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店夥見黎衍半天也沒掏出錢袋來, 心中立即狐疑起來,上下打量黎衍片刻,見他衣衫滿是湯水菜漬, 油膩不堪。那夥計面上疑色更重。見黎言又坐下吃喝。那夥計正遲疑, 又有夥計快步上來, 在先前那名夥計耳邊輕聲說:“剛纔有人來通風報信, 說這人”瞟了黎衍一眼, 說道:“說這人是江陵有名的混混,最愛到處耍賴吃白食。”先前那夥計一聽,心下恍然, 難怪剛纔那女孩跟他一桌,原來是一夥的。立時面色一冷, 說道:“公子, 您不是說結帳麼。謝謝, 紋銀300兩!”口中冷冷說話,眼色一遞, 周圍的夥計悄然圍了過來。
黎衍一看這架勢,知道有些不妙。心中轉念,正想施展輕功一走了之,哪知一運氣,卻是氣息滯怠, 丹田一絲氣都提不起來。黎衍大吃一驚, 正暗自驚疑。卻見一人跌跌撞撞的走上樓來, 面上有些恍惚。旁邊一名夥計罵道:“遊三, 你小子剛纔死哪裡去了。這許多的客人你不理會, 居然自顧偷懶。”又奇道:“你的外衫呢!被叫花子扒去了麼。”
那叫遊三的夥計摸摸頭,猶自有些恍惚, 口中也是罵道:“他媽的,剛纔不知哪個王八蛋把我打暈了,還扒了我的衣衫。”又有夥計笑道,“你這分明是胡話,旁人要我們這身夥計的衣衫有個屁用。你莫不是發白日夢,自己把衫子扔了,卻怪在別人頭上。”眼見樓上也沒什麼客人,夥計們都有些放肆,聽了這話都笑了起來。那遊三卻有些着惱,衝上前抓了那名譏笑他的夥計的衣襟,喝道:“你這混蛋又胡言亂語。。。。。。”還沒喝罵完,卻聽到有夥計奇道:“咦,遊三,你背後有字呢!”那遊三大奇,還有字,忙問,“什麼字,什麼字!”
黎衍聽了這翻對話,早已明白所以然,也隨了衆人眼光看向那夥計背後,只見那夥計淺灰的汗衫上寫了幾行大字: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先前過節,就此勾銷。
黎衍苦笑,果然是小魔女。心念一轉,對那夥計說道:“叫你們掌櫃來!”
那夥計冷笑,“我們掌櫃也是什麼人都能見的。”惡狠狠喝道:“你不用想玩什麼花樣!今日要是沒銀子會帳,就把你扒光了扔到大街上示衆!”吆喝,“兄弟們!”
圍在一旁的夥計立即袖子一卷,眼露兇光,作勢就要動手。
黎衍面不改色,隨手脫掉自己外面被油漬浸污的外衫扔在一旁,露出裡面淺色的內衫,那內衫光滑柔順,顯然質地不凡。黎衍手搖摺扇,輕描淡寫的說道:“你要真想收這酒菜錢,最好叫你們掌櫃來,否則就只好你自己貼了!”摺扇一收,倒轉扇柄在桌上的木筷上一挑,那雙筷子被準確的挑到桌角的小竹桶中。黎衍心中暗叫慚愧,幸得這些夥計不懂武功,看不出自己這一招全憑技巧而無半分內力。面上漫不經心的說:“我先前在廚房做這道冰綃千重的刀工你們也見識了,就憑你們,只怕還不能扒光我的衣服。”
衆夥計又驚又怒,卻也不敢貿然動手。那領頭的夥計更是面上陰晴不定,想到這人的話也不錯,又看這人如此氣定神閒,頗有氣度,也不象是吃白食的人啊。面上疑惑越來越重,更怕收不到酒菜錢被掌櫃怪罪。驚疑片刻,還是去請了掌櫃來!
江萱坐了玉茗居對面的一間茶樓,手裡拿個小巧的千里鏡,看着黎衍跟那幫夥計糾纏。過得片刻,黎言用衣包頭,被推推攘攘的往衙門方向而去。江萱看得哈哈大笑,心道那破功散的效力還真是不錯,無色無味讓人難以察覺。眼見也戲也看足了,這纔將桌上那枚江陵郡的信印等物件扔給侍從,說道:“去還給他罷!”
那侍從應是去了,過得片刻又轉了回來,神情古怪,說道:“小姐!那黎大人!”話語未落,黎衍施施然的走了上來,仍是裝腔作勢的搖了摺扇,說道:“哈哈,小丫頭,你果然是在這裡看熱鬧。嘖嘖,今日的戲看夠了吧!唔,雖然結局與你所料有那麼點不同,不過你也算厲害了,竟然斷了我所有退路。佩服佩服!”
江萱皺眉,看向那侍從,問道:“怎麼回事?”
那侍從說道:“小姐,奴才追上前去還了那些事物才發現,原來那被押走的並不是黎大人。”
黎衍洋洋得意,一旁搖頭晃腦說道:“既然是玉茗居的掌櫃,自然還是有幾分識人的本事。我又許他雙倍銀錢,他當然就願意陪我演這麼一齣戲了。唔,我們在樓道轉角處換了人,你這千里鏡當然看不到了!”
江萱看了他片刻,說道:“好!算你厲害!本姑娘也說話算話,以往過節一筆勾銷,不再找你算帳了。”
黎衍哈哈大笑,說道:“多謝姑娘大量!唔,小丫頭,我就知道你其實很有氣度,會說話算話的。”
江萱微笑:“當然,”心中想,先前的過節揭過,至於以後麼,嘿嘿,我們慢慢玩。
瑤琴錚錚,鶯歌燕舞。紅綃疊幔,彩燈迷離。
醉花坊富麗堂皇的大廳被數重薄如輕煙的彩幔分隔開來,大廳深處的半圓戲臺上,數名妙齡少女身着輕透如紗的綵衣輕歌曼舞,舞姿妙曼,歌聲撩人,臺下看客心醉神迷。
今晚是荊洲四大青樓花魁賽的最後一日,三日的賽事將荊洲左近的富戶豪門子弟都吸引了過來,人人都以能親眼目睹如此賽事爲榮。自然廳中即便是普通席位的定價也是高得離譜。即便如此,整個大廳也是華服滿目,座無虛席。人人依紅偎翠,輕啜美酒,一面觀看臺上歌舞,一面低聲調笑,一片香豔景色。
博政坐了前排貴賓席位,面帶微笑,怡然自得的觀看臺上歌舞。花魁柳如眉柔若無骨般在博政右手邊倚肩斜身而坐,整個人差點就要偎進博政懷裡去。素手輕擡,舉杯到博政脣邊。一雙美目滿眼柔情看着博政,朱脣輕啓,吐氣如蘭,嬌聲說道:“公子,奴家排的這舞還看得入眼麼?”
博政低頭就那柳如眉的手喝了一口杯中醇酒,低聲呤道:“金樽美酒,朝雲暮雨,羅綺染塵埃。”右手輕攬了柳如眉的纖腰,輕笑道:“如眉你把這曲念奴嬌排成如此香豔迷離的歌舞也算是很有新意。哈哈,這詞本是我當年隨軍習射時有感軍中那些不讓鬚眉的巾幗將士而作,今次隨口呤來原是想刁難刁難你,想不到你如此聰慧,隨手排來不但能突破意境。”頭微側,在柳如眉耳垂邊輕聲道:“更增情趣!”
柳如眉吃吃低笑,手中絲娟輕輕向博政面上一甩,嬌嗔道:“公子真壞,原來是刁難奴家!”博政哈哈一笑,說道:“若非如此,又怎顯得出如眉你多才多藝,情趣不凡。”微一示意,侍立一旁的親隨呈了個錦盒上前。博政取過隨手打開,卻是一串南海明珠,顆顆大如拇指,瑩白圓潤,光彩照人。圍在一旁的鶯鶯燕燕都一聲低呼,眼直望了那串明珠,眼中滿是嚮往。博政微微一笑,將那串明珠取出,拿到柳如眉臉頰旁,指尖輕滑,讓那串明珠慢慢從她臉頰滑過紅脣,落到雪白如玉的頸脖上。口中輕呤道:“白雪凝玉頸,明珠點絳脣。這串珠子當配如眉你這般國色天香,風華絕代的美人。”
柳如眉大喜,口中嬌聲言謝,輕手拈過那串珠子,悄然一打量,立時知道這串珠子是真貨。心中驚喜萬分,這南海明珠本就名貴少見,而這般大小整齊,圓潤光潔的更是罕見之極,這樣的一串珠子又豈止價值千金。心中暗暗得意,自己見這公子這三日定時光臨,都是定了貴賓首席,知道他必定是來歷不凡。又見博政實是生平未見的的俊美少年,更是刻意多番接近,曲意逢迎,本想如此不但是收穫頗豐,還能得到這麼一個俏哥兒。卻不料這公子出手如此大方,每日都有珍品打賞,實在是讓人欣喜若狂。正暗暗得意,近旁卻傳來一聲冷哼。柳如眉眼光一轉,看向臨桌的一名錦衣高冠的青年公子。
那公子脣紅齒白,面若冠玉,很是俊俏。此時正面色不豫的看着柳如眉,滿眼妒色。柳如眉心念一轉,身子輕斜在博政耳邊低聲說道:“公子,臨桌的那公子又在看你呢!”手拈絲娟掩脣,媚眼一飛,瞟了博政一眼,吃吃輕笑,那笑聲很是愛昧。
博政擡眼掃了那公子一眼,見他滿眼熾熱的看着自己,眉頭微微一蹙,旋即展開,微微一笑,說道:“他願看就看吧!也沒什麼妨礙。”故意嘆息一聲,“唉,長得俊美了些確實讓人煩惱,到哪裡都這般引人注目。”
柳如眉吃吃大笑,聲音剛一高起來立即發覺不妥,忙強壓了笑聲,只憋的滿面嬌紅,手中絲娟又向博政甩去,低聲笑罵道:“公子你好自得!”
那公子初見博政眼光看過來,立即大喜,滿眼期盼的看着博政,只盼對方能有所迴應。哪想博政目光只略一停留就有轉回到那狐媚女人身上,毫不理會自己眼中的深切,只跟那女人調笑。那公子眼睜睜的看着柳如眉,目中只要噴出火來。他本來對這賽事完全沒有興趣,卻是路過荊洲,受朋友之邀順便來瞧瞧,不想竟然見到博政這般清雅俊美的少年。他一向最是偏愛美少年,此刻見了博政,哪裡還捨得離開。因見博政衣着華貴,氣度雍容,身旁僕從衆多,他不敢造次,只得先按捺了心中的愛慕,從旁觀察打聽,更諸多暗示,只盼能找到機會跟博政結交,哪知博政對他完全不予理會。現在好不容易見博政注意自己了,卻只那麼一片刻,又轉眼開去和那女人低聲談笑。那公子終於忍耐不住,騰的一下站起來。身旁一名白衣美少年忙輕拉一下他胳膊,低聲說道:“爺,你先息口氣。好歹等這些歌舞散了再去找博公子也不遲,否則當衆衝突起來卻是麻煩。”在那公子耳邊輕聲道:“即便爺想強行請了博公子去,也要散了場纔好行事。”那公子一怔,站了片刻,又氣憤憤的坐了下來。眼光卻不時瞟向博政那桌,對臺上歌舞完全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