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智象是早有預料,順手扶了一把年紀最大的四老太爺坐下在旁邊椅子上坐下,轉頭看着李恬溫和道:“恬姐兒有什麼話只管說。”
“大伯孃,祖父和祖母的忌辰,您今年是要打算怎麼安排置辦?”李恬淚眼盈盈的看着楊夫人問道,楊夫人臉上的青黑之氣更濃,李恬不等她答話,接着道:“這法事是昨天才開始的,這金箔紙馬是前天從外頭請人連夜趕出來的,這棚子是前天午後到經紀行請人搭起來的,這裡一應人手都是從外頭四司六局僱來的,出面的是我的奶嬤嬤,用的是母親留給我的嫁妝銀子,難道祖父祖母不是大伯和大伯孃的父母麼?”
李恬的話到此停住,用帕子捂着臉哀哀哭起來,楊夫人臉色由青轉白,李忠智皺着眉頭,看着李忠超溫和問道:“恬姐兒說的,到底怎麼回事?祭祀可是大事。”幾位老太爺也看着李忠超,等他解釋,李忠超怔怔然不敢置信的看着楊夫人,楊夫人被他看的如入荊棘叢中,轉頭盯着李恬狠狠道:“你又想幹什麼?你還有完沒完?!”
“閉嘴!”李忠超突然一聲暴喝,驚的衆人齊齊愕住,六老太爺從婆子手裡接過杯茶剛舉到嘴邊,被這一聲暴喝嚇的手一抖,連杯子帶茶響亮的砸在地上。
“你這是要幹什麼?”李忠智緊繃着臉,看着李忠超責備道,李忠超面色晦暗,轉頭看着李恬,聲音裡絲絲都是悲傷:“你??你說,你想說就說。”
李恬的委屈和氣勢彷彿被楊夫人一句質問和李忠超的一聲怒喝全數化成了眼淚,用帕子掩着臉,淚流滿面道:“祖父母忌辰尚且如此,可憐我父親母親??勇國公府是李氏一族嫡長房,如今這樣,大堂伯身爲族長,一言不發,一事不做,難道李家竟敗壞至此了?我只問大堂伯,勇國公府十數年無主祭之人,我父親這長門嫡支無人承繼,大堂伯是真視而不見,還是裝着看不見?”
楊夫人面如死灰,喉嚨‘咯咯’了幾聲,抖着手點着李恬,卻說不出話來,許二太太連連眨着眼睛,這事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有些反應不過來,柳三太太眼睛睜的溜圓,愕然半張着嘴,急轉頭看向丈夫李忠靜,卻見李忠靜也是一臉呆塄。周大\奶奶不知道、她也沒關心過李氏族規,她嫁過來這幾年,勇國公府和李氏一族就沒怎麼來往過,她早就習慣了勇國公府是勇國公府,李家是另外一個李家,這會兒看到搖搖欲墜的楊夫人,一臉的茫然不解,李孝祖緊張的連連嚥着口水,看看父親,再看看母親,不知道怎麼辦纔好。
李忠智垂頭認錯道:“侄女兒責備的極是,是堂伯失了族長的本份,讓先人泉下不安,差點誤了大事,”說着,李忠智轉頭看向幾位族老,恭敬的徵詢道:“四叔、六叔、七叔,你們看,這事怎麼辦?”
三位族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四老太爺年紀最長,只好咳了幾聲道:“你是族長,你先拿個章程出來,我和你六叔、七叔議一議。”
“族裡有鐵規,庶子不得承門主祭,勇國公府是李氏長房,斷沒有讓長房不得承門、斷了祭祀的理兒,再說,恬姐兒父母身後祭祀也是大事,我的意思,得從嫡房嫡支裡挑個合適的過繼到勇國公府四房。”李忠智的話毫不含糊推諉。
周大\奶奶這下聽明白了,嘴巴半張,眉梢挑的老高,李孝祖惶恐不安的看着楊夫人,楊夫人聽李忠智如此說,倒鎮靜下來了,狠狠的盯着李恬,李恬垂着眼簾,帕子按在眼角,安靜的站着,只偶爾抽泣下。
“這是正理兒,忠超的意思呢?”三位族老相互遞了個眼色,四老太爺帶着滿臉和氣笑容,看着李忠超問道,不等李忠超答話,楊夫人搶過話頭道:“這也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得先聽聽二爺和三爺的意思。”
“過繼也成,這過繼有過繼的規矩,規矩是先親後疏,大哥就孝祖一個,孝祖又是世子,這可沒法過繼,我看就讓孝鬆一肩承兩家吧。”二爺李忠明無知無畏的打着如意算盤,許二太太眼睛裡全是金光,急忙附和道:“對對對,這法子最合適,這要過繼,哪還有比我們孝鬆更合適的?”
三爺李忠靜皺了皺眉頭正要說話,柳三太太拉了拉他,李忠靜回頭看了柳氏一眼,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柳三太太來回瞄着衆人,打着自己的小算盤,看這樣子,四房肯定是要過繼人了,往後這府裡還不知道怎麼艱難,四房有了承嗣子,又是這五妮子拿主意定下的,往後她必定幫着他??看來,得想辦法早點分家。
“不上進的東西!”四老太爺怒目李忠明呵斥道:“你姓李,李氏族規你都不知道?你大堂兄剛纔說的明明白白,這過繼是爲了你們長門承門主祭,要是庶出子能承門,還用過繼?”
“我們鬆哥兒可是正經嫡出!”許二太太某根筋粗笨的無以倫比,梗着脖子分辯道,四老太爺氣的圓瞪着她,六老太爺卻笑出了聲,拍了下四老太爺道:“她一個蠢婦,你別理她。”
“這都是真心替長房打算的話,”李忠超看了眼李恬,又回頭看了眼兒子,聲音疲憊低落道:“四弟早該過繼一個兒子過來,是我的錯,這人,你們看着挑個懂事的吧。”
“當年老夫人把勇國公府都給靜姐兒陪嫁出去了,這過繼是過繼,析產上頭得有個說法。”柳三太太忍不住叫道,李忠智眉頭皺到了一處,七老太爺打着哈哈道:“今天議的是過繼,至於析產,那是往後分家的事,這個家怎麼分,是你們兄弟的事,今天議不到這個。”
“七叔說的是,”李忠智接過話道:“大家既然都覺得過繼勢在必行,這事就算定下了,”李忠智沉吟了片刻,看着三位族老道:“就是這過繼之人,得好好挑一挑。”
“這都是有規矩的事,也沒什麼好挑的,不過是先親後疏,要說親,你阿爹是老勇國公嫡親弟弟,你這一支最親最近,你是長子,先從你家挑,孝安是長子,那就孝寧吧。”四老太爺乾脆爽快,六老太爺和七老太爺一起點頭稱是,這過繼勇國公府不算什麼好事,一來過繼過來又沒有爵位,二來勇國公府內裡早就空了這事,族裡沒人不知,李氏一族雖說沒有顯貴,卻都過的殷實,特別是幾位老太爺,家家都比勇國公府過的好,並不打算讓子孫過繼。
李忠智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轉頭看着李恬溫聲道:“恬姐兒的意思呢?”李恬曲膝道:“恬兒聽翁翁、堂伯的安排。”
“嗯,”李忠智答應一聲,回頭看向李忠超,李忠超垂了垂頭,楊夫人憤怒之極的掃着衆人,原來過繼就是這麼簡單,原來她這十來年的辛苦操勞一文不值,原來她耽思竭慮、貼了無數銀錢,全都一錢不值!楊夫人突然暴跳而起,衝過去推倒貢桌,轉身往內院衝進去。
“阿孃!”李孝祖驚恐的叫了一聲,急忙追了上去,周大\奶奶也忙跟在李孝祖後面追進去,李恬目光冷冷的看一眼暴怒失態的楊夫人,重又垂下眼簾,四老太爺看着楊夫人暴起掀桌,眨了眨眼睛,輕輕呼了口氣,七老太爺看了六老太爺一眼,兩人一起搖了搖頭。
勇國公府四房過繼之事就這麼簡簡單單定下了,李忠智次子李孝寧夫婦從李忠智家銷戶,轉到了勇國公府,記在四房李忠賢名下,成了李恬的兄嫂。
楊夫人撐着那口氣,人過了戶,成了勇國公府一員,卻被楊夫人強硬的拒在勇國公府門外,勇國公府狹小,沒地方安排這嶄新出爐的四房承繼者,要住,就去青桐院住吧。
李恬歪在青桐院上房榻上,眯着眼睛聽銀樺說楊夫人如何將過來請安的李孝寧趕了出去,府裡的下人們又是如何如何議論,聽銀樺細細瑣瑣說完了,低頭揪着帕子角上綴着的瑪瑙珠想了片刻,看着銀樺吩咐道:“三房那邊透話過去,就說我說了,既然不分家,各房該交到公中的,就一分也不能少了。”銀樺笑着曲膝答應,看着李恬,等着她再往下吩咐,李恬看了她一眼笑道:“二房不必理會,三房一提,二房必定附和,對了,周大\奶奶那邊也一樣的話透過來,大哥在樓店務領了修繕的差使,我就不信大\奶奶肯把大哥的收益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