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波瀾驟起
有句詩叫做“春風得意馬蹄疾”,喬遠貴和喬遠福雖然沒有馬也不會騎馬,但那得意勁頭卻是比“馬蹄疾”還要來得難以言說。
按照騰雲朝如今的規矩,童生試是在縣城一個叫朝日書院的地方進行,考試也不算太嚴格,只要熟讀四書五經,稍微技巧靈便再加上一點點好運氣便能過關。
百家集是個比較貧瘠的地方,能夠唸書的人並不多,某些唸書後考不上童生的傢伙回到百家集便會誇大其詞幾句,害得許多人以爲童生真的就那麼高不可攀。
迫於心裡壓力,也確實有許多人鎩羽而歸。此次百家集總共有二十餘人蔘考,考過的不過六人,喬遠貴兄弟倆便是其中之二,另外的四人幾乎全是百家集富戶子侄。回程路上,考中的幾人聚在一起越說越是志得意滿,其中便有人認爲人人畏懼的科考並非那麼簡單,那爲何還要再等兩年才參加縣試呢?
此話一出,頓時人人響應。尤以喬遠福爲甚,十歲童生,這個名頭不但創了李家村第一,一舉壓過了關平成爲百家集第一,就是放在童生試的考場上也不多見,更是讓這個從小到大順風順水的孩子不可一世。興致勃勃便與人擊掌縣試上再一較高低。
他還不懂事,喬遠貴卻是知道喬家的情況,要參加縣試,至少還需要五十兩銀子。考上童生之後,他們兄弟倆報名童生試的十兩銀子已經作爲獎勵返還,另外還有官府一人獎勵的二兩辛苦銀子,本想着回去之後就贖回妹妹喬遠慧。剩下的還能讓家人瞧瞧他喬遠貴可不是隻會花錢不掙錢。
可喬遠福做出的決定他同樣心動,此去縣城才知曉,若是考上秀才之後朝廷不但會返還參考的一人十兩銀錢費用,另外也會再一人補五兩的勞苦費。且能夠立刻領到朝廷祿米一百二十斤每年。
這些還只是開頭,衆所周知縣城的繁華興盛,這一次除了考試之外,喬遠貴也是被縣城的紙醉金迷給看花了眼。心裡不止一次對自己說縣城的生活纔是自己嚮往的。住在書院安排的客棧裡,喬遠貴還聽說不少縣城富商都會派人或是乾脆就讓自家女兒等在縣試後的榜單之下,相看那些考上秀才的書生。
喬遠貴自認相貌堂堂,年紀也正當年少,在一干二三十歲的考生當中絕對是相形出彩,要是被誰家的小姐看中,未來可是不可限量。
出於這樣的考量,明知道喬遠福與人擊掌不妥,喬遠貴也是並未開口阻攔。倒是他們的表弟。喬四妮的兒子雷飛在馬車上就拒絕了提議。稱要回家問過父母再說。
這樣的答案頓時就讓馬車上另外三位富家少爺嗤之以鼻。其中一個還嘲笑雷飛一定是沒銀子,並說他家有個親戚最看中讀書人,遊說雷飛要是覺得手裡不方便大可去他親戚家立下文書。他家親戚立馬就能資助一人幾十兩銀子,等考完之後拿到朝廷返還的報名費不就能還上了嗎?
雷飛常年住在鎮上。聽同窗這麼說並未全信,以要考慮的藉口推拒了同窗好意;倒是喬遠福聽到還有這樣的好事頓時就來了興致。一路上問了許多,回到百家集之後當真跟着這同窗一道離開。
之後雷飛便聽說喬遠貴和喬遠福兩人找了書院山長交了十兩銀子推介費和二十兩銀子的報名費,還請了山長和先生以及另外幾位中了童生的人去珍味居吃了一頓;擔心之餘,雷飛便和喬四妮說了這事。
喬四妮一聽雷飛說他那同窗姓“呂”便有些懷疑,忙使了雷天德出去一打聽,這下慌了神。那姓呂的書生有個在百家集鼎鼎大名的叔叔呂才,人送外號“驢滾面”。在百家集開着一家賭坊,專門放印子錢。
情急之下喬四妮忙關了鋪子,讓雷飛去書院找喬遠貴兩個勸他們回家一趟,她則和雷天德往李家村趕回來,誰知道一回李家村就遇上了一扒拉的事情。
喬成銅父子三個在那邊棺材前守着,喬四妮和雷天德說的這些話便只有楊氏、喬齊媳婦以及雲英聽到;聽完之後楊氏嚇得直哆嗦,就要起身往那邊走:“這事兒可怎麼辦?這兩個孩子真是膽大包天,不成,我得說說他們去。”
雲英見狀,連忙伸手拉住楊氏,“三嬸婆,這事兒你現在可別去。待會兒吃虧不討好。”
聽那邊的聲音一陣高過一陣,喬木頭、喬金蛋堂兄弟兩個也到場了。
“四姑姑,遠貴哥和遠福知道他們借的是印子錢會翻番嗎?”雲英現在關心的是這個,若是那兩個不知道,等喬四妮過去說出來後誰知道會出什麼事,到時候說不定還會埋怨喬四妮知情不報。
“他們兩個小孩子怎麼會知道呢?”喬四妮聽了聽那邊的動靜,也想到了雲英擔心什麼,同樣拉着楊氏道:“娘暫且不過去,我聽金蛋也回了,估計瞞不了多久。”
楊氏只好作罷,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只是眼神有些渙散,嘴裡也不住喃喃自語:“完了完了。”
正這時,門口篤篤響起了敲門聲,喬齊媳婦前去開了門,“關平?!”
“齊嬸,雲英在不在?”關平從微微敞開的房門口看見了雲英的身影鬆了一口氣,“我娘猜雲英還在這邊,讓我來陪陪她給祖爺守守孝。”
守孝只是其一,名義上他還是喬百勝的曾孫女婿,曾祖過世是必須來隨上一份禮金的,再說了,他還聽說了別的消息,生怕雲英又受什麼委屈,現在看到她在楊氏家躲清閒也是大大放了心。
“守孝,那我們過去吧。”雲英見關平身上都還穿着書生袍子,猜測他回家就來了這邊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上一身,心下微微一暖,站起了身子。
“不忙,我們還是等會兒過去吧。”關平豎着耳朵聽了那邊的動靜,往雲英的方向走了過來,要去參加縣試了,說不緊張那是假的;可不知怎的,見着雲英在這麼混亂的情況下依然淡淡的笑容,他莫名就覺得心安。
“那我們在牆頭看會兒?”雲英轉頭髮現楊氏已經擡了兩根高板凳並排放在牆根下,她們娘幾個已經上了一根,另一根肯定就是給自己和關平留着的了。
關平神情微微有些僵硬,“窺人隱私”可不是君子所爲,可隨即想到剛纔都打主意在這邊耽擱一會兒再過去不是和“窺人隱私”差不了多少嗎?如此自我安慰下,便跟着雲英爬上了高板凳,正好能通過牆頭看清那邊院子裡的所有人的一舉一動。
喬百勝的屍身就裝在棺材裡擺放在正屋的堂屋中,堂屋門檻上放了一根板凳,上面一個小木鬥裡盛着新收的高粱,方便在上面插着香燭;門檻外弄堂裡的雜物被清理乾淨,放置着一口大鍋,鍋裡的紙錢緩緩燃燒。
此時,剛剛趕回家的喬木頭、喬金蛋、喬遠宏、喬遠福和喬遠貴就跪着圍在鐵鍋周圍,有一搭沒一搭往裡面扔紙錢。
剛剛情緒都還處在失控邊緣的喬遠福還在不停的抽噎,喬遠貴面沉如水,看不出心裡在想些什麼。
喬金蛋這人云英總共沒見過幾次,但對他的印象非常深,因爲他身上有着一種不同於李家村人憨實的油滑之氣,總是斜着眼珠子打量人,就像是在算計什麼;也難怪一向老實木訥的喬木頭會跟着顧八娘一起去鎮上做活兒,要一個如花似玉的老婆跟這樣一個年輕男人共事,怕是誰也不放心的吧。
此時喬金蛋就是用這樣的眼光在打量喬遠福兄弟倆,讓還在哽咽的喬遠福心生不快,眼睛一瞪就問道:“金蛋叔是在看什麼?”
“我是在看我這兩個侄兒膽子還蠻大的啊!”喬金蛋嘿嘿一笑,伸手肘撞了撞身邊的喬木頭:“木頭哥,我可是先和你把招呼打在這兒。喬家餐館纔開業,可不興借錢給誰的啊。”
“金蛋叔說這話的時候幹嘛看着我!”喬遠福抵不過喬金蛋那奇怪的眼神,丟了紙錢便忿忿哼了一聲。
岳氏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把回家前喬金蛋打聽到的消息說出來,看着喬遠福這囂張霸道的樣子哪裡還忍得住氣,當即便酸溜溜問喬遠福道:“遠福,你金蛋叔和你木頭叔說話是哪裡得罪了你了!”
“大伯孃,當着咱爺的面你就別和小孩子一般見識了吧。”岳氏維護兒子,羅氏又何嘗心疼自個兒的兒子,小小年紀就能出人頭地,誰家有這麼出息的孩子,嘴一張就頂了回去。
“他還是小孩子?小孩子能自作主張去借別人的印子錢!”岳氏覺得羅氏這是在拿死去的喬老頭壓自己,如今她兒子能掙錢了,老爺子又一命歸西,她還怕誰?
“你胡說八道什麼?”羅氏一時根本沒聽清岳氏都說了什麼,但還是下意識哼了一句。
“我說什麼你兒子最最清楚了。小小年紀不學好。”岳氏最後半句聲音很小,饒是如此也是被羅氏聽了個真切,當即就炸了毛!
“你敢說我們家遠福不學好!誰家孩子有我們家遠福出息,才十歲就成了茂才老爺;這話大伯孃說出來不覺得臉紅麼,誰不知道不學好的是大伯孃家的兒子。”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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