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王妃屋裡忽然鬧起了鼠災,怎麼也趕不盡,好不容易消停一些了,沒隔兩天便又鬧了起來,怪的是闔府上下只有王妃處折騰得厲害。
葉嬤嬤向來心細,漸漸發現凡是江蓉蓉前來請安過後,老鼠必比之前要多上好幾倍,王妃料定了此事跟沈棠脫不開關係,但偏偏江蓉蓉去別處就沒有這事,一時尋不到證據,只得將這口氣忍下,着江蓉蓉無事不必再去。
江蓉蓉深感王妃的冷淡,耳邊又時時響起當日沈棠句句戳心的話語,不免又生新疑,想要去王妃處問個究竟,但有心無力,因爲前些日子臉上發起的小痘痘,一夜之間翻了數倍一樣長大,有些甚至潰破流膿。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即便江蓉蓉的姿色普通,但正當花蔻年華,對這張臉自然是極看重的,一時慌了心神去請醫正尋偏方,哪裡還記得什麼質問什麼請訴?
這動靜鬧得一大,自然瞞不過沈棠,她微嗔地斥責了碧笙幾句,便讓趙譽攔了下來,趙譽鼓勵地對碧笙說道,“真是好丫頭,怪不得能入胭脂的眼,改**出嫁時,爺一定多給你準備幾箱嫁妝。”
碧笙也不害羞,大大方方地謝了,又對着沈棠說道,“小姐對江蓉蓉處處忍之隨之,自然有您成竹在胸的本事,但也需要謹防她明的不成來暗的,陽的不成來陰的。俗話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咱們總有百密一疏的時候,若是讓她鑽了空子,惹出了麻煩,到時候就晚了。還不如就像世子爺說的那樣,讓她沒臉見人,老老實實地呆在屋裡,不出來瞎晃悠噁心到咱們得好。”
既然碧笙做都做了,沈棠也並不覺得哪裡不好,此時見她伶牙俐齒的模樣,不由笑着說道,“我說一句,你倒回了十句還不止,偏偏還有世子爺撐腰,當我奈何不得你了嗎?也不知道胭脂那樣一個矩了嘴的悶葫蘆,怎就看上了一個聒噪潑辣貨。”
說到嚴知,碧笙的臉上方纔浮起了些紅雲,她撇了撇嘴說道,“小姐自個去問他去”
話剛說完,便略福一身,悄然地退了出去,屋內只剩下沈棠和趙譽夫婦兩人。
趙譽的臉上露出笑容來,“這回倒好,一向心繫江湖的胭脂,給小碧笙絆住了腳,便是期滿了,也再也甩不脫我了。嘿,這莫非就是此事早註定,盡在緣分中?”
沈棠仰起頭來,不解地問道,“期滿?嚴知不是家生子嗎?怎得賣身契約還有期限一說?”
趙譽搖了搖頭,“胭脂可不是什麼奴僕,也從來沒有什麼賣身契。他父親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當年不知道因了何事,欠了我父王一個極大的人情。在我五歲入京爲質那年,他將獨子送了來陪我,當時約定好了等我到十八歲回北疆繼承了王位,胭脂便得自由。”
他笑着說道,“他雖然口口聲聲稱我作爺,可你何時見他將我當成爺一樣看待了?我也從來不敢託大,將他以小廝驅使。這些年來我們生死與共,共同度過了不少難關險境,他可稱得上是我的朋友,夥伴,兄弟和親人。”
沈棠微微有些驚詫,“是什麼樣的人情,竟然要讓當時才八歲的獨子,陪着你入京犯險,還賣掉了他十三年的自由?這倒真令人有些好奇。”
趙譽想了想,搖了搖頭,“我問過父王,父王始終不肯鬆口,想來是事涉隱私,因此纔不願意告訴我的吧?”
他輕嘆一聲,繼續說道,“起初時,嚴伯伯每年都會來瑞王府呆上兩個月,教習胭脂和我武藝,算起來我這身輕功都拜他所賜,但他卻不肯讓我稱他師父。直到這兩年,胭脂武藝大成,再不需要他的指導,他這纔不在京城出現。說起來,我也已經有好幾年沒見着他了。”
沈棠不由低聲說道,“但願嚴知不要有什麼指腹爲婚的未婚妻纔好,不然的話……碧笙若是生起氣來,那還是有些可怕的……”
趙譽忍不住笑出聲來,“喂喂喂,你這腦子裡都想些什麼呢?胭脂是個謹慎人,若是有什麼未婚妻子的,一早就躲得碧笙遠遠的,哪裡還會帶她去看什麼星星月亮的。”
他的神色不由溫柔下來,愛憐地將沈棠擁入懷中,“星星月亮有什麼稀奇的,不管哪處都能瞧見,等以後……我會帶你去看更瑰麗的風景。”
這言語甚是平實,但卻勝過任何甜言蜜語,因爲沈棠知道趙譽是個言必行行必果之人,他的許諾一定能夠做到。
元宵宮筵終於到了,出乎沈棠的意料,她竟也收到了帖子。
趙譽也頗有些驚詫,但隨即想到沈灝是在年前過世,雖說出七七四十九日還差着幾日,可到底已經算是隔了年,宮筵之上向來百無禁忌,想來不避忌此,更何況往年也曾有過類似的先例,這樣一想,便覺釋懷。
但沈棠卻犯了難,若是着一身素色,不僅大煞風景,又是對皇上的不敬,但若是穿得稍微喜慶一些,卻又要揹負不孝輕浮的罵名。思來想去,她只好將從前榮福給她做的深藍色暗刻福字鑲銀絲男子袍服取了出來。
文繡一邊替她綰髮,一邊猶疑地問道,“穿男子袍服雖是解了當下的疑難,但這樣進宮赴宴,可會又落下旁人的話柄?”
碧笙回答道,“本朝並未禁令女子不得穿男子袍服,雖然這樣穿的人不多,但卻也不是毫無先例的。榮福郡主自不必說,我聽說右丞相家的大小姐也愛這樣打扮呢”
她輕輕扯動沈棠的衣衫,笑着說道,“你瞧,這衣裳雖然是按照男子制式來做的,但內裡卻大不相同,郡主早就着人改過了樣子,便是有人非要挑剔,也指不出毛病來。”
沈棠嘴角微微翹起,“我雖然不知道這宮筵的請柬是何人所發,但發帖之人的目的,多半就是想爲難我。讓我想想,是……秦家嗎?”
碧笙撇了撇嘴,“除了秦家,還會有誰?二小姐……哦不,蘇家少奶奶也要出席宮筵呢”
蘇驀然在去歲十月末的科考中只取了第三等,並未取得進入殿試的資格,自然也就與魁首無緣,但不知道怎的,年初方始時,皇上卻又破格提拔了他入了翰林院。
他如今算是官身,雖然品秩不高,但到底是皇上的嫡親姨表兄弟,又是太后娘娘的親外甥,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朝中大小官員個個都對他另眼相待,就連這一向只招待二品以上官員及公侯世家的元宵夜筵,也破例請了他。
蘇驀然能去,沈紫嫣以正室身份,自然也就去得了。
如今這真僞不知的皇上與秦家沆瀣一氣,提拔蘇驀然也好,算計沈棠也好,都是在意料之中的事,畢竟秦氏如今還在安遠侯府的家廟中不死不活地待着,沈紫嫣若是有氣,也只能往自己頭上撒了。
馬車裡,趙譽望着沈棠讚歎不已,“所謂颯爽英姿,便是如此了吧?棠兒,這身衣裳很適合你。”
沈棠含着笑瞥了他一眼,“少貧嘴了,莫非我穿女裝便不適合了?”
趙譽只好不住地點頭,“娘子人比花嬌,不管穿什麼都好看。”
沈棠的嘴角彎了起來,笑着說道,“不說這些有的沒的,今日是頂頂重要的,該吩咐的,你可都已經安排妥當?”
趙譽點了點頭,“胭脂的功夫好,又精通易容術,主要便是負責盯緊皇上,若是這皇上也是易容而成,他定能看得出來;計都負責探坤和宮,不管皇上是真是假,坤和宮那一定出了問題,太后必定已經失了自由,這回怕是不能將太后救出,但能探到一點消息也是好的。”
他的臉色忽而凝重了起來,“我是瑞王世子,待會是跟父王一塊坐席,安全是無虞的,我只是怕你……吳側妃並不曾得到請柬無法出席,蓮蓮如今已不再是世子妃,也沒有資格到場。只有你一人在,也沒個照應,我怕會有人趁機生事。”
沈棠笑着安慰他,“我的席次必然與醇王妃嬸嬸相連,三嬸嬸今年身子康健想來也定會出席,再就是如今的景陽王妃了,論理我該喚她一聲舅母,這幾個坐在左近的,都是自家人,多少會有所幫襯。”
她想了想又說道,“今年的筵席依舊設在鍾秀宮,那裡的地勢我甚是熟悉,若實在有什麼變故,有碧笙在,躲個一時半刻總是能夠的,到時候你便有足夠的時間來救我。所以,你呀,就安下心來,不要那樣擔心。咱們今日,本是要來探敵人的消息,若是好戲還未開鑼,就自亂陣腳,那怎麼能成?”
趙譽依舊有些憂心忡忡,但臉上卻略有舒緩,他柔聲說道,“也罷,雖然男賓女客是分開而坐,但也不過就是男左女右罷了,到底還是在一殿之內,若是你有什麼,我定然能看到。”
他捏着沈棠的手忽然重了一些,“只是切記,要萬事小心”
沈棠望着他的目光中流轉着縷縷柔情,她溫順地點了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