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枝帶着人進來收拾了,李恬吩咐侍侯五皇子洗漱更衣和擺飯的聲音裡微顫不穩,說不清是氣的還是因爲別的什麼原因心緒不穩,五皇子倒是笑眯眯心情很不錯。
吃了飯,五皇子伸了個懶腰道:“我去東江米衚衕那邊等大哥去,等他從長安侯府出來,一起去範相府上行個禮,範相是太子太傅,我又跟他學過兩年詩經,怎麼也得過去行過禮。” 李恬斜着五皇子沒說話,禮是正禮,可這話過於堂而皇之就顯得有鬼了,五皇子目光微興,訕笑解釋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昨晚上看大哥心事重得很,我陪他見了一夜的人,頭一回見他擺出這樣的陣勢,今天一早去長安侯府的時候吩咐我在東江米衚衕等他,陪他去範相府上給範相夫人行個禮,範相正經給大哥講過幾年書,往年範相和夫人過壽,他也是這麼早早過去行個禮。”
“你剛纔吩咐我的事,是你的意思,還是壽王的意思?”李恬想起剛纔被他打擾忘了的一句問話,“我的意思。”五皇子答的極快且理直氣壯:“這是身家性命攸關的大事,你不幫我誰能幫我?”李恬鬆了口氣,壽王既然覺得內外分明,婦人不過問外間事好,那這吩咐不是出自他的口就是好事。
送走五皇子,李恬理了事回來,坐在炕上盤算了半天,吩咐請水秋娘過來。
水秋娘進來時,屋裡很熱鬧,瓔珞正往李恬身上比劃着那隻翡翠小鐲子,青枝和銀樺等人站在旁邊發表各自的意見,見水秋娘進來,瓔珞笑道:“水先生眼光最好,讓先生看看放哪兒好。”
“我覺得做禁步好。”銀樺堅持自己的意見,“禁步不顯眼,不低頭看不見。”青枝表示反對:“還是墜霞帔好。”
“做霞帔墜是好,可這是家宴,又不是元旦大典,要鳳冠霞帔的,沒有霞帔,霞帔墜怎麼用?”銀樺提出的問題讓青枝啞了。
“王妃一會兒去範相府上賀壽,要戴這個玉鐲子去。”瓔珞有點發愁的和水秋娘解釋道,水秋娘驚訝的看向李恬,李恬簡單解釋道:“這麼好一塊翡翠,總不能一直放着,一會兒先生陪我去範相府上吧。”水秋娘知道李恬這話必有原因,這會兒人多,不是追問的時候,笑應了,伸手從瓔珞手裡接過那隻鐲子,掂着鐲子,看着李恬,一邊想着用在哪兒合適,一邊笑道:“這麼好的翡翠,既要用,又要用到顯眼處?”
“嗯,就是這樣。”
“讓我想想,”水秋娘比劃了一會兒笑道:“這鐲子說大不大,說小又不小,也只能做個禁步,不如這樣,我記的王妃有不少綴帳子的赤金蝶,不如拿只大些的用絡子絡在這鐲子中間,下面絡幾個小些的金蝶,再配件素色裙子,這禁步就極顯眼了。”
青枝忙去取那些金蝶,順手又拿了打絡的各色絲線、珠兒線,銀樺忙進去抱了十幾條素色裙子出來,幾個人忙了大半個時辰,將那隻鐲子和金蝶用絡子串起,那金蝶打的極精巧,稍一晃動,翅須皆隨之輕搖,如真蝶兒一般,這一串禁步光彩奪目、靈動非常。
水秋娘又給李恬挑了件縷金百蝶穿花雲錦褙子,一件玉色素綾抹胸和一條同樣的綾裙子,李恬換了,戴上禁步,禁步果然顯眼非常,瓔珞又一對蓮子大小的珍珠耳墜並珍珠手串給李恬戴上,水秋娘換了衣服,幾個人出門上車,往範相府上去。
李恬先去承志堂給範相夫人伍氏賀壽見禮,承志堂已經到了不少人,林珂看到李恬進來,沒象往常那樣直衝過來,而是規矩非常的站在蔣郡王妃身後,尋機會衝她擠了擠眼,又衝母親嘟了嘟嘴,崔夫人坐在蔣郡王妃下首,面色微微有些憔悴,衝李恬微微欠身,蔣珊也是一樣的規矩而立,李恬訝然而悟,必是因爲徐潔的事,不光林珂和蔣珊,但凡知道這事的人家,都得加大對小娘子們的管教。
臨川侯夫人吳氏坐的離伍夫人很近,臨川侯世子姜正源和範相嫡孫女範秀玉下個月就要成親了,坐近些也是常理,侍立在吳夫人身後的庶出四娘子姜碧清眼神一錯不錯的盯着李恬身上的那串光彩奪目的禁步,離她們十來步,已經出嫁的臨川侯府嫡出三姑娘姜碧荷惱怒的盯着不錯眼看着李恬的姜四娘子,沒見過世面的東西,侯府的臉面都讓她丟盡了!
李恬上前執晚輩禮,只跪了一半,就被伍夫人長媳喬大太太扶住,伍夫人忙欠身笑道:“可當不得這樣的大禮,一早上五爺就過來了,也是這般客氣,哪裡當得王妃和王爺這樣的大禮!”
“怎麼當不得?”李恬順勢站起來深福了一福笑道:“範相是五爺的先生,不就是我的先生麼,見師孃可不是要執晚輩禮?”
“李郡王妃這話說的真是在理的大實話,”坐在下首的定國公夫人錢氏笑道:“範相是太子太傅的,五個皇子可不個個都是範相的學生!”
“當初選書,五爺選的詩經,拜了範相爲師習學,五爺今天早上還說,他跟範相學了這些年詩經,越學越覺出學問之大。”李恬含笑答道,錢夫人臉色微變,她忘了這茬了。李恬答了一句就不再理她,只轉頭和伍夫人等人說話。
剛說了幾句,堂外遞聲通傳進來,東陽郡王府孫老夫人來了。李恬忙隨衆起身,心裡很是驚訝,這些年,孫老夫人極少出門做客,伍夫人這壽又不是整壽,看樣子最近大家都有點坐不住。
伍夫人迎到承志堂門口,親自扶着孫老夫人在上首坐了,衆人忙着上前見禮,葉十二孃跟在後面,手舉到胸前,衝李恬和林珂等人一抓一張的打招呼。
孫老夫人剛落了座,長安侯府周老夫人也到了,衆人又是一通起迎坐的亂,等衆人再次落座定,伍夫人、孫老夫人和周老夫人三人坐在上首榻上說話,葉十二孃垂手站的倒規矩,眼睛卻骨碌碌轉着四下打量,目光落在李恬的禁步上,睜大眼睛衝李恬示意對禁步的驚歎和誇獎,李恬茫然的看着她,表示不明白她的意思,葉十二孃掃了眼孫老夫人,碎步快挪往李恬這邊靠過來,一邊挪,一邊不時瞄着孫老夫人,還有空用手指指李恬禁步,臉上的表情照樣豐富,離她不遠的武九娘忍不住了:“你到底想說什麼?”
“恬姐兒的禁步,太好看了!”葉十二孃已經挪的離孫老夫人三人稍遠了,自己也憋的差不多了,急忙接話答道,劉郡王妃見她又一點規矩沒有的在長輩說話時亂說話,氣的狠瞪着她,溫國公夫人喬氏忙打圓場道:“我也看到了,那塊玉又碧又水,看得人移不開眼,也就李郡王妃這麼厚的嫁妝,才捨得拿這個做禁步。”喬夫人的話有點酸溜溜,她們府上的好玉都經溫國公的手進當鋪了。
“這玉是好,可夫人看看就知道了,也就能做禁步用用。”李恬苦笑不已,摘下禁步遞過去道:“這是我出生那年,一位長輩送給我的生辰禮,一直鎖在箱子裡,理嫁妝的時候才翻出來。”喬夫人接過禁步,葉十二孃和武九娘急忙湊上去,葉十二孃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乾脆伸手從喬夫人手裡拿過禁步,舉起來轉了個圈看清楚了,一聲驚叫道:“這是玉佩?這明明是鐲子的樣式?可哪有這麼小的鐲子?”
“就是隻鐲子,給剛出生的小娃娃戴的。”李恬悶悶苦笑道,這回葉十二孃更驚訝了,拎着禁步,幾步竄到孫老夫人面前獻寶道:“太婆,您看看這個,恬姐兒說這是鐲子,您見過這麼小的鐲子沒有?太好玩了!”孫老夫人接過禁步,舉遠了細看,臉上閃過絲震驚,這絲震驚閃的飛快,幾乎留意不到,卻沒逃過周老夫人的眼睛。
孫老夫人仔細看了看,笑着遞給伍夫人道:“真是精巧,你也看看,好些年沒見過這麼好的玉、這麼好的工了。”伍夫人接過細細看了,很是驚訝:“還真是隻鐲子的式樣兒,只是這樣的手寸,這真是……”後面的話伍夫人沒說,這也太敗家了。
“這是給奶娃娃戴的。”周老夫人接過禁步仔細看了看笑道:“這是恬姐兒的?”
“是,”李恬站過來笑答道:“去年理小時候那些舊箱子,從放出生禮的箱子裡理出來的,是我出生的時候,一位長輩送的。”
“是哪位長輩?”一圈人傳看,定國公府錢夫人愛不釋手的摸着玉,忍不住問道:“哪能給小奶娃用這麼好的玉雕鐲子,也真是!”
“剛看到時我也可惜得很,後來再細想,越想越感動於長輩的疼愛之深。”李恬聲音微顫,顯是感動非常。
“可不是,”伍夫人很有同感:“疼的很了,什麼都捨得,看那孩子哪兒都好,最容易溺愛!”媳婦喬大太太飛快的斜了伍夫人一眼,婆婆又藉機敲打她疼孫子太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