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賁來找到我,是爲了通知我,公孫鯉老先生與我們約定,幾日之後,共聚花環祠,商議下一步的事情。
吳若峰帶領之前被俘、受傷的上百名戰士、研究員和其他工作人員。他們先行回去,一是爲了恢復補給,二是準備重建位於地下世界入口的1號基地,三是着手準備進入帝丘城,建立2號基地。
傷員居然在短短一夜之間全部恢復了,這種神奇的效果被認真地紀錄下來。
後來這件事被劉及儒知道了。
這傢伙後悔得直捶大腿,連連聲明,一定要參加下次行動,絕不能再錯過這麼神奇的境遇了。
隨後,我們一行人也暫時回去,收拾身心,重整行裝,準備再次出發。
公孫鯉老先生派遣王賁作爲他的全權代表,與我們一同回到901所。
王賁換了一套現代的衣服,人高馬大,長髮黑鬚的他,穿起一套西裝來,居然十分帥氣,好像一位放蕩不羈的藝術家。
見到外面的世界,他對我感嘆到:“上百年沒出來了。
雖然經常會通過電視看到外面世界的變遷,但真的走上來,確實覺得非常神奇和震撼。
也難怪地面上的普通人會被五光十色的大千世界迷亂心神,連我這個常年靜修的人見到這些美輪美奐的光影,也不由得心神動搖啊。”
重新回到地面,第一件事就是大大地喘一口氣。
仰望天空,坦率講,城市裡的天空還沒有地下世界中被模擬出來的那麼清澈,那麼蔚藍;
儘管天氣很好,也算是碧空萬里,但多多少少總是有那麼一層紗霧一般。
而地下世界被模擬出來的天空,是濃郁到讓人感到十分虛假的藍、白、金和其他顏色。
不管怎樣,能健康無虞地回來就好呀。
回到地面的第一件事,就是與家裡通話,報平安。
第二件事,就是接着準備再次下去。
再下去的話,我們的經驗就能派上用場了,知道該準備些什麼。
喬安娜是最忙碌的。現在倒好,雅克和里奧兩位,成了喬安娜的左膀右臂,她非常流暢地指使這二人,倒是很有效率。
王巨君、霍鷹和“孫天璽”去找方校長。
王鬍子的意思是,請方校長出面,把我們幾個人畢業的事情都運作一下,把身份都送到901所裡算了,也甭整什麼複雜的“保研”手續了,乾脆讓901所和學校合作。
王鬍子底氣很足,因爲他現在掌握着從吳彥中和巫慄廣的交易中沒收來的大量的屬於“榮”門的資金。
而王鬍子不擅長討價還價;討價還價這種事,還需要霍鷹去做,小鷹是真正的智謀之士。
所有人都有事做,我又變成最閒的那個,於是來到學校門口的那個咖啡廳裡,等待給喬安娜打下手的大萌忙完之後來找我。
孤零零地坐在咖啡廳的窗邊,放下手機,腦子放空,看着窗外屢屢行行的車流和行人,我在想,一兩年前,同樣是坐在這扇窗前,我還是什麼想法都沒有的傻瓜,只是沉醉於交往了一個美麗、溫柔、令人羨慕的女朋友;
而今天,似乎真的已經是很有閱歷的人了,我所見識過的奇蹟,經歷過的戰鬥,可能是很多人一輩子都沒經歷過的。
看着咖啡店裡的小哥和妹子,他倆人幾年來一直在這裡工作,每天都做着同樣的事——衝咖啡,端水端飯,擦桌子,對顧客笑臉相迎,播放爵士樂……
平淡,
平庸,但也不失平和。
哪種生活更好呢?
我不知道。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咖啡廳玻璃門上的小鈴鐺,發出清脆的叮鈴一聲。
我還以爲是大萌來了,趕緊從沙發上坐直身體,把頭伸出去,居然是亞當和伊芙二人,以黑髮的人類形態進入屋裡。
不知道是錯覺,還是由於我很想念他們,我似乎覺得這兩個人變得開朗了不少。
特別是亞當,雖然那股仙氣飄飄,不食人間煙火的高高在上的感覺減退了不少,但增加起來的,卻是一股溫柔、帥氣的親和力。
本來他倆的人類形象就出衆的精緻典雅——我猜想,就跟手辦一樣,捏人捏出來的一副完美的身體;
再加上溫和與親切的氣質,感覺真是變了很多,特別是之前一陣苦大仇深的勁頭完全不一樣了。
兩個人大模大樣地坐在我面前。
亞當一臉興師問罪的表情,說到:“小安,這一陣你跑到哪裡去了?到處都找不到你。”
伊芙居然剪了短髮,顯得更加年輕了,格外精幹和秀麗,着實有一股職場麗人的感覺。
她也追問到:“我們聯繫了你幾次,從各種不同的渠道不停探索,直到昨天才重新接收到你的生命信息。
嚇壞我們了,說實話,我們還以爲你死在什麼不知名的地方了。”
聽了他們二人這話,我才突然意識到,好像我們去地下探險這件事,壓根就忘了跟他倆說了。
對呀,那一陣他們正在鬧彆扭;後來亞當抓了巫慄廣1號,之後就有一陣沒聯繫了。
“哎呀,大哥大嫂,這事怪我!”我連連道歉,然後,把我們在地下世界探索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向他們講述一番。
當我講到再次遭遇巫慄廣,先後幹掉巫慄廣2號、趕走巫慄廣3號之後,亞當和伊芙面面相覷。
“我已經把那傢伙扭送到我們文明相關的執法機構了。我還一直納悶,整個過程中,巫慄廣一點都沒表現出害怕和不安,甚至一直都很不屑。
我還以爲這傢伙真有骨氣,原來是他使用了最忌諱的技術,平行意識。”
“平行意識是什麼呀?”我問到。
“簡單的說,就是把自己的主意識同時注入到不同的肉身中。”亞當解釋說,“
其實,憑你御夢神遊的功夫,你應該能夠理解意識與肉身的關係。
你看我,我把意識由高大的銀色身軀轉移進入這個人類身軀之後,仙女星人的銀色身軀是處於停機狀態的。
這是很正常的狀態,因爲這不會帶來混亂和衝突。
最忌諱的技術,是將自己的意識同時注入多個身軀;
這樣做的話,最起碼也會導致個體發生巨大的混亂和矛盾,而最高的風險是導致這個人所處現實崩潰掉。
因爲他作爲一個觀察者,同一視角重疊,衝突,矛盾造成的冗餘信息足以破壞他的意識顯化效應。
巫慄廣之所以敢這麼幹,要麼他掌握了足夠高超的意識調頻技術,能夠精確協調不同克隆體之間的意識頻率不造成衝突;
要麼他就是足夠瘋狂,他有一個強烈的執念,所有其他的想法都被這個執念壓制住,不能佔據上風。
所以,巫慄廣這傢伙,還真是超出想象的瘋狂啊。”
我們聊着天,咖啡廳的門再次響起,這次進來的還不是大萌,而是王巨君領着的王賁。
這兩個人格外顯眼,都是身高超過一米九,肩寬背厚,雄偉健壯,滿臉鬍鬚;只不過王鬍子是滿臉胡茬,而王賁真的是連鬢虯髯。
王巨君一臉笑容地和王賁聊着,給他介紹着咖啡和茶飲。
“咖啡我還是喝過的,”王賁說到,“一百多年前爲了求學,我去歐洲和美洲遊歷過一些年。”
“您可真了不起,”王巨君得意洋洋地說,“以後我可以四處吹牛說,我曾經見過自己本家的老祖宗啦。
天下姓王的都是一家嘛,是不是?”
王賁笑着不知可否,聽着王巨君胡扯。
他倆看到我向他們招手,便走過來。
亞當和伊芙背對着門,並不知道誰走過來,便探起頭回看。
王巨君先看到他倆,驚訝地說:“呦,大哥大嫂也在啊,真是好久不見啊。你倆怎麼出門沒戴卡箍啊,真是少見。”
他這麼一說,我才注意到,這倆人真的沒戴頭上用於鏈接伊洛因網絡的金屬環箍。
哦,我說爲什麼伊芙換了短髮的形象呢,不戴頭箍的話,短髮更方便,也給人的氣質增色不少。
就在我還在想,他倆爲什麼“敢”這麼大大方方斷網的時候,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王賁見到亞當,二人彷彿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王賁抖手從腰中抽出裹纏在腰帶上的軟劍,不由分說,對着亞當飛身便刺。
亞當擡起左手的手錶,顧不得許多,展開一面金屬護盾,揚手砸向王賁。
伊芙也毫不猶豫地從包中掏出一個化妝盒似的小盒子,打開蓋,用手一按,幾道激光照射,咖啡廳裡的攝像頭瞬間像蔫了的玉米一樣,停機了。
吧檯後面的服務生小哥和服務生小妹嚇壞了,抓起電話就要報警,奈何電話也撥不通。
咖啡廳裡的客人不多,見到有人打架,哪還顧得看熱鬧啊,忙不迭地跑掉了。
他倆幾個回合,踢倒了好幾張桌子,玻璃瓶子碎了一地。
王賁的軟劍如游龍,劍劍刺向亞當的要害。
亞當也毫不示弱,納米機甲沒有完全展開,左手的盾牌格擋,右手持握着一根放電的短棍砸下,棍落之處,火星四射。
我和王巨君都大喊:“不要打了,住手!”
沒辦法,我展開護盾,擋在亞當身前;王巨君手臂抱着王賁,拉着他連連後退。
伊芙臉上顯出少有的嚴肅和嚴厲,她手中的小化妝盒已經變型成一把手槍模樣的武器,槍口直指王賁,對我說:“小安,這個人非常危險,你躲開,我們這就逮捕他!”
王賁也不服不忿地大吼:“小王,你鬆開我。這兩個邪魔害人無數,老子今天就要斬了他們!”
“等等,等一下,你們雙方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認真地懇求他們雙方冷靜。
就在這時,咖啡廳的門又響起,大萌,喬安娜,霍鷹和萊塞特四個人有說有笑地推門進來。
看到咖啡廳裡一片狼藉,服務生小哥和小妹倆人躲在吧檯底下瑟瑟發抖,王賁與亞當劍拔弩張,他們幾人一頭霧水。
大萌趕忙問我:“安寶,這是咋了?都是自己人,怎麼還打起來了?”
喬安娜跳到王巨君身邊,指着他說:“王鬍子,是不是你又胡說八道什麼,讓大家誤會了?”
王巨君委屈地說:“纔沒有,這兩人一見面,話都沒說,就都起手來了。”
霍鷹走上前,勸慰雙方到:“不管你們之前有什麼罅隙,這會兒能不能先冷靜一下?
伊芙姐,你是最冷靜的,請你勸勸亞當大哥。不管有什麼事,咱們都先放一放。
要知道,要在這個鬧市中打得天翻地覆的話,可不好收拾。
這可是個人人都有手機的時代,拍了傳上網,很多事情就會很麻煩的。”
霍鷹一邊說,一邊指着正躲在吧檯後面,用手機偷偷拍攝的服務生小妹說到。
伊芙一臉嚴肅地走到吧檯,伸出手。
服務生小妹一臉不情願地交出手機。
伊芙鼓搗了一下,刪了視頻,伸出食指,放在嘴脣上,看着服務生小妹。
亞當更是在邊上嚷到:“不許傳出去,傳出去的話,有你們好看……”
霍鷹納悶地問我:“咱們的這位亞當大哥這是怎麼了?
原來的他不是一個特別冷靜,理性和嚴肅的人麼?
幾個月沒見,怎麼跟換了個人似的,莽撞地跟王鬍子似的?”
王巨君不樂意地撅了撅嘴。
在我們幾個人的勸說和拉扯嚇,王賁、亞當與伊芙三人不情不願地坐下。
重新拾掇一番,擺好桌椅,王鬍子悄悄給賠給服務生小哥一張支票之後,咖啡和飲料又被端上來,我們坐下,聽聽他們說什麼。
“你們怎麼能和這幫人扯上關係?”亞當一臉責怪地看着我說,“小安,你們不能不辨是非呀?”
“大哥,我真的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我無奈地說。
剛纔介紹情況的時候,還沒來得及詳細說到桃源村,只是把薔薇十字會、巫慄廣以及胡天寶的情況說了一下,又介紹了帝丘城。
亞當和伊芙對帝丘城很熟悉,雖然他們並沒有在帝丘城繁榮的時代在那座城市裡生活過,但作爲這個星系曾經最輝煌的一座城市,帝丘城確實聞名遐邇。
當着憤憤不平地兩方,我把桃源村的遭遇告訴給亞當和伊芙。
他倆先是驚訝,接着就是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王賁,一百多年前,你帶人搶奪了我們的登陸飛船,盜竊我們的物資,試圖入侵伊洛因網絡的事情,我可還沒忘記。”
“你叫亞當吧,我可還記得,你飛船轟炸了我們建立在地表的廟宇,破壞了我們村子的傳送陣。
費了十來個月的光陰我們才修復傳送陣,村裡人差點沒餓死在地下。
至於什麼搶奪飛船,盜竊物資的事,我纔沒做過。
我一個修行人,要你的破飛船有什麼用?”
亞當也憤憤地說:“天知道你們的傳送陣在哪裡?
我有病啊,閒得沒事轟炸你的地盤?
我壓根就不知道你們這幫躲在地底下的地鼠存在!”
“男子漢大丈夫,敢做就敢當!你怎麼這麼慫?爲什麼不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爲?
我認得你這張臉。 當年我跟你打了上百個回合,你不就是身穿一身機甲嗎?如今的我好歹也是半個劍仙,怕你纔怪!”
我們幾個旁觀者是越聽越糊塗。
聽他們的意思,之前雙方發生過很激烈的衝突。
亞當指控王賁一行人偷襲自己,伊芙也在旁邊搭言證實。亞當是個耿直的傢伙,別說他不會說謊了,連遮遮掩掩地說話都不會。
而王賁卻毫不承認自己的偷襲行徑,並反過頭來指責亞當的襲擊在先。
雖然說王賁確實做出過帶人襲擊我們營地的行爲,但與他交往幾日感覺,這個人也是十分耿直和正派的。
如果他真的襲擊了,感覺他會大大方方、得意洋洋地承認,而不是那種會遮遮掩掩的人。
霍鷹問亞當:“大哥,你怎麼知道是王賁偷襲的你?”
亞當指着王賁說:“這張臉我永遠也忘不了。更何況,他還自己報名了,自稱是公孫鯉門下弟子,桃源王賁。”
霍鷹疑惑地看了一眼王巨君,王巨君意味深長地與霍鷹對了一下眼神,說到:“做賊的哪有自己報名的,不是有病嗎?難道怕人家找不到自己嗎?”
霍鷹又問王賁:“王先生,襲擊你們廟宇、與你大戰百餘回合的亞當,身穿什麼樣的機甲?”
王賁憤憤地說:“直到今天我還記得,他帶着一羣人,連他帶他的手下,穿得都是黑色鑲嵌金邊的機甲。”
這一下子,我們幾個人就都明白了,不約而同地點點頭,說出一個名字:巫慄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