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姨娘踏進沁竹居的時候,差點就和從裡頭急忙忙捏着帶血紙包的婆子撞了個滿懷。
婆子一見來人,登時就嚇得福了福身,“……都怪老奴沒長眼,差點就衝撞了劉姨娘。”
劉姨娘因着才被自家胞弟說了事,這會兒心情還沉重着;可到底是個在內宅裡混了好幾年的,並不會輕易發了脾氣,只是皺着眉頭打了制止的手勢。
婆子又福了福身,就準備走了。
劉姨娘本欲跨進大門門檻,這無意中眼風一掃,便看到了婆子手中提着的東西,忙又把她喚住問了個究竟。
婆子這才把染血紙包稍微往上提了提,恭謙道:“劉姨娘有所不知,今日不知怎麼的,姑娘的屋子裡頭竟跑進去了兩隻老鼠,可把姑娘給嚇着了。這不剛剛費了大力氣,才把它們都給打死了,老奴這會兒正要拿出去扔得遠遠的。”
劉姨娘眉目一凝,問道:“怎麼,這沁竹居日日清掃,屋子裡頭更是連點灰塵都沒有,怎麼還會有老鼠跑進來?”
婆子道:“老奴亦是不知曉,這屋子裡遭了老鼠,老奴在沁竹居當差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碰到。”
劉姨娘默了默,忽地讓婆子把手中的紙包打開。
婆子還以爲自己聽錯了,待看到劉姨娘那副不容置疑的神色之時,方纔略略爲難道:“……還是不要看了罷,方纔我們幾個打它們的時候都是下了狠勁的。就算沒成了肉泥黏糊在一塊,也是被拍散了的,嚇着了劉姨娘可不好。”
劉姨娘蹙眉道:“讓你打開就打開。”
婆子便只能讓劉姨娘先讓到一邊去。自己再把紙包放置在地上,乾淨利落地打開了一道小口子。
劉姨娘拿眼撇了撇,卻因打開的口子不夠大,只能看到少量沾着骨血的肉泥,便用帕子捂着自己的鼻子,不悅道:“全都打開!如此遮遮掩掩的,我能看到什麼!”
婆子被劉姨娘這麼一訓話。不敢再自作主張,慌忙把之前被自己拽得嚴嚴實實的紙頭一併打了開,一股濃濃的血腥味隨着紙包裡頭那被打得稀巴爛的老鼠肉泥一同撲了出來。令人作嘔。
跟着劉姨娘一同過來的丫鬟沒想到會是這般的噁心,咋一看,差點沒吐出來;劉姨娘卻是走上跟前,拿了根樹枝在那堆肉泥上攪了攪。這才神色未變地讓婆子收拾了出去。
自個兒卻寒着一張臉走進了院子。
彼時。屋子裡剛剛纔經歷了一場滅鼠大戰,原先擺放整齊的各類器皿桌几杌子不免亂成一團,再加上地板上被打死的老鼠所留下的斑斑血跡都需要好好打理和清理一番。
蘇念晴便差了人搬了一張貴妃椅到院子裡頭擺着,愣是不敢再進了其他的屋子,生怕從哪一間裡頭又跳出來幾隻老鼠蟲子之類的東西,她這小心肝指定是要被嚇壞了的。
拉着綠枝一併在貴妃椅上坐下,一回頭又吩咐起了院子裡當差的丫鬟婆子:“……你們立刻把所有的屋子都給我仔仔細細檢查一遍,特別是那種偏僻的角落裡。更是不能掉與輕心,一定不能讓老鼠蟲子之類的髒東西有了活路。一旦看到就通通打死,聽清楚了沒有?”
丫鬟和婆子領命而去,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安排好了事情,驚魂未定的蘇念晴這才稍稍放了心,眼一瞥,見方纔被她拉着坐在身側的綠枝不知何時又低眉順眼地站着,忙又朝着她招了招手,“綠枝,你過來坐着說話,別那麼拘謹。方纔你出了那麼大的力,此刻肯定手腳痠麻,累壞了吧?坐下歇歇。”
綠枝望了望被撇在一旁、臉色不好的碟玉,輕聲回道:“姑娘,奴婢只是個丫鬟……”
蘇念晴卻打斷了她的話,“對我用心的,我向來待她不薄。區區兩隻老鼠,到最後卻是來沁竹居才一個月的你帶頭衝了上去,之前倒是我看錯了眼,沒想到你看着不大靈光,卻是真的爲我想的。”
碟玉聽得面色慘白,心知自家姑娘這是自埋汰自己,忙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姑娘,奴婢知錯了,奴婢並非不爲姑娘想,而是奴婢也害怕啊!”
碟玉不說纔好,這一說即刻就引燃了蘇念晴的怒火,她怒道:“害怕?你一個連賣身契都沒有的奴婢竟敢在主子跟前說害怕?你真當自己是什麼東西?難不成遇到了危險,你還能躲在我身後看着我遭殃不成?”
又轉了頭看了看綠枝,“你看看人家綠枝,難道她就不害怕了?平日裡我待她一般,她在關鍵時刻卻是挺身而出,這一大屋子的丫鬟婆子,有誰這般做了?”
綠枝一臉老實道:“奴婢當時也沒想那麼多,就是想萬一老鼠嚇着了姑娘……”
發覺碟玉正噙着淚狠狠地瞪她,忙噓了聲。
蘇念晴沒發現碟玉的小眼神,從門口走進來的劉姨娘卻是看到了,眸色一冷,走進來的同時也出聲呵斥,“怎麼,綠枝立了功,你便百般看她不順眼了?我可聽說了,綠枝這老實的丫頭,在沁竹居可是受了不少的排擠。”
碟玉哪曾料到劉姨娘這個時候來了?當下臉色大變,疊聲說不敢。
蘇念晴更是從貴妃椅上起了身迎了過來,柔聲問安:“姨娘安好。”
劉姨娘卻只是蹙着眉頭看她:“看你自己挑選的大丫鬟,還是貼身服侍你多年的,也不過如此;你再看看綠枝,雖不如碟玉靈活,卻勝在憨實。”
劉姨娘邊說着,邊緩緩繞過桌几,在貴妃椅上坐下。
看着綠枝的眼神含着讚許,對自己挑人的眼光很是滿意。
蘇念晴這會兒對綠枝的印象早已大大改觀,膩在劉姨娘身邊賠笑道:“綠枝果真是個十分老實的丫頭,女兒挑人自比不上您的。”
劉姨娘這才露出了點笑容,“還敢說,剛把綠枝提爲你的大丫鬟的時候,你自己想想和我置氣了多久。”
蘇念晴吐了吐舌頭,笑着不言語。
劉姨娘瞥了瞥一聲不吭跪着的碟玉,笑容淡了淡,“罷了罷了,先起來了,以後對晴姐兒要更盡心盡力一些纔好。”
碟玉忙不迭地磕了幾個頭,這才站了起來。
心知劉姨娘這麼一說,是不打算再深究下去了,等垂着頭立在了貴妃椅之後,這纔敢拿了帕子擦了擦淚。
劉姨娘這會兒話鋒一轉,讓管事嬤嬤把在沁竹居當差的所有丫鬟婆子都集中到了院子裡頭來。
蘇念晴自是想不通劉姨娘爲何要這麼做,卻知道姨娘做事自有她的原因,便只是靜靜陪着坐在貴妃椅上。
待人都來齊了,劉姨娘才沉了沉眸子,淡淡道:“……我方纔看了看被打死的老鼠,全身髒兮兮的,不僅個頭偏小,就連四肢都略微短小,皮毛也沒那麼順滑,根本就不是生活在宅子裡頭的這種家鼠,而是野外的田鼠!”
說到這裡的時候,劉姨娘頓了頓,聲音陡地變厲:“我倒是想問你們,好端端的一個沁竹居,連只大點的蟲子都沒見到過,今日爲何會有外頭的田鼠躥進來?難不成它還會從天上飛下來不成!”
蘇念晴聽得劉姨娘如此一說,這才反應過來,“姨娘,您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把田鼠放進我的屋裡?”
劉姨娘嗯了聲,皺眉對着自己女兒道:“晴姐兒,你也該長長心了,今日若不是因爲我有事需要過來找你一趟,你豈不是要被人算計了都不知曉?”
蘇念晴面色愧疚,喚道:“姨娘……”卻是沒了下文。
如今被劉姨娘遇到了這樣的事情,她只能先把自己過來沁竹居的目的放一放,一心想着要把在背後搞鬼的人給揪出來才安心。
她端坐在貴妃椅上,面帶怒氣,那微微挑起的鳳眼更是讓她看起來陰狠了不少,她抿脣靜靜看了跟前大氣不敢出一聲的丫鬟婆子一圈,才又幽幽開口道:“想來能把田鼠帶進沁竹居甚至是晴姐兒的閨房,定是院子裡的人了。若是你現在自己站出來承認,我還能從輕發落;若是讓我着手查出是誰,必杖斃!”
“對,就算姨娘願意從輕發落,我卻不能答應。”蘇念晴這會兒終於緩過神來,咬牙切齒道,“我雖也是第一次見到田鼠之類的東西,可是卻聽人說起過,田鼠身上攜帶不少的髒東西,容易致人染病,若是不慎,則有可能會因此丟了小命……也不知是誰如此居心不良,竟是想置我於死地!”
丫鬟婆子們哪曾想到這些?原本以爲不過從別處跑進來了兩隻老鼠,如今打死了便過去了,哪裡想到竟是有人暗中放進來的?
均面面相覷。
又恐劉姨娘和自家姑娘懷疑到自己的頭上,紛紛開口證實不是自己做的,一時之間,人人面上都帶着急色,七嘴八舌的,聽得坐在貴妃椅上的母女二人頭皮發麻。
劉姨娘揉了揉額頭,厲喝:“夠了,都別再說了!”
亂成一團的場面這才堪堪控制住。
等靜下來了,反而聽到了一陣嗚嗚的哭聲。
一開始,站在一處的丫鬟婆子倒沒發現異常,等聽清了確實是有人在哭,這才慌忙私下找尋。
這一下,倒很快便找出了哭得很是傷心的人兒——二等丫鬟雨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