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王面色沉鬱,姜先生眉頭緊皺:“王仕明新調到度支使任上,只怕一時還不得上手,不然若是薦他爲副……”
“與他相比,還是老五好些。”壽王沉聲道,姜先生‘嗯’了一聲,眉頭擰成一團思量了好半天,無奈嘆息道:“都怪我思量太少,要用人的時候才發現朝中竟如此被動。”
“這不怪你,”壽王看了他一眼道:“不用想太多,這一場戰事是家國之戰,就算有人居心叵測,阿爹也斷不容有人壞了國事,後勤調度無礙,都知道打仗打的是後方,他們要爭的,不過是這場大功,給他們就是,阿爹要的、咱們要的也不是這個,無妨。”姜先生點了點頭,臉上的陰鬱卻絲毫未散。“先上了摺子再說,”壽王接着道:“實在不行,你就留在京城。”
姜先生憂慮的點了點頭,兩人又議了幾件事,姜先生起身告退,壽王看着他出了垂花門,頭也不回的吩咐道:“加派人手,盯緊老五,”頓了頓,又補了一句:“還有晉安郡王妃。”壽王背後,屋角的一團陰影晃了晃,應了個‘是’,燭光猛的搖了下,再靜下來,那團陰影不見了。
晉安郡王府,李恬送走勇國公府大\奶奶周氏,剛轉進議事廳,悅娘就一臉不解的驚笑道:“周大\奶奶這是犯了心疾了還是怎麼着?大爺升官這麼好的事,怎麼她還難過成這樣?竟求到你這裡來了,這什麼意思?不讓大爺升官?”
李恬挑了挑眉頭,她也想不通,周大\奶奶突然尋上門來,先說了李孝祖昇平濟倉主事的事,又期期艾艾了半天,竟說李孝祖才具有限,擔不得如此大任,也就能做做樓店務的差使,求她想想法子,這官能不能不升了。
這就讓人想不通了,李孝祖如今在樓店務管着修繕和收租這一攤事,雖說好處不少,可也多不哪兒去,修繕上的大頭一直是幾家功勳之家把持着,就象李家在將作監一樣,外人極難插手進去,這一塊李孝祖根本不敢、也沒本事伸手進去要好處,除了這些大頭,再餘下的就極其有限了,至於收租這一塊,照規矩,樓店務的好房子只能租給清貧的官員和士子,其餘則租給京城窮困之家,朝廷不差這點房租收入,隔三岔五的有恩典下來免收房租,可這恩典都是擺明了的,李孝祖又是個不怎麼聰明的厚道人,這一塊上的收益更加有限。李恬雖然知道周大\奶奶是典型的小富即安,可週大\奶奶畢竟出身於公侯之家,眼光見識還是有的,就樓店務這點出息,還不足以讓她‘小富即安’,要是李孝祖管着平濟倉,周大\奶奶覺得滿足了不想再讓李孝祖往上升,那還差不多,可現在,這是怎麼回事?
“你去讓孫六派人打聽打聽,兩條,一是這升遷是怎麼回事,二是勇國公府有什麼事沒有。”李恬想了想吩咐悅娘道,悅娘答應一聲就往外走,對這事,她比李恬更加好奇想知道原因。
也就小半天,悅娘滿臉笑容的掀簾進來,瞄着左右沒人了,笑眯眯坐到李恬對面道:“我就說,周大\奶奶那樣的,怎麼眼瞅着白花花的銀子死活不伸手,你猜猜爲什麼?虧她能想出這樣的主意,大爺要是知道這事,不知道他會怎麼想。”
“怎麼了?”李恬接了一句,其實李恬不接話,悅娘也一樣自顧自往下說:“平濟倉離京城不是有段路麼,雖說不遠,可要是天天來回跑,也有點受不了,楊夫人的意思呢,就讓大爺住在平濟倉那邊,一個月回來個一趟兩趟就行了,”李恬皺了皺眉頭,悅娘嘿嘿笑了幾聲接着道:“周大\奶奶嫁進來也有好幾年了,不是一直沒開懷麼,楊夫人肯定想抱孫子嘍,聽說明裡暗裡往大爺院子裡塞過好幾回人,可週大\奶奶看的緊,大爺又萬事聽周大\奶奶調度,這人就沒塞成過,楊夫人讓大爺住在平濟倉那邊,打的還是往大爺身邊添人的主意,大爺住到平濟倉,周大\奶奶肯定要留在府裡侍侯舅姑,可大爺身邊不能沒人侍侯啊,這回周大\奶奶是肯也得肯,不肯也得肯了,楊夫人只要把周大\奶奶緊拘在府裡,大爺這一任下來,嘖,”悅娘眉頭亂飛:“真是想添多少孩子就能添多少。”
李恬聽的不知道說什麼好,悅娘清脆的拍了下手感嘆道:“這回我真挺佩服周大\奶奶,還真能豁得出去,這就叫那什麼來?不叫夫婿覓封侯?”
“是悔叫夫婿覓封侯。”青枝在旁邊糾正道,悅娘揮着手道:“我還不知道是悔叫,我是說周大\奶奶,這才叫聰明,我告訴你,”悅娘點着青枝道:“別怪我沒教你,看着沒有?學着點,到後悔的時候就晚了,這樣最好不過,乾脆利落,你有好處我沒好處,那你這官就別當了!”青枝一臉無語的看着悅娘,悅娘只顧眉梢眉頭飛個不停的看着李恬道:“你得幫幫她,算我替她求你。”
“李孝祖是什麼意思?”李恬沒答悅孃的話,只反問了一句,悅娘楞了下道:“忘了打聽了。”
“那你再去打聽。”李恬看着悅娘不客氣道,悅娘皺了皺眉:“管他幹嘛?隨他怎麼想!”
“你去打聽,我想知道李孝祖是什麼意思。”李恬說完,突然嘆了口氣:“周大\奶奶這樣的,唉,算了,你去打聽回來再說。”悅娘倒也乾脆,答應一聲,站起來就出去了。
五皇子回來的比平時晚了不少,李恬正坐在炕上看林珂的信,聽到稟報,忙起身迎出去,自從四皇子撲湖那天,五皇子一直處於心氣不順的找岔狀態,李恬雖說不在乎他高興還是不高興,可如今府裡有那麼位鎮山太歲在,她還是小心爲要,她不用侍侯舅姑,再不侍侯好丈夫,按現世的禮法規則來說,這是件怎麼也說不過去的事。
李恬迎了五皇子進屋,接過瓔珞託上的茶轉遞給五皇子笑道:“今天莊子裡送了不少新鮮菜,還有幾袋子青蛤,我讓廚房做了些春餅,又熗了些青蛤,我記得你愛吃這類鮮物。”五皇子面色微霽,垂着眼皮、端着架子‘嗯’了一聲。
兩人吃了飯,李恬不想與他端着架子對面說客氣話,照例鋪了一堆帳本子認真對帳,五皇子卻沒象往常那樣端着書研讀,手裡捏着杯子,一邊抿着杯子邊一邊斜着李恬,斜了一會兒,放下杯子,衝垂手侍立的桃枝等人擺手道:“你們退下。”桃枝等人都是早就得過吩咐的,應聲而退,一句多話、一個多餘的動作都沒有。
“有事?”不等五皇子說話,李恬先放下筆,擡頭看着五皇子問道,五皇子點了點頭:“大哥今天上了份請戰摺子。”李恬驚訝的看着五皇子:“請戰?他要帥軍北征?不是說官家身體不好麼?”五皇子聽李恬這麼說,神情輕鬆下來,眉頭卻不由自主的擰到了一處,點了點頭道:“我也沒想到大哥會請戰,之前沒聽他說起過。”
李恬的目光由驚訝而憂慮,看着五皇子卻不知從何說起,五皇子看似大而化之,其實心細而敏銳,如果壽王有統兵北征的打算,他不會覺察不出來,若是他沒覺察出來,要麼壽王請戰是臨時起意的倉促之舉,要麼,就是壽王一直瞞着不讓他知道,瞞着不讓他知道,這是信不過他,這兩條,好象哪一條都不是好事。
“那你?我是說壽王對你是什麼安排?”李恬直問道。
“大哥要薦我給老四當副手,統總調度軍需糧草。”五皇子答的乾脆直接:“這差使燙手得很,不好做。”李恬眉頭蹙到一處,輕輕‘嗯’了一聲,這差使確實不好做,等於是夾在壽王和四皇子之間。“你是怎麼打算的?”李恬的問話極輕,飄飄忽忽彷彿一出口就化進了周圍的空氣裡,五皇子目光深深的直盯着她,李恬只覺得自己被這目光穿透,下意識的擡手揪住了衣領,她從來不知道他還有這麼凌利的一面。
“能有什麼打算,”五皇子目光下移到從李恬手裡垂下的帕子墜角上,聲音聽起來很是心平氣和:“我從來沒打過那張龍榻的主意,原本沒打算入局,現在不得不入局,也只能跟着大哥一條路走到黑。”
“壽王請戰,是臨時起意還是早有打算?”李恬聽了五皇子的話,知道他早就打定了主意,不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五皇子臉上浮起層陰鬱,慢吞吞道:“哪一條都不是好事,我覺得象是兼而有之。”
“那你?有什麼打算沒有?”李恬憂慮的問道,五皇子微微仰頭看着窗角垂落的雕花,好一會兒才淡然道:“沒什麼好打算的,信不過我,這事也怪不得他,大哥不是笨人,他若出征,京城少不得我幫襯,這一場事後,他自然就能信得過了。”
“那倒是。”李恬不過一個轉瞬就想通了,壽王走的是爭是不爭的路子,除了王妃季氏一族,朝中沒有什麼助力,他若出征,朝中能託心腹又有足夠高的位置能力能接下託付的,除了五皇子,確實沒別的人了,這一場戰事,五皇子在京城竭心盡力輔助好,事後,這一個信字也就能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