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紫妤的聲音飄忽而悲涼,甚至還有些不屬於她這個年紀的絕望,“我看到二姐身邊的橘紅鬼鬼祟祟地往這邊跑,便跟了出來,沒想到……竟然在這發現了我花了半月才繡完的這幅百花吐蕊。”
沈棠把她手中的繡品接了過來,只見針法綿密細膩,配色鮮豔大方,全幅越有一尺長寬,雙面繡本來就是個繁難的繡作,但更難得的是紫妤的這幅百花吐蕊竟是繡在了薄如蟬翼的絲帕之上。
在如此輕薄的絲帕上,繡出各不相同的兩面來,需要多麼靈巧的雙手,又需要費多少心血和功夫,沈棠完全可以想像到,這半月來,沈紫妤怕是一心撲在了這繡作上,說是不分日夜,嘔心瀝血,看來也毫不爲過。
她輕輕地嘆了一聲,摸了摸沈紫妤的腦袋,語氣放得更柔,“四妹,先把眼淚擦擦,我們一起去頤壽園,既然祖母把我們姐妹都傳了過去,想必是有什麼話要吩咐。”
她擡眼看到紫妤的貼身丫鬟冬青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微微皺了皺眉頭道,“四妹,以後切莫讓冬青離得你太遠,也莫再一個人在外頭哭泣了,今日你幸虧遇到的是我,若是別人見着了,你也就罷了,冬青可少不了一頓捱打。”
紫妤恍然地點了點頭,小聲地道,“我知道了。”
沈棠見她一幅委屈可憐的模樣,也不忍對她多作苛責,只好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心中已經有了懷疑的對象,但口說無憑,沒有證據,怕是奈何不了她的。就算……祖母信了你,一時懲戒了她,但過後,她又會變本加厲對待你。所以……”
紫妤認命地接過話去,“大姐放心,我不會跟祖母提及這事的。我的處境,素來如此,我都已經習慣了,只是這回弄壞的是要交給皇貴妃娘娘的物件,我雖然是庶女,卻也仍舊是皇貴妃娘娘的侄女,若是交不出去像樣的東西,只怕會丟了娘娘的面子,徒惹祖母不快。”
沈棠想了想,笑道,“也未必就沒有法子了。你先隨我去見祖母,到時候莫要提起繡品被毀這事,就說還有幾針沒來得及完成,等晚上再送過去。我自有辦法讓你順利把東西交上去。”
雖然沈紫妤對這個素來沉靜的大姐,算不上了解,但同樣是秦氏的眼中釘肉中刺,自己深受二姐三姐的欺負,卑微地如同一隻小貓,甚至連二姐三姐身邊的大丫鬟都能對她橫眉冷對,而大姐沈棠卻能夠傲然屹立於安遠侯府,誰也無法輕易討了她的好,她必然是有些能耐的。
沈紫妤點頭如搗蒜,眼中充滿了感激之色。
姐妹兩個攜了手,進了頤壽園的正堂,老夫人正與紫嫣紫姝姐妹說得正高興,見了沈棠,便向她招了招手,“棠兒,快過來。”
沈棠覺察到身旁的四妹腳步一頓,便捏了捏她的手,笑着示意她稍安勿躁。
她並未鬆開紫妤的手,笑着請了安,“祖母喚了我們姐妹來,是有什麼好事?”
老夫人這才注意到了紫妤,便笑着問道,“棠兒和你四妹約好了一起來的?”
沈棠笑着回答,“棠兒在祖母的門口遇着了四妹,便一起進來了。”
老夫人點了點頭,又衝紫妤問道,“四丫頭,你三個姐姐可都把參加百花會的東西送上來了,只差你一個的,這會可曾帶過來?”
紫妤恭聲道,“稟祖母,紫妤駑鈍,繡的百花吐蕊還差了幾針,等紫妤趕完,等晚上一定給祖母送來。”
老夫人點了點頭,讓她們姐妹落了座,“今日祖母找你們來,是傳達皇貴妃娘娘的懿旨,娘娘說,這次的百花會空前盛大,大周朝數得上號的名門貴婦俱會帶着公子小姐出席,我們沈家的女兒,可要好好表現,說不定讓哪位夫人王妃看上了,還能成就一門好姻緣。”
此話一出,紫姝的臉上一下子便放了光,就連紫妤的目光也亮了許多,倒是處處喜歡壓人一頭的沈紫嫣並沒有什麼反應。
沈棠的眉頭一挑,難道沈紫嫣對蘇驀然蘇表哥,竟然動了真情?
老夫人接着道,“皇貴妃娘娘給你們姐妹賞了些首飾,等分點好了,我就讓桔梗給你們送過去。今日,就先散了吧!”
姐妹幾個恭聲行了禮,就退了出去。
一出了頤壽園,沈紫嫣便恨恨地盯着沈棠發間的那支荷花簪,酸溜溜地道,“大姐不是一向喜歡那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嗎?怎麼今日,竟戴了這嵌寶閣的翡翠荷花簪出來?”
沈棠的嘴角微微翹起,只覺得這簪子精緻素雅,合自己的心意,這才戴了出來,原來竟是嵌寶閣的東西,怪不得這幾日沈紫嫣對自己,更加不友善了。
她仍舊笑着,語氣卻帶着絲驚訝,“二妹你不會搞錯了吧?父親送妝匣來時,只說是江南帶回來的小玩意,讓我隨便戴着玩,又怎會是嵌寶閣出來的簪子呢?”
沈紫嫣恨恨地道,“早就知道你不識貨了,可恨爹爹非要把這麼好一支簪子給你。”
紫姝在一旁附和道,“江南嵌寶閣是大周朝最好的首飾鋪子,嵌寶閣出來的每一件首飾都是精雕細琢,價值連城。最要緊的是,就算有錢也不一定買得到。爹爹這回只得了一對芙蓉暖玉鐲,一支翡翠荷花簪,鐲子是一早就許了孃親的,可這簪子竟然跳過了我們姐妹,給了你!”
沈棠的眸光一動,原來竟是如此,但她卻絲毫沒有被沈灝突然而來的父愛感動。
她只是覺得好笑,不過是一支簪子而已,就算再名貴,對安遠侯府來說,也算不得什麼,竟能讓沈紫嫣兩姐妹如此介懷。
“大姐……”紫妤有些畏縮地晃了晃沈棠的衣袖。
沈棠轉過頭來,衝她柔柔一笑,“聽說四妹喜歡吃槐花餅,正好大姐讓碧笙做了一些,不如四妹就跟着我一起回月桂園?”
紫妤有些受寵若驚,她猶豫地望了眼對她虎視眈眈的沈紫嫣沈紫姝,又看了看對她笑得如春風般溫暖的大姐,忽然堅定地點了點頭。
沈紫嫣憤憤地望着攜手而去的那兩人,幾乎要咬碎了銀牙,“這臭丫頭是什麼時候和大姐搭上了的?”
紫姝搖了搖頭,滿不在乎地道,“就算她們走到了一起,又能怎樣?安遠侯府最受寵的小姐仍舊是你我姐妹。”
沈紫嫣忽然詭異地笑了起來,“不錯,大姐她自以爲裝柔弱得了爹爹的憐惜,便就了不起了。那支荷花簪,哼哼,既然她那麼想戴,就讓她戴好了。我還怕她……不肯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