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氣瞬間淹沒了整個世界。
安家宜清楚地知道,自己被什麼怪異的、不可理喻的東西包裹住了。這個東西沒有絲毫理性,不可用邏輯去推斷和解構。
安家宜唯一能夠確認的,是這團包裹着世界的黑氣,充滿負能量,充滿怨念和憎恨,充滿無明業火。
在黑氣的包裹中,安家宜失去了所有的感官感知能力。儘管他已經習得超越常人的視覺,但此刻依然什麼也看不到。
感官一一被剝奪;一開始,安家宜無比恐懼。但稍微過了一會兒,安家宜平靜下來。
這種感覺並不是沒有體驗過。早在幾年前,曾有一次,自己被星辰阿米巴百牙擊碎了駕乘的以太靈體,粉碎成了純粹的數據,飄蕩在虛空之中的經歷。
這次遭遇,與那次經歷差不太多,唯一區別是,上次多少還保有一些視覺能力。
但原理一致。安家宜心中清楚,這種情況很可能是武內鶴彥藉助了類似於大袞的能力,以自爆的形式擊毀了自己“形式上的人格”。
此刻的自己,與出生前無異——沒有人的格局、沒有人的形態;但凡是都有好的一面,這就意味着,自己完全沒有人的障礙和束縛了。
安家宜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如果武內鶴彥的自爆已經擊碎了自己“形式上的人格”,那麼,被大袞的詛咒入侵、腐蝕的部分,難道不也同時被擊碎了嗎?
換句話書,這就意味着,武內鶴彥倒是主動替自己抹除了大袞的詛咒了!
這是好事情啊!
只不過,現在的自己,只不過是“一段數據”、“一團信息”而已;要重新塑造自己作爲人的形態。
安家宜感慨,但凡中招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個人,那麼,中招的那個人算是徹底完蛋了。
而幸運的是,自己曾經經歷過一次類似的情況,而切成功脫險了;換句話說,恐怕整個宇宙中,也只有自己“受過這方面的訓練”吧。
想到這裡,安家宜努力回憶之前與星辰阿米巴百牙的戰鬥情形,同時,在內心中不斷呼喚小光的名字。
安家宜感應到了小光的出現,但他無法定義這種“感應”,因爲沒有任何感官數據的輸入。
嗯,看來應該重建整個“感官體系”,安家宜在心中對自己說。
他感應到了小光對這個念頭的認可。
怎麼重建呢?從哪裡開始重建呢?
安家宜突然想起,自己與朋友們落入阿斯塔留在帝丘城裡的口袋宇宙時,也遭遇過類似的情形:什麼都沒有。
那麼,在什麼都沒有的情況下,首先需要建立起來的,應該是這個:
光!
安家宜用無聲的語言對這個虛空說:
要有光!
於是,就有了光。
安家宜看光是好的,便把光與暗分開了。
然後,如同被推動的多米諾骨牌一般,整個世界、整個系統、萬事萬物,開始被重新建立起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時間並沒有意義——安家宜能夠重新以人的形態,懸浮與虛空之中。
安家宜知道,這裡依然不是現實,而是意識空間,是思維世界,是夢中。
小光站在他對面,輕輕地爲他鼓掌,說到:“安子,祝賀你,做到了哦!”
安家宜笑着說:“小光,我對你,除了感激,真的說不出其他任何話來。沒有你的幫助,我哪裡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小光走到安家宜身邊,
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肘,親切地說:“安子,你在我眼裡,是個不可多得的傢伙。
你如此之愚鈍、如此之笨、如此之膽小,以至於很多時候,我把最寶貴的珍饈美味擺在你面前,你卻連筷子也不敢動一下。
可是,你又如此之勇猛,如此之出人意料,如此之優秀,以至於讓我都無法理解,你的狀態爲什麼起伏這麼大。
我認真地思考過你、琢磨過你,後來,我突然醒悟了。
你是一個無我的人。爲了你自己,你根本沒有任何動力,懶得往前挪哪怕小小的一步;可是,爲了你愛的大萌,爲了你的朋友們,你可以毫不猶豫地拼命。
促使你每一次飛躍和進步的,都是你的愛人和朋友們陷入危險之中。不管刀山火海,你都會毫不猶豫地闖進去。”
安家宜慚愧地笑着說:“哪兒有你說得這麼好,我不過就是事趕事,被形勢推到這裡了而已。”
“你太謙虛了,兄弟”小光拍着安家宜的肩膀說,“很多次事後我都在想,我爲什麼錯誤地估計了你?
是因爲我的認知被侷限住了。看來,就算是我,依然有一品生相無明未破,還有進步空間啊。”
小光環顧四周,對安家宜說:“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出去吧。你的朋友們的情況,還不是很穩定呢。”
安家宜也隨着小光的視線環顧了一圈,周圍是一片混沌和流動的景象,萬事萬物都同時存在,但也都不穩定: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這個世界變成了一團透明的果凍;只要輕輕一觸碰,就會劇烈的顫抖。
小光拉着安家宜的手肘,對他說:“你能把自己的外在世界重建到這種程度,已經非常優秀了。
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僅僅經歷過這麼淺薄修行的人,就能夠在人格被徹底擊碎之後,還能夠僅憑自己的意志力將外景到這個程度的。
從這個角度上說,你也是位天才了。你的本心,真的是非常純淨、非常寧靜的。”
隨着小光的話語,他的身上開始釋放出強大的光。
安家宜並沒有聽懂小光的這番話,但他的經驗是,小光經常會說一些難懂的話,不要着急,就算問他,他也不會解釋;久了,自己自然就會明白了。
安家宜對小光,有十足的信心。他也握緊小光的手臂,一股溫暖、陽光、美好的正能量,正在從小光的身體釋放出來,逐漸衍生,鋪展,擴張,撐起整個世界。
隨着小光身上釋放出來的光明越來越亮,越來越強大,整個世界的“流動感”慢慢減弱,像是逐漸被凝固起來,所有的景物都不再模糊,能夠看清楚了。
光,構建出萬事萬物,從宇宙星辰,到細菌病毒,從無慾無情的山川河流,到安家宜和他的朋友們;
光在照亮一切的同時,黑暗也在背光的地方同時產生。黑暗與光明,交織在一起,如同兩道盤桓的枝丫,交疊在一起,不斷生長,最終成長爲整個世界。
安家宜眼前再次清晰地看到世間一切的時候,已經回到了聖伊麗莎白的廢墟之上。
大萌、王鬍子、喬小姐、小鷹以及貝拉,正在從廢墟瓦礫之間,艱難地爬起;黑色的觸手已經被偉大的光明所瓦解;
在整個環境中瀰漫的一切邪惡的、腐化的、墮落的負面情緒,正在被小光身上散發出來的光明,逐漸地驅散。
小光和安家宜,並肩地站在一堆瓦礫的高處,對着自己的朋友們,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