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辰時三刻,沈棠便醒了,她睜開雙眼,望着煙紅羅錦織就的帳幔發了會呆,然後轉過頭去,看到趙譽正睡得香甜,她細細地瞧着他的眉眼,忍不住嘴角漾起了微笑來。
趙譽迷迷糊糊地感覺到她的注視,一把將她摟入懷中,“還早,再睡一會吧。”
沈棠笑着說道,“不早了,待會要給長輩敬茶,若是去得晚了不好。”
新婦入門,若是第一天就丟了規矩,不只婆母不會歡喜,在下人面前也會失掉威儀,若是傳了出去,於聲名更是有礙。
她強忍着渾身的痠痛不適,撐着起了身,看到身下的白羅上星星點點的紅痕,不由臉上一紅,昨夜意亂情迷之下,忘記了這具身子還稚嫩着,竟然由着性子荒唐了好幾回。
她將衣裳穿好,朝着門外低喚道,“碧笙。”
聽到了動靜碧笙早就候在了門口,聞言忙答,“碧笙在,文繡在準備熱水,碧笙進來服侍小姐沐浴梳洗?”
沈棠應了聲,“好。”便將牀幔放了下來,然後腳步輕緩地進了內屋外側的耳房,碧笙和文繡麻利地指揮着小丫頭將熱水添入浴桶,然後揮退衆人,服侍起沈棠沐浴來。
碧笙望着沈棠身上還未曾盡消的紅痕,又是羞澀又是埋怨地說道,“姑爺還真是不憐香惜玉,好好地使那麼大勁道做啥,小姐您沒被弄疼吧?”
沈棠瞥了她一眼,卻並不回答,她緩緩下了水,閉上眼睛享受這急需的放鬆,等過了許久,才低聲問道,“宇宙洪荒四人,你安頓好了嗎?”
碧笙點了點頭,“安頓好了,他們四個是老侯爺在時賜給您的鬼衛,如今您將沈氏家主的位置交還給了二少爺,便不能再隨意調動鬼衛。但我昨日所見,瑞王府不是什麼和善的地方,瑞王妃意味不明,幾個側妃都不是省油的燈,還有個討人厭的江蓉蓉,我怕小姐在這裡不省心,便讓他們在暗中保護您。”
沈棠苦笑着嘆了口氣,“高門大戶的後院傾軋,本來就是一團麻煩,更別提是親王府邸了,哪裡能得什麼省心?說說吧,昨夜你都打探到了什麼消息。”
碧笙一邊加着熱水,一邊說道,“府裡的事務仍舊是吳側妃在管着的,昨兒的婚宴上僕衆的對牌也都去吳側妃那取,王妃只在正廳坐了一會,很早便以身子不適爲由推託歇下了。”
沈棠臉色平靜,瑞王妃對她並不喜歡,這點她早有察覺,雖然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裡惹得她不快,但她也認了。
只是讓她覺得奇怪的是,趙譽曾說過,瑞王深愛王妃,因她懼冷,曾費了很多心力去尋找世上奇珍暖玉,好讓她能在北疆住得舒服一些。這暖玉也確實很神奇,自己戴了這玉佩之後,畏寒的毛病好了許多,足可見其神效。
既然瑞王肯費那份心思,說明他對瑞王妃十分愛重,定下這婚事前,也必然是和瑞王妃商量過的,既然瑞王妃不喜這門親,完全可以攔下來,但她卻沒有。
更奇怪的是,趙譽是瑞王妃唯一的兒子,他大婚這樣重要的事情,她卻沒有親自主持,並且只不過是略坐了一會,便就離席了,按照沈榕婚禮當日,沈棠的目測,瑞王妃確實是身子有虧,但卻絕不至於病弱到連吃席都無法做到的地步。
碧笙見沈棠面色如常,這才接着說下去,“吳側妃生的庶長子趙蒙,本是與北疆那邊一個守備家的小姐定了親的,但不知怎得,在皇上頒旨撤藩後沒兩天,那位小姐就得了急病去了,因此吳側妃昨夜在席次上,與貴夫人們寒暄時,曾露過口風,想要在京城替趙蒙擇一妻。”
她忽然掩嘴笑道,“瑞王府的下人中,佔着重要位置的都是北疆帶過來的,其他的可都是先皇賞了姑爺的,從前雖然都是探子和眼線,但這會新皇隆寵着姑爺,那些人可都搖身一變,成了姑爺的人了。我不過在廚房和事務處走了一圈,便聽到了不少有趣的說法呢。”
沈棠眯了眯眼,“說來聽聽。”
碧笙壓低聲音說道,“瑞王爺這回府也得有半年了,夜夜都宿在書房裡,魯夫人和劉夫人那還偶爾去坐上一回,但王妃和吳側妃那可是屁股都沒沾過的。”
沈棠眉頭微挑,一邊起來將身子擦乾,一邊說道,“以後這些有的沒的,都替我留心着,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這裡的水不比侯府的淺,若是想過得舒坦一些,還是得拿出渾身的筋道來應付。”
碧笙點了點頭,又忽然說道,“還有一件事……下人間都傳說,江蓉蓉以後是要給姑爺作側妃的,有人言辭確鑿地說,王妃已經私下允了此事。”
沈棠眯了眯眼,將內衫穿上,“世子側妃,是有品級的,江蓉蓉的身份太低,若是王爺和世子不進宮請賜,太后那邊也未必願意賣王妃這個面子。依我看,江蓉蓉對世子側妃這個位置確實很熱乎,王妃對她有所許諾也興許是真,但世子妃這事卻是成不了的。”
碧笙有些不解,“小姐不生氣嗎?”
沈棠淡淡一笑,“我該生氣嗎?”
碧笙點了點頭,“剛嫁進來就有個討厭鬼對姑爺虎視眈眈,王妃偏生還袒護着她,雖然世子側妃未必能成,但王妃發了狠,做個江夫人還是使得的。”
沈棠擦掉鼻尖的水珠,笑了起來,“你家姑爺長得好,又是世子之尊,稀罕着他的女人多的是,莫說側妃,便只是做一個夫人,也多的是人搶破頭了要去爭,若是我因爲江蓉蓉便生氣了,那過不了多久就得被氣死。”
她將事先準備好要穿的衣物一件件套上,然後接着說道,“這種事,要考驗的是你家姑爺,而不是我。他若對我一心一意,那麼便是有十個八個一絲不掛的美女環伺,他也不會放在眼裡,做對不起我的事,他若是本性好色,那麼就算沒有江蓉蓉,也會有李蓉蓉,周蓉蓉。”
“而我。”沈棠將外袍扣起,“選擇相信你家姑爺,能將這些問題都處理好,若是他實在處理不得,你以爲我是吃素的嗎?”
話音剛落,便聽到一陣撫掌,趙譽斜斜地倚在門柱上,笑着說道,“碧笙丫頭啊,你也太看不起你家姑爺我了,就江蓉蓉這樣的姿色,就能讓你忐忑半天,實在不知道胭脂都在你耳邊說起過我什麼?”
他調侃完了碧笙,笑着進來拉了沈棠的手,“略裝扮一下,腹內墊點東西,咱們就過去給父王母妃敬茶。”
沈棠回到內屋,發現牀鋪已然整理過了,她輕輕掀開被子,發現下面的牀單已經不是方纔的白綢,而是換成了煙紅色,她眉頭微皺,不由問道,“方纔是誰進來整的被子?”
趙譽笑着說道,“是母妃跟前的葉嬤嬤。”
他環住了她,低聲在她耳邊說道,“是規矩,等母妃過了目,便會還回來的。你放心,以後這屋子裡不會再有外人能進,你的東西也絕沒外人能動得了。”
沈棠自然知道是規矩,但心裡彆扭得很,她勉強一笑,“嗯。”
穿的是一身銀紅嵌金絲的衣裳,再套了杏紅色的暗刻海棠福字棉襖,頭上梳了如意髻,簪了八寶琉璃海棠春睡釵,沈棠打扮停當,便和趙譽離開住的這所馨菲院,因這馨菲院便是東面第一個院子,他們行了沒多久,便到了正廳德盛堂。
瑞王已經到了,他長相甚是英武,看上去約莫三十五六,許是在北疆待得久了,皮膚略有些粗糙,但這並不影響他的帥氣,反而讓他渾身上下都散發出男人的陽剛之氣來。
在他下首立着的應該就是庶長子趙蒙,與瑞王長得甚是相像,看起來是有些身手的人物,面相剛毅冷酷,眼神凌厲,看通身的氣度,沒有庶子該有的謙卑和忍讓,倒像是把隨時都會出鞘的劍。
吳側妃衣着華麗,神態恭順,她出身瓊洲吳氏,雖然是旁支,但她的父兄卻仕途順利,她父親曾官至一品左丞,後來雖然因病去世,但留下的人脈卻甚是不少,她的兄長如今是西昌守備,任期將滿,不日便將調回京城。
沈棠細細看了過去,榮福曾說起過,這位吳側妃年紀比瑞王還要大上兩歲,但看起來卻保養得宜,顯得很年輕,再加上天生麗質,比長年纏綿病榻臉色有些灰黑的瑞王妃看起來至少年輕五六歲,便是比起立在瑞王身後年輕許多的魯夫人和劉夫人來,也絲毫不輸。
她心下微嘆,看來這位吳側妃不是等閒之輩,希望吳側妃不要將手伸得太長,只要不欺負到自己頭上來,其實這王府由誰主事,她並不在乎。
這時,從外堂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一個尖細的女聲毫無顧忌地大喊道,“姨母,您咳得難受,讓您好好歇着不用來了,您非要來,這不,都咳出血來了”
話音還未落下,江蓉蓉扶着瑞王妃進了內堂,徐徐緩緩地坐到了瑞王旁邊的主位之上,江蓉蓉還有意無意地江殷紅點點的白色絲帕展示給衆人看了看,一邊嘰嘰喳喳地安慰着王妃。
瑞王冷哼一聲,打斷了江蓉蓉的喋喋不休,然後說道,“既然人都來齊了,譽兒和棠兒,便開始敬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