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她皺着眉,下意識地把身子移開。
側頭一看,榮安手中本應該舉到額頭的三支香竟全都傾斜着朝着她的方向抓着,即便方纔她拉開了距離,那三支香此刻仍停留在離她幾寸遠的地方。
已然熄滅。
再看榮安,竟是看着她得意地勾着脣角。
蘇念語頃刻間便明白了過來。
她肩下的地方只所以會感覺到強烈灼痛感,定是榮安公主趁只有她們二人跪着,之間若是做點小動作,邊上的人看得並不清楚,從而把三支香的香頭往她身上戳。
香頭戳在了她的皮肉上,故而滅了,她也因此覺得疼痛。
若是沒猜錯,衣裳底下被燙到的地方肯定紅了的。
大抵是看到他們上香拜神的動作停了下來,站在一側看着她們的凌世子爺出聲問道:“怎麼了?爲何不繼續?”
還不等蘇念語回答,榮安公主一收脣角的笑容,驚呼一聲:“哎喲,本公主不知道這香要怎麼拿怎麼放,方纔一不小心好像碰在了蘇家姑娘的身上。”
說着,還甚爲無辜地把三支香舉給他們看。
元香元秋及徐嬤嬤看着那熄掉的香頭,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忙上前來檢查自家姑娘有沒有被燙傷,卻都被蘇念語給擋了回去。
她瞥了榮安公主一眼,輕聲道:“不妨事,我並沒有被燙傷。”
徐嬤嬤卻是十分擔憂,貼着她的耳根道:“姑娘。不如到裡頭去,把衣裳脫下來檢查一番吧,老奴實在不放心。萬一燙傷了可怎麼好?”
蘇念語笑着安慰道:“方纔只是碰到了我的衣裳,禮佛一事馬上就完成了,您若是擔心,等好了之後回屋再看。”
徐嬤嬤這才退到一邊去,而元香很快又拿來了三支新香換下了榮安公主手中的三支。
蘇念語面上平平淡淡的,方纔被燙到的地方卻是一陣一陣的疼,她也只是在蒲團上跪好。餘光之中,見了緊挨着自己的榮安公主又扯出了一道笑痕。
竟趁機靠近她耳邊道:“怎樣?滋味如何?哼,叫你得罪本公主!”
蘇念語不語。
榮安公主早就先入爲主。她再怎麼爭辯也沒用,她認爲她得罪她了,那便是她得罪了。
再者,她的小動作也無人看清。方纔又大大方方承認了是她自己的失誤。如此一來,反而沒人疑心她是故意的。
蘇念語沉了沉眸子,再次把三支香舉過額頭,本以爲榮安公主得逞之後會消停一些,卻不想,她將將準備叩首,後背又傳來了一陣灼痛。
“嘶……”她忍不住吸了一口氣,卻強忍着三次拜完。這才忍着疼痛轉頭看向榮安公主。
她手中的香頭果然又熄滅了。
榮安公主的陰謀再一次得逞,拼命壓住的脣角卻因過於開心而微微翹起。她望了望自己手裡的香,道:“嘖嘖,怎麼這香又碰到蘇府姑娘的身上了?你可別怪本公主啊,大抵是我們二人靠得太近的緣故,想必這次也只是劃到你的衣裳,應該不打緊的吧?”
一旁的徐嬤嬤等人再次過來查看情況。
臉色很是不好。
看看自家姑娘,再看看榮安公主,心中多多少少都明白了些。
若是榮安公主不知要如何上香如何跪拜,第一次用香頭誤傷了自家姑娘還可以理解,可是,若是接連兩次的話,那便不能讓人信服了,更何況,榮安公主那滿臉憋不住的笑容,看起來更像是故意的。
徐嬤嬤忍不住要上前:“榮安公主您……”
卻被蘇念語拉住,“嬤嬤您還是下去罷。”見徐嬤嬤站着不動,忙給元香元秋使了眼色,原本元香也是心中不忿的,在得了自家姑娘的暗示之後,定了定心,便和元秋一同過去把徐嬤嬤攙扶到一旁去。
榮安公主揮着手中的香,道:“你們是眼瞎了嗎?沒看到本公主手中的香已經滅了嗎?還不快些來幫本公主換掉?”
前兩次都是元香幫着送香火的,這次卻當沒聽到一般,只面色淡漠地使了個小丫鬟把三支香送過去。
榮安正爲自己的小聰明得意着,倒不去介意元香的臉色,看着剛送來的三支香,眼波兒流轉。
蘇念語又怎會不知道她又在打壞主意?
若說第一次,她便忍了;榮安公主卻故技重施,硬生生讓她遭受了兩次灼傷之痛;而如今,竟還盤算着進行第三次!
真當她是好欺負的!
蘇念語凝了凝眸,讓丫鬟把她手中的香接了過去,插在了堂前的大香爐裡,緊接着,元香便過來把她扶了起來。
榮安原本心裡頭還在想着各種整她的方法,見她忽地從蒲團上起身,站到了一旁,不由問道:“你要去哪裡?”頓了頓,又不懷好意地晃了晃手中燃着的香,“本公主手裡已經換好了,你還不快些回來繼續拜!”
蘇念語卻不慌不忙道:“民女已經拜完,所以是不用繼續再待在蒲團上的。”
榮安公主聽她如此一說,方纔高漲的情緒即刻就冷卻了下來。
說了半日,竟是已經完成禮佛儀式了,虧她方纔還想了那麼多的損招。
榮安公主嘟着嘴,也跟着要從蒲團上起身,卻被蘇念語攔下,“公主且慢,您是不能離了蒲團的,您還須在神明面前三拜,行叩首禮。”
榮安公主想了想,忽地厲聲道:“爲何你不用,本公主卻需要如此?”
“民女自也是拜過的,可能是公主第一次禮佛,並沒注意到。”蘇念語垂眸答話,表情真摯。任誰也料不到她一個蘇府嫡女竟在堂堂公主面前扯了謊。
……她委實並沒有行十分正式的叩首禮。
在剛開始禮佛之時,她倒是常如此做,可如今遇到了一心想着整她的榮安公主。她便簡化了跪拜的儀式。即便如此,她亦是把香舉到額頭,對着座上的神明雕像,十分虔誠地進行三拜。
也算是禮儀周全的。
當然,在佛祖及神明跟前計較個人恩怨不穩妥,卻也並不是拿榮安公主無可奈何的。
榮安公主說過,她只跪拜當今聖上和皇后。也不知若是一本正經要她給神明行磕頭大禮,榮安會是什麼反應?
——自是不依的。
榮安公主大怒,吹鼻子瞪眼睛。
她一向不信佛。所以正殿裡頭的那三尊神明大雕像對她來說並沒什麼特別的,原本肯跟着跪在蒲團上,不過是方便自己欺負蘇府姑娘;如今,見人家完成禮佛。她自是不肯再跪下去。
便想強行起身。
蘇念語忙道:“公主千萬不可如此做。對神明是大大的不敬。”
榮安哪裡會管這些,當下怒道:“就這幾尊破雕像,跟本公主有何干?”
恰在這時,一直在邊上坐着的男子出了聲:“榮安,你不是說要來上香的?如今又爲何說這樣的話?”
這道男聲,讓炸毛的榮安愣了,也讓蘇念語懵了。
她竟是忘了,凌世子爺還在正殿裡……不過。他在也好,總歸是治得住榮安公主的。不怕她等會拆了普應寺。
榮安卻是心中欣喜,起身便想朝他而去:“舒白哥哥,你——”
話還沒說完,不知何時搬了條杌子就坐在邊上看熱鬧的某男子便抿了抿脣,道:“不許起身,好好跪着。”
榮安歡喜的神色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一眨眼,又拿希冀的眼神看他,指着蘇念語道:“舒白哥哥,你一直在這裡的對不對?你來說,她方纔明明就沒有磕頭大拜的,她一定是騙本公主的!”
說着,榮安惡狠狠地瞪了瞪她,那眼神,分明就是恨不得朝外喊了侍衛,把她拖下去斬了的。
身側的元香和徐嬤嬤卻是神色怪異,忍不住拿眼偷偷瞧了瞧凌世子爺,生怕從他口中吐露出什麼不利於自家姑娘的片刻言語。
蘇念語只是低眉垂眼地站着,不發一語,心裡頭難免也七上八下的。
凌世子爺和榮安公主無疑是熟識的,若是凌世子爺站在榮安公主那邊,那她不僅沒辦法讓榮安公主吃癟,還有可能反遭一頓教訓;再者,她得罪皇家公主的消息定會被傳遍整個京城,到時候,蘇府的聲譽自然也會受到影響,好些朝廷文武官也會和蘇府保持距離,以免被牽累……
蘇念語還沒把這前前後後的厲害關係給理個遍,就聽得一道男聲傳了來:“唔,她確實是行了磕頭禮的。”
凌世子爺的回答着實出乎她的意料,她忍不住側眸看了看他。
卻見那俊俏不凡的凌世子爺端坐在杌子上,一本正經的模樣,大大地提升了他所說的話的可信度。
榮安公主瞪大一雙美眸,更是不可置信,“舒白哥哥,你竟不是站在我這邊?”
凌舒白擡了擡眼,卻沒應她的話,反而看着蘇念語道:“方纔是榮安說要學着上香,你就好好教教她。”
蘇念語福了福,應了聲是。
再轉過身之時,就見榮安公主惡狠狠地瞪了瞪她,雙膝卻是不敢從蒲團上立起來。
蘇念語瞧着她的模樣,忽地想起自己忘了做一件事,轉身朝尊貴的那人笑道:“公主看起來好似並不信任民女,不如我們去請了主持過來,若民女哪些地方錯了,主持也能幫着指導。”
榮安公主下意識就要堵她,“哼,既然你會出錯,你還有什麼資格教本公主——”
將將話說到一半,那方坐得沉穩的凌世子爺嗯了一聲,清朗的聲音即刻就蓋過了她:“唔,也好,就依你的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