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聚到901所正門口。對面大模大樣地站着一個身穿土裡土氣的很垮的舊西裝、氣質如同九十年代初期暴發戶的蛤蟆臉。
巫慄廣不避諱所有人，反而像檢閱一般，揚着一張醜臉，在衆人面前走來走去，審視着在場的所有人。
安家宜急匆匆地從休謨大宅跑到院門口，一眼看到便裝的巫慄廣，也吃了一驚。
巫慄廣見到安家宜，算是見到本主兒了，衝安家宜點了點頭，說到：“小安子，我不得不承認，活了那麼久，第一個讓我沒招兒的，就是你。”
“巫先生，您老紆尊降貴，大駕光臨，有什麼指教啊？”安家宜說。
“你瞧，你這個孩子真是一點兒待客禮儀都不懂。我都不惜的說你！哪兒有讓客人站在大街上的道理？不把我請進屋裡，喝茶慢慢說？”
“我看今天天氣很好，咱們這邊不就是花園嘛，坐花園裡說蠻好。”安家宜招呼萊塞特，去搬桌椅、端茶水出來。
大萌悄悄拉着安家宜的衣角，小聲說：“咱們是不是應該請他去待客室啊？畢竟他是議和來的……”
“不行，咱不知道他身上帶了點啥零碎的小東西。難得用休謨先生的結界把他們的遙視能力阻擋在外面，怎麼能輕易引狼入室呢。”
大萌點點頭，不再說話。
巫慄廣倒也不在乎，大大咧咧地坐在臨時支起來的桌子邊上，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瞅了安家宜一眼。
安家宜坐到他對面，想聽聽他說點什麼。
周圍還有不少人在不遠不近地圍觀。龍焱親自把所有圍觀的人都轟走了，只留下張萌、王巨君、喬安娜、霍鷹和吳若峰幾人。
“巫先生，您老陽的也使了，陰的也用了，折騰了這麼多回，累了吧？實話實說，我是折騰夠了。
我聽說，您巫先生是個生意人，咱別折騰了，談個交易吧。”安家宜說到。
巫慄廣撇了撇嘴，說：“小安子，我知道你有什麼價碼。你們不就是把帝丘城裡的伊洛因網絡終端——也就是那個口袋宇宙——給挖出來了嘛。
你們以爲我一直想要那個東西？的確，我爲了那個東西折騰了很多年。但我今天想開了，我不要了！”
聽到這話，安家宜心裡一緊，不由得看了一眼霍鷹。
霍鷹走上前，坐到安家宜身邊，對巫慄廣說：“巫先生，您要這麼說，我們倒是安心了。那個口袋宇宙真是個好東西，送給您，我們還真有點捨不得。
藉着那個終端，我們還跟阿斯塔·伊洛因本人搭上線兒了，讓我們大開眼界。”
“哼，”巫慄廣不屑地說，“你們怎麼可能見到阿斯塔？你們見到的不過就是一個ai運行的npc而已。
不說這個了，現在的我，對這個玩意已經失去興趣了。
我現在來，就是要跟你們談個交易。”
“交易好，我們喜歡交易，不喜歡衝突。有價碼就好辦，談條件總比玩命打架強。”霍鷹說。
“你們不是想要揭開星球的封印嗎？我可以帶你們去。”巫慄廣說。
安家宜不由得張大眼睛，但他沒說話，看了一眼霍鷹。
霍鷹說：“我們最近經歷了一些事，有點動搖了，也不是特別想去搞那個封印了。”他指着滿臉傷痕的安家宜說，“
我猜巫先生您也看到了，安子被大袞的詛咒折磨得夠嗆。我們倒想修養修養，緩緩精神，順便好好研究一下那個口袋宇宙。
至於星球封印這件事，我們現在歲數還小，完全可以從長計議。”
“甭說這大話！霍小鷹，我巫某人談了一輩子生意，什麼不懂？你小子才活了幾年，跟老子玩以退爲進？
直接告訴你們，我可以帶你們到星球封印的跟前。”
“然後呢？我們的代價是什麼？”安家宜問。
巫慄廣一直張萌，說：“她！”
安家宜差一點就把茶杯扔到巫慄廣臉上。
巫慄廣賤賤地笑了一下，說：“我又不是要買你媳婦，你聽我說完……”
安家宜慶幸自己把那個暴躁的人格丟在另一個世界了，否則坐在桌子對面這個巫慄廣，現在已經被雷電烤成焦炭了。
“事情是這樣的。”巫慄廣繼續說，“我看到在伊洛因網絡上掛出一個懸賞。
我不知道你聽沒聽說過伊洛因軍團的5級戰帥烏列爾？”
安家宜微微點點頭。
“烏列爾對所有的女武神恨之入骨。他跟阿修羅族女武神有私人恩怨，在女武神身上吃過大虧；他甚至還專門組織了一個獵殺女武神的特種作戰小組。
攝於和平條約，以及其他一些原因，烏列爾沒辦法主動挑起與阿修羅族的衝突。但最近你家的張大萌，作爲高階女武神的身份，特別活躍。
她又不是阿修羅族的血脈眷屬，沒有主人，算是野種；嚴格地講，弄死她不算破壞和平條約。
所以，烏列爾準備拿她出出氣，在整個伊洛因網絡對張大萌發出懸賞令，捕捉或者殺死她，都可以得到非常豐厚的獎勵。
你們這些人並不在和平條約保護的範疇內，弄死你們，沒有任何人會受到破壞和平條約的指控。
所以，我現在想，乾脆把你們幾個帶到星球封印那裡。提前通知烏列爾的女武神獵殺小組也在那裡等你們；
到時候，他們直接把張大萌捉走，你們也可以藉機揭開星球封印，解放人類，實現你們的偉大理想，我順便去找烏列爾領賞，這不是皆大歡喜的事情嗎？”
看着巫慄廣賤賤地笑容和若無其事的語氣，安家宜氣得牙都要咬碎了。
霍鷹眯着眼，琢磨着。
就在安家宜幾乎要發作的時候，霍鷹一把按住安家宜的手臂，沒讓他射出閃電。
“巫先生，你還有什麼話說？”霍鷹問。
“沒了，就這些。這就是我的條件——拿張大萌換去上面的車票。”巫慄廣指了指天空說到。
霍鷹點了點頭，說：“巫先生，按您的意思，您是打算烏列爾捉了張萌之後，您去找他請賞？”
“對呀？”巫慄廣撇着蛤蟆嘴，笑着說。
“巫先生，據我所知，您老本人在伊洛因網絡的懸賞排行榜裡，恐怕也名列前茅吧，就不怕烏列爾把您老給一勺燴了？”霍鷹問。
“哈，我怕啥？”巫慄廣得意的說，“抓一個巫慄廣，無數個巫慄廣再爬出克隆池。我的分身遍佈整個宇宙。想抓我？門都沒有。
我相信烏列爾沒有蠢到會以爲抓住一個我的克隆體，就認爲是剿滅了我。我可沒有所謂的‘本體’和克隆體之分，每一個克隆體都是我的本體。”
“那您就不怕烏列爾說話不算話？就訛你了，你有辦法麼？”
“這個倒是有可能。但我手裡有烏列爾的把柄，我不怕他不認賬。”
“那……您老說的這個把柄，能不能分享給我們？好讓我們也增加點自保的機會？”
“那自然是不行的。把柄這東西，可貴了去了，是我的殺手鐗。”
“貴不怕，有價碼就好辦，您老開個價嘛。”霍鷹說。
“這個……”一聽到“開個價”這三個字，巫慄廣居然動心了。他猶豫了一下，說：“霍小鷹，這個事我琢磨一下再說。
你們先說吧，我提出來的條件，你們答應不答應？”
霍鷹說：“這事我說了不算，人家張萌就在那裡聽着呢。你得容我們回去商量一下再說。
這樣吧，你給我們留一個聯繫方式，我們商量好了，跟你聯繫。你也回去琢磨琢磨，把烏列爾的把柄賣給我們，事後我們也能增加點自保的機會。”
“哈哈，霍小鷹，我喜歡你小子。你小子比小安子通透。行，就這樣吧。”巫慄廣在口袋裡摸來摸去，摸出一張又髒又卷邊的舊名片，還是之前見過的“鏡”公司的名片。
他又摸出一根筆，在名片上寫了一個座機電話號碼，說：“你們打這個電話，就能找到我。”
霍鷹點點頭，接過名片，站起身。
巫慄廣也站起來，安家宜氣得指尖顫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但也站起身。
巫慄廣大搖大擺地離開院子。
霍鷹悄悄對喬安娜說：“快，讓拉斯普京跟着他，別被他發現了。”
然後，他迅速把名片丟給萊塞特，對他說：“趕快去查一下，找到這個座機的位置，派人盯梢。”
霍鷹又讓人把雅克和里奧找來，讓他倆仔細檢查花園，以及巫慄廣來回的路徑上，有沒有留下什麼微小奇怪的東西，比如竊聽器或者納米機器人之類的。
雅克和里奧兩個人分別拿着捕捉納米機器人的罐子和用克里安照相原理製作的生命信息場掃描儀，仔仔細細地檢查巫慄廣留下的所有痕跡。
霍鷹對王巨君說：“老王，你儘快去一趟監獄，問問胡彥中對巫慄廣瞭解多少。特別是，他當年怎麼找到巫慄廣藏身之處的。”
霍鷹又對安家宜說：“安子，你聯繫亞當和伊芙，詢問一下烏列爾、女武神獵殺小組以及懸賞令的事情。”
安家宜點頭說：“女武神獵殺小組，我在那個末世的世界裡見過一次，確實非常厲害。我這就聯繫亞當和伊芙。”
安排好所有事情之後，霍鷹對吳若峰說：“吳所長，晚飯之後，咱們開會商議這件事吧。”
吳若峰伸出大拇指讚歎到：“小鷹，你簡直是個小諸葛，安排得非常好。”
霍鷹搖搖頭，說：“事關重大，不能不仔細斟酌。我有個想法，但還沒考慮成熟，需要再仔細琢磨一下。但我感覺，我們並不見得沒有機會。”
龍焱說：“就算有機會，也不能拿你們幾個孩子的命冒險啊。”
霍鷹說：“龍教官，您沒聽巫慄廣說嘛，戰帥烏列爾下的懸賞令。雖然我不知道這個所謂的戰帥是個什麼級別，但顯示是個大人物。
看這意思，大人物發話，開出懸賞令來，咱們光躲，恐怕也不是辦法。
如果仙女星勢力中的激進派想弄死咱們，以咱們這幫人的能力，恐怕是沒辦法自保的。
無法想象科技比咱們先進無數倍的對手，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就算阿斯塔再發話，勒令不許在這顆星球上折騰出什麼大動靜，我猜想，弄死百八十個人，阿斯塔恐怕也不會太在意的。
想弄死咱們，手段太多了。在這種局面下，咱們是沒有機會正面對抗的。
我猜想，根據巫慄廣的說法，這個對張萌的懸賞令，恐怕是烏列爾個人所爲。
聽那意思，是這個叫烏列爾的人對女武神這個稱號有私仇。
而這個烏列爾恐怕是個很有權勢的傢伙，他閒得沒事，聽說咱們這裡出了個女武神，又沒有主人，不涉及和平條約，正好拿來出氣。”
“奇怪，這個叫烏列爾的，怎麼會知道咱們這裡有個女武神呢？”萊塞特插話問道。
“你傻嗎？那還用說嘛，肯定是巫慄廣告訴他的唄！”喬安娜憤憤地說。
霍鷹點點頭，說：“很有可能是這樣。巫慄廣這孫子最大的本事就是攪和，讓各方面互相爭鬥，他正好從中餘利。
最精明的商人，不是瞭解客戶的需求，而是創造出客戶的需求來。
我都不排除他之前幾次針對咱們襲擊，說不定都與這懸賞令有關。他恐怕是試了幾輪，都沒辦法拿下咱們，才只好過來跟咱們談判的。
不管怎樣，咱們先把能蒐集到的情報蒐集全，然後再做商量。”
幾個小時後，大家聚到會議室，把了解到的情況彙總起來。
喬安娜率先說：“拉斯普京跟巫慄廣走到大學門口，巫慄廣就憑空消失了。並沒有見到傳送法陣或者光學隱形的交通工具。
拉斯普京說，巫慄廣的消失方式，與胡天寶的形式非常像，就是毫無徵兆、毫無跡象地從這個世界中消失了。”
“難道巫慄廣也掌握了類似穿越平行世界的能力？”霍鷹問。
喬安娜搖搖頭，說：“拉斯普京也搞不清楚。他所有的探測器都沒有探測到異樣，甚至連電磁場的異常波動都沒有出現。
我想，如果咱們能破解撓場或以太場的技術，以後應該給拉斯普京設計一個類似於撓場或以太場超空間探測器之類的東西。”
霍鷹又問王巨君，胡彥中那裡有什麼情況。
王巨君說：“胡彥中說，他是被巫慄廣主動找到的。他大體上承認了，是他在窺鏡上安裝的炸彈，但這個主意是巫慄廣出的。
巫慄廣答應他，只要他炸了窺鏡，就在關鍵時刻接他走。
咱們突襲進入拉里·約翰遜大樓的時候，巫慄廣就把胡彥中接走了。
用他的話說，是一閉眼一睜眼的功夫，就到了巫慄廣所在的倉庫了。
他在倉庫了躲了很多天，直到最後咱們抓住他。”
“這麼看，巫慄廣確實有某種非常厲害的遠距離移動技術。”吳若峰感嘆到。
“是這樣的，這非常重要。”喬安娜說，“對於星際文明而言，最重要的技術，就是移動的技術。
移動的速度決定了一個文明的科技水平。要知道，對於我們所在的這個無比巨大的宇宙空間來說，光速一點都不快。
如果以光速來移動的話，到地球最近的恆星系，也就是半人馬座比鄰星，也要4年多的時間。到銀河系中心，更要26000年！更不用提河外星系了。
這麼看，以光速運動實際上都太慢了，幹什麼都來不及。
仙女星人族或阿修羅族一定掌握了極其尖端的移動技術，能夠實現極其高效的空間移動，否則他們根本不可能瓜分史瓦西半徑級別的宇宙空間。”
“技術上的事情先放一放，”吳若峰說，“小孫，那個電話你查的怎樣了？”
“領導，那個電話就是學校門口的公用電話。我不但通過電信部門查詢了一通，還試着撥打了幾次，沒什麼異常之處；
甚至讓咱們這邊的技術部門沿着電話線掃描半天，想看看有沒有分接出來的線路，但什麼都沒有發現。”
霍鷹說：“看來這麼查也不好使，巫慄廣一定有超出咱們理解能力的技術。安子，亞當和伊芙那裡怎麼說？”
安家宜說：“伊芙回覆我說，他們並沒有注意到通緝令的情況。
伊洛因網絡非常大，所以存在着相當程度的信息繭房效應。不屬於你常接觸的領域的事情，你根本就沒機會去了解。
亞當答應說他會專門去調查這件事，特別是蒐集一下烏列爾的情報。
據他說，5級戰帥烏列爾雖然是7位最高等級的軍事長官之一，但他似乎在戰爭後期因爲一些外界不清楚的原因得罪了阿斯塔——也許是犯了嚴重的指揮錯誤——總之已經被最高層邊緣化，很久沒有在公開場合露面了。
據亞當說，女武神只是阿修羅族女戰士的一個職業，雖然是一個高級職業，但也不是什麼罕見的存在。
被伊洛因網絡記錄的有名有姓的女武神就有上百位之多，絕大多數都是僅次於龍王或龍王子的高級戰士。
至於烏列爾爲什麼會針對女武神，亞當說，這也許就是他的私人恩怨。
就像有些人專門喜歡獵龍，有些人專門喜歡獵殺利維坦一樣，烏列爾可能就是喜歡獵殺女武神而已。
而且，亞當分析說，如果烏列爾獵殺大萌的話，確實不違反阿斯塔與阿修羅族簽訂的和平條約。畢竟大萌並沒有完成與摩登伽老師的血盟。”
“唉，現在追加這個契約，也來不及了。不知道摩登伽老師怎樣了。”喬安娜嘆了口氣說。
萊塞特意味深長地說：“請喬大姐放心，女主人她一定會沒事的。我無比相信花環王陛下，也無比相信女主人的師傅摩登伽女神，所以，大家不用擔心。”
“我理解你的忠誠，”安家宜說，“但說實在話，花環王她老人家還不一定知道這件事。 而且，摩登伽老師到底怎樣了，我們也不知道……”
“大哥，你是在質疑偉大的花環王陛下麼？”萊塞特突然堅定起來了。
想到他歸根結底還是一個蜥蜴人，是從蛋裡孵出來的，安家宜覺得，也沒必要和他爭辯，便說：“我怎麼會不相信花環王她老人家？”
安家宜想了想，又說：“我不妨去見見她，問問她對這些事有什麼看法。”
“誒？”萊塞特驚得從椅子上站起來了，驚呼到，“大哥，你居然能見到偉大的花環王？”
安家宜微微點了點頭，說：“我應該是有辦法見她老人家的。咱們不妨等我問完她的主意之後，再回來做決定吧。”
吳若峰說：“小安，如果你真的能做到，還請你去見一下這位花環王。畢竟咱們處於弱勢，多一個幫忙者，肯定多一份生存機會。”
安家宜深情地望向大萌，又鄭重地看向在座的一羣人，嚴肅地說：“諸位，我不幸而見識了一個被毀滅的世界。這次經歷對我的思想衝擊非常大。
請大家放心，我一定會盡最大努力，讓我們這個世界和平下去，讓那個世界的悲劇不在這裡重現。
如果現在有一份責任，因我有能力去承擔而擺在我面前，那麼，我會毫不猶豫地背起這份責任，哪怕孤獨地負重前行，也願意讓其他所有不知情的普通人，過上歲月靜好的日子。”
“你不孤獨，不是還有我們呢麼。”王巨君笑着說。屋裡的人都發出贊同的聲音。
大萌也微笑着點頭，充滿愛意地握緊了安家宜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