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冤家路窄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然是第二天了,蕭亦玄先醒的,其實他昨天晚上沒有睡好,任誰遭受了這樣的事都不會睡好的。當然,除了一個人。真古惺忪着眼睛,伸了個懶腰,摸了摸光頭,和平時早上起牀的姿態一樣。但是他很快發現了不對,自己不是在飯館裡的嗎,怎麼會睡在這樹林裡?他猛地從地上跳起來,開始拍拍屁股,摸摸腿,生怕身體缺了一塊。
“師……師兄我們是不是被搶劫了?”檢查完畢,真古的話語中明顯有着緊張,但好在也能在第一時間就搞清了前因後果。
蕭亦玄嘆了口氣,說道:“是。”
真古繼續問道:“那……那少了什麼東西沒有?”
蕭亦玄坐在地上,挑着眉毛,撿起一根樹枝,兩隻手指碾動着,道:“你說呢?”
“不……不會是……”
“師弟,你猜對了,全沒了。”
心中的不好猜測成了現實,真古一屁股又坐了下去,也不管那些樹枝是否扎人,顏色如喪考妣,心中想着完了,完了,這年頭沒銀子還闖蕩個屁的江湖呀。真正的江湖可不是像說書人說的那樣,可以拿着把劍就去走天涯,畢竟再高的高手都是要吃喝拉撒的不是?
蕭亦玄看着他的神情,倍感有趣,這也算是苦中作樂了,站起身來,理了一下衣襟,背好劍,說道:“走吧,去姑蘇城,這裡離那兒也不遠了,到時候再想辦法,實在不行你也可以化緣嘛?“離開了青田廟,蕭亦玄也變得開朗起來,不像以前那樣沉悶,畢竟少年人心性,時不時的會調侃自己的小師弟。
真古卻躺在地上撒潑,一臉的委屈,“哼,那大娘看起來這麼和藹可親,可誰知道竟然搶劫我們的東西,等下次見到她,哼,我一定好好的教訓她。師兄你也不要取笑我,我上了當,你不也上當了嘛?“
蕭亦玄一時無語,也對,他也是受害者。至於說找,到哪裡去找?現在回去恐怕那家飯館都不在了,沒有這點能耐那個老闆娘都不敢開黑店。
又低頭說了些責怪被人騙的話,真古這纔不情不願的站起身,說道:“那師兄,沒有銀子,這幾天我們怎麼辦呀?”
蕭亦玄道:“只能走小路了,餓了吃點野果,渴了喝點河水,晚上找偏僻的地方睡,捱到姑蘇城再說,我相信我們還不至於餓死。”
真古偏着腦袋,也沒想到更好的辦法,只能聽蕭亦玄的,二人第一次懂得了什麼叫作江湖險惡。
他們找了條河,在河邊簡單的梳洗,大致確定了方位後,又開始向南走。現在是秋天,到處都是肅殺的景象,秋風蕭瑟,亦如初入江湖的他們。樹葉都枯了,沒有一點綠意,這更增添二人心中的苦澀。就這樣走走停停,還好路邊成熟的野果不少,可以解飢解渴。
要說他們的運氣也沒有差到極點,就在一天後的中午,他們來到了一戶農家的門口。一位老農在田裡種地,恰好看見真古,還以爲是來化緣的,硬是拉着他們回家吃了頓飯,熱情的款待。
在飯桌上的聊天中,蕭亦玄才知道原來那個和藹的老農是極信佛的,他說他媳婦生孩子的時候遇到了大出血,實在沒辦法就去廟裡請來一位和尚唸經,希望保佑平安。本來也沒抱多大的希望,後來那位老僧來後竟然真的保得母子平安,他從那以後相信世上是真有佛的,於是對僧人都很尊敬。
這次蕭亦玄是佔了真古的光,吃完飯,走在路上,真古還不停地向他炫耀。
“師兄你看,當和尚還是有好處的,至少不愁吃喝,嘿嘿嘿……”
“和尚有和尚的好處,但也有壞處,比如說你不能吃肉。”蕭亦玄不講情面的挖苦道。
真古漲紅了臉,說道:“肉有什麼好吃的,在我看來蔬菜纔是最好的呢,再說我可以娶媳婦兒呀,和普通人也沒啥不一樣。說到蔬菜,那老農家的可不如寺廟裡我自己種的好吃。”
蕭亦玄在這一點上和真古的意見一致,兩人又開始聊起了在青田廟了的瑣事,不知不覺間來到一個竹林小道,就在這裡他們碰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真古還在絮絮叨叨的講個不停,說自己做齋菜的水平多高,師父和道長爺爺都垮塌手藝好,而蕭亦玄卻皺起了眉頭。自從練習了武當的吐息方法後,他的聽覺也變得異常的靈敏,此時他聽到了不同尋常的聲音。他示意真古噤聲,真古有些不明所以,出於對蕭亦玄的信任,還是照做了,並且往他這邊靠了靠。
“師兄,怎麼了,是不是有強盜?”真古的聲音很小,上次的吃虧讓他是草木皆兵。
“不是,你聽……”
真古沉下心來,靜心聆聽,隨着距離的拉近,一陣金屬交鳴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而且擊打得很有節奏。他的反應也很快,問道:“有人在打架?”
“嗯,不過我聽到的重點不是這個。”蕭亦玄說道。
真古又仔細聽了一遍,除了金屬交鳴,其餘的他也沒聽出來,不禁疑惑。
“兩夥人在打架,且有幾人在說話,其中一人好像……像是飯館的老闆娘。”蕭亦玄聽得真切,連人的聲音都能清清楚楚的傳進他的耳朵,不得不說武當心法的玄妙。
“什麼?”真古像是狗被踩住了尾巴,一下子叫了起來,旋即意識到不能讓那些人聽到,又壓低了聲音,道:“我正想找她算賬呢,這次可真是冤家路窄,師兄,我們去看看,說不得她又在欺負別人。”
蕭亦玄想不淌這趟渾水,但細想真古的話也有道理,於是說道:“好,我們跟過去看看,不過你得聽我的,不能打草驚蛇。”
二人悄悄得循着聲音的來源走去,大概走了不到半里,就看到了混戰的幾人。其中一人穿的妖嬈,胸脯在打鬥中晃來晃去,不是那飯館的老闆娘又是誰?不過形勢和他們先前想的大有不同,老闆娘爲首的四個人是被打的,被七八個拿着斧子的漢子圍在中間。
蕭亦玄在飯館時沒注意看,這時卻看得清楚。除了那個店小二,老闆娘一方還有的兩個人正是那天在飯館裡的吃客。一人長得高大威武,虎面短鬚,臉色通紅,拿着一把鋼刀揮來砍去,但手臂上被劃開了好幾個口子,鮮血直流。另一個稍微矮些,手提一個木棍,不時的抵擋着對方的進攻,棍上的木屑飛舞。蕭亦玄看出來這兩個人走的都是野路數,應該沒有在正經的門派學過武。那老闆娘和店小二卻是學過的,尤其是老闆娘,拿着兩把短刀,耍起來頗有一番風味,圍着的七八個漢子都近不了身。
除卻場中打鬥的人,還有一人。那人生得五大三粗,滿臉的橫肉,胸口敞開,露出了肥肉與胸毛,兩把明顯很重的斧子扛在肩上,嘴裡叼着根草,眼神輕蔑,不屑的看着打鬥。
“林當家,老孃與你九曲寨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就非得趕盡殺絕嗎?”老闆娘雙刀盪開了面前的斧子,氣喘吁吁,對着那觀戰的漢子大聲吼道。
那漢子吐掉口中的草,手一倫,將斧子重重地砸在地上,塵土飛揚。圍攻的幾個漢子會意,停下手中的斧子,讓開了一條道路。
“孫二孃,不是我要趕盡殺絕,你看看你做的事,膽子真不小,知道這他媽是誰的地盤嗎?你也不打聽打聽,騙到我林虎的頭上來了,你讓我們九曲寨的臉面往哪兒擱!”叫林虎的漢子顯然就是什麼“九曲寨”的頭目,他說話的聲音粗獷,匪氣十足。
躲在竹林裡的蕭亦玄算是看明白了,定是這個孫二孃又在這裡做起了黑店的交易,卻不慎惹了地頭蛇。真古在一旁幸災樂禍,就差沒拍手叫好了。
緊張的氣氛持續着,孫二孃這邊的那個持鋼刀的威武漢子是個暴脾氣,怒道:“幹你孃的林虎,有種跟老子單挑,背後偷襲算什麼本領!”
林虎用手中的斧子指着他,斧面上閃着精光,說道:“偷襲?劉大,你好大的口氣,想和爺爺打,也不看看你幾斤幾兩,想死,好啊,你來呀!”斧子在林虎的手上轉了一圈,又被他穩穩的拿住,單這一手,那個叫劉大的漢子就絕對不是他的一合之敵。
劉大胸中的怒氣噴涌而出,一個前撲,剛想衝出去,孫二孃喝住了他:“劉大,你幹什麼,還嫌不夠亂嗎?”在場能讓劉大忍住唯一的人就只有孫二孃了,當年她救過他的命。
林虎嗤笑道:“哼,孫二孃,你手下人說話不規矩,冒犯了我,你殺了他,我就放你們走,怎麼樣,這筆買賣划算吧?”
那邊的劉大剛忍住火氣又“噌”地竄上來,只不過見老闆娘沒發話,他也不好再出生,右手緊緊的握住了鋼刀,一副隨時拼命的姿態。孫二孃的臉色也變得不好看,劉大跟着她出生入死了這麼多年,不可能說說殺就殺了,林虎這麼說無非在挑撥他們之間的關係。
孫二孃道:“林虎,你不要得寸進尺,劉大、阿福、趙三都是跟着我多年的兄弟,情同手足,就算我們今天都折在這裡,我都不可能對自己的兄弟動手。有什麼招式你就使出來吧,我孫二孃也未必怕你。”這話說的讓一旁的店小二,劉大等人心中俱是一陣暖意。
林虎倒有些吃驚,這幾年看慣了兄弟之間的互相仇殺,沒想到還真有人在生死關頭講義氣的。蕭亦玄和真古自然也聽到了,真古隱隱覺得這個老闆娘不是那麼可惡了,而蕭亦玄已經在心中做出了一個決定。
雖然吃驚,但林虎是不會仁慈到放過他們的,九曲寨都是刀頭上舔血的人。林虎說道:“好,今天就讓你們死個痛快!”說罷手一揮,身邊七八個大漢提着斧子獰笑着朝孫二孃他們包圍過去,他也運足了一口氣,準備出手。
雙方在電光火石間又纏鬥在一起,由於林虎的加入,孫二孃那邊的壓力倍增。雙刀不停的揮舞着,使出了渾身解數,仍是被林虎的斧子擋了回來。就這樣林虎纏住了孫二孃,兩人的武功在伯仲之間,孫二孃幾次想突圍都沒能成功,心中不免大急。
劉大那邊的局勢是岌岌可危,除了店小二阿福有着不俗的武力外,劉大和趙三隻能被動的抵擋,不久三人就落了下風,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都將衣服染紅了。圍着他們的九曲寨的漢子們笑得愈加高興,甚至有的舔着舌頭,充滿了喋血的味道。
“噗”的一聲,孫二孃吐出一口鮮血,硬抗了林虎一斧後就要往這邊救急。那林虎哪裡容得她走,將斧子一橫,大嘯一聲:“你的對手是我!”雙斧又劈了下來,正好架在雙刀上,孫二孃受了傷,體內真氣來不及轉換,“嘭”的單膝跪地,嘴角鮮血流個不停,然後咬牙用力一推,一個滾地走纔算解了眼前的危機。
劉大和趙三見到孫二孃吐血,像發瘋一樣的亂砍亂打,尤其是劉大,眼睛都紅了,其中一刀還差點砍到了同伴阿福。原本把持住的阿福瞬間方寸大亂,被眼前突襲而來的四把斧子打個正着,胸口炸開了一個大窟窿,倒地抽搐不起。
孫二孃睚眥目裂,怒喊道:“林虎,老孃殺了你個畜生!”雙刀轉勢愈急,林虎的雙斧也是密不透風,孫二孃難以找到破綻,又僵持了幾招,林虎一腳將孫二孃踢出,飛出去幾丈遠,然後戲謔的看着她。
那邊的阿福倒在地上生死不知,劉大和趙三渾身是血,跪在地上,不停的扭動着身軀,被斧頭架着脖子根本站不起來。
孫二孃艱難的爬起來,心如刀絞。
林虎對她冷笑,說道:“你不是要保護你的兄弟嗎,好,我就在你面前殺了他們。”接着朝手下幫衆說道:“殺!”
兩個嗜血的九曲寨漢子高高的舉起了斧頭,眼神興奮。
“不要……”孫二孃丟掉雙刀,跪在地上,失魂落魄,沒了在飯館時的活潑姿態,再也忍不住,淚水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