腳步，但語氣依舊不好聽，“別跟我說你那什麼女朋友又怎麼樣了。”
“這次不是說女人！”程陽頓了頓，“我是真的有事情會來跟你談的，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我們去你的書房聊！”
程陽記得在他翻看原身的記憶的時候，看到過一些不太好看的事情。
他現在沒有心思去回憶那些事，只記得大概就是他其實應該是很排斥書房這個地方的。
果然在聽到那個要求之後，樓梯的方向安靜了很久，最後管家主動走了過來。
“少爺，老爺和夫人其實都很關心你，你還是不要跟他們置氣了，過去了之後好好說說吧，他會在書房等你的。”
幾年不見，管家似乎也老了很多，但還和記憶裡的一樣溫柔。
程陽只是點了點頭，讓李飛一個人在客廳繼續吃東西，他自己則上樓。
他知道他和父親的關係並不好，到時候場面可能會比較尷尬，他不想這樣的情況被李飛看到。
書房的門還和之前一樣，上面掛着並不大的【程野】兩個字，用的燙金的底，更亮的金色的邊框。
老爺子這一輩子活得跟他的名字一樣，野心勃勃，也確實闖出了一番事業。
程陽時常爲之嘆服，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擡手敲門。
門內很快傳來回應，他也終於推開門走了進去。
“說說吧，找我什麼事？”程野就坐在椅子上，端着一杯剛沏好的茶，表情十分淡然。
他們明明是一對父子，是這個世界上除了配偶之外最爲親密的關係，此時卻如此生疏，連見一面都要帶着目的。
程陽頓了很久，才道：“我只是……有些想你們了。”
“得了。”程野嗤笑了一聲，把手裡的茶杯放到桌子上，慢悠悠地道，“你當初離開這裡的時候可是說過，如果我們不願意接受那個女人的話，你寧願再也不回來。”
程陽哽住，他也不知道之前的自己爲什麼會說出那麼不孝的話，居然要爲了一個壞女人跟家裡斷絕關係。
但現在這個身份已經被他繼承，那之前所發生的過錯也應該由他來彌補，於是他撲通一聲，直直地跪了下來。
“我不知道在我離開家的這幾年中，你們有沒有關注過我，但我現在可以直截了當的告訴你們，我和那個女人已經斷絕了關係，之前都是我眼瞎……”
這些話還沒有說完，程野就厲喝一聲打斷了他的懺悔。
“你在幹什麼？你跪下了？”他忍不住站了起來，盯着地上兒子的動作，雙手止不住顫抖，“你是我程家的男人！膝下有黃金！你怎麼能就這麼跪下？你對的是程家的老祖宗嗎？！”
他已經做好了跟自己的兒子在大吵一架的準備，但對方忽然給出這樣的反應，讓他不知道該怎麼應對纔好。
“男兒膝下有黃金，因此不能隨便向人下跪，但您是我的父親，我先前在您面前犯下過錯誤，我願意用這樣的方式來表達我的忠心，我覺得這不過分。”程陽語氣很堅定，“我希望能夠求得你們的原諒，以後我會將這幾年沒能盡到的孝道彌補起來。”
從他問出想要來到書房的那一刻起，今天過來的目的就已經變了，他不再是簡單的想要拿到投資，而是希望能夠回到這個家庭當中。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這句話的道理他已經明白太久了，他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你……”程野怔了很久，說不出話來，最後才往凳子上一倒，“你起來吧。”
到底是自己的兒子，是這麼多年不見，他每天都在想念的兒子，又怎麼可能真的做出多狠的事情來？
“其實你的事情我一直都在讓人關注……我也知道你回來見我，只是因爲缺錢。”程野好像忽然老了不少，說話的語速都放得更慢，“可能是我上輩子造的孽太多，這輩子就是要償債吧……”
程陽的手也在發抖，他到底是做了多過分的事情，讓他父親把照顧他的責任當成是還債。
他的家庭關係不應該是這樣的。
“父親……”他不知道現在開口應該說什麼，只是想叫上一聲，沒有聽到對方排斥的聲音之後，才道，“我想見見我媽，之前做了太多過分的事情，她肯定爲我傷心了很久吧。”
程野垂眸看着面前的桌面，良久才從嗓子裡擠出一聲“嗯”。
他按了一下桌子上的按鍵，很快管家走了過來，把程陽帶到了一個房間裡。
房間不小，靠外面的那一面做了一個很大的落地窗，一個頭發白了大半的婦人正坐在搖椅上，靠在落地窗面前，看着手裡的小冊子。
程陽心裡忍不住悄悄算着，他今年才二十出頭，就算再怎麼老來得子，母親也應該不過五六十歲……卻已經頭髮花白。
二人慢慢走進，他們這才發現，女人並沒有讀書，她只是在拿着一本圖冊慢慢翻閱着。
上面印着的，儼然是程陽。
從小時候嬉鬧玩耍留下的照片，到後來慢慢長大，穿着校服的他，有了些少年氣的他，和站在大學門口比着老氣的剪刀手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