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李孝祖下意識的往後園青桐院方向看了看:“盧公事拉着我問了半天南寧郡王府的事,我出來的時候,三堂哥好象有點不高興,我跟三堂哥說這差使的事我真不知道,三堂哥倒沒說什麼,抱怨說咱們如今跟南寧郡王府常來常往了,都這麼好了,也不跟他說一聲,要罰我清風樓請客。”
周大/奶奶怔了一會兒,伸手挽了李孝祖,邊往垂花門內走,邊低聲道:“聽說南寧郡王府大郎、二郎如今常伴在四爺身邊。”
“對對對,”李孝祖搶了句道:“今天四爺到樓店務了,說是查修繕!”
“那個,”周大/奶奶小心的點了點青桐院方向:“沒想到五娘子交遊這麼廣,你看看,從她搬回來,南寧郡王府、還有清江侯府幾乎天天有人往咱們府上來,還有蔣家、徐家的小娘子,最多隔個三五天就得遣人過來送這送那,就是東陽郡王府這樣的人家,一個月裡頭也得來個一趟兩趟的,外頭又不知道她們只去青桐院,別的地方彎也不彎,人家肯定以爲咱們跟南寧郡王府、東陽郡王府這些人家又修好了呢,真要跟這些人家能常來常往的,外頭誰敢小瞧咱們?對了,今年南寧郡王府花會,四爺不也去了?看樣子南寧郡王府也抖起來了!”周大/奶奶一邊想一邊說,心思轉的飛快。
“那咱們要不要?”李孝祖點着後園遲疑道,周大/奶奶皺着眉頭站住,想了好一會兒,看着李孝祖道:“這事還沒跟阿孃說吧?”
“嗯,”李孝祖撓了撓頭:“我光想着給你說了。”
“那咱們趕緊跟阿孃說一聲去,”周大/奶奶拉着李孝祖轉身往外走,一邊走一邊低聲道:“我就說五娘子是個好的,偏阿孃……我看她是真心對咱們好,你看她對三姐兒多好,如今三姐兒能跟徐家、蔣家娘子常來常往,不都是託了她的福?這趟你又領了這樣的好差使,這不都是她搬回來的好處?!真想不通阿孃怎麼就看她不順眼,橫挑鼻子豎挑眼的,等會兒你跟阿孃明說,這差使,人家盧公事就是看在南寧郡王府的面子上纔給咱們的。”
“你放心,我記下了。”李孝祖忙點頭答應。
李孝祖領了樓店務的差使,三娘子開始和京城幾家清貴大族有了走動,楊夫人這一陣子心情極是舒暢,連帶着脾氣也好了不少,一早理好家事回到上房,剛坐下喝了半杯茶,婆子進來稟報:“夫人,周老太太來了。”楊夫人忙下了榻,出了院門,周老太太已經扶着小丫頭,到了院門口,楊夫人上前見禮笑道:“老太太好,外頭熱,快請進來。”
周老太太和楊夫人寒喧着進了上房,在榻上坐了,楊夫人忙吩咐再添個冰盆上來,周老太太忙擺手道:“不用添,這樣最好,這用冰也得有度,我們府上動不動就擺的滿屋子冰盆,涼的我受不住,偏她們都說正好,我只好夾衣不敢離身,你這裡最好,就這樣。”楊夫人臉上閃過絲難堪,今年夏天冰貴,她沒捨得多買。
“唉喲,你瞧瞧我這腦子,說了這半天話,還沒恭喜你呢,聽說你家大郎領了樓店務修繕上的差使?這可是打着燈籠也難尋的好事兒!大郎可真是能幹,往後你可有福嘍!”周老太太這一番話說的楊夫人剛剛那絲難堪和不快頓時煙消雲散,接過小丫頭託上來的茶遞給周老太太笑道:“哪有什麼能幹的?也不圖他怎麼樣,有份差使拘着,省得無事生非罷了。”
“你家大郎這麼好,還不叫能幹?”周老太太誇獎,楊夫人客氣,你來我往幾個回合,周老太太才轉到正題笑道:“我今天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帶着好事兒來的。”
“又有什麼好事兒?”楊夫人眼睛微微亮了下。
“是這麼着,清江侯府徐夫人昨天尋我,說她孃家六嫂子,就是徐學士府上黃夫人尋了她,想和你們府上結親,她跟你不熟,就託我過來問一問這事。”楊夫人大喜過望,掩飾不住喜悅和急切道:“徐學士府上?他家小郎君個個極好!是哪一個?瞧我這話問的,他們府上沒成親的哥兒也就那一個了,那敢情好,怎麼不好?!”
“那就好,我就說,這事指定一說就準,徐家這個九哥兒和你們府上五姐兒自小一處長大,這可是樁難得的好姻緣。”
“五姐兒!?”楊夫人臉上的喜色嘎然而止,周老太太瞄着她,停了停才笑道:“除了五姐兒,還能有誰?”
“這事……”楊夫人強笑道:“五姐兒還小呢,這親說的也太早了,上頭還有三姐兒、四姐兒,姐姐們還沒嫁,妹妹倒先訂了親嫁人了,這不合規矩。”周老太太皺了皺眉頭,楊夫人緊握成拳頭的手舒了舒,突然轉身看着周大/奶奶吩咐道:“去把我箱子裡那個黃花梨匣子拿來。”
周大/奶奶正伸長耳朵聽的興奮,得了吩咐,忙進去取了匣子出來,楊夫人接過匣子揮手道:“都退下吧,讓我們自在說話。”周大/奶奶暗暗錯了錯牙,只好不情不願的蹭到簾子外,支着耳朵聽屋裡的動靜。
楊夫人打開匣子,低頭看了看,輕輕推到周老太太面前笑道:“前兒聽你說想尋對上好的碧玉鐲子,正巧我這兒有一對,這是楊家祖上傳下的古物兒,倒比現買的用着好,您拿回去用吧。”周老太太目露貪婪的看着匣子裡那一對古樸碧透的鐲子,忙伸手掂起來,套到自己手上,舉起來細細看了半天,慢慢褪下,小心的放回匣子裡,眼睛盯着鐲子笑道:“這哪好意思,哪能收你這麼貴重的東西。”
“這謝媒禮哪能少。”楊夫人盯着周老太太的神情,暗暗舒了口氣道:“這各家有各家規矩,成親出嫁都得有個大小先後,徐家九哥兒跟我們三姐兒年紀相當,我們三姐兒老太太也是常見的,你說說,這性格脾氣長相,是不是哪一處都配得上?這事還請老太太多周全,若是成了,我還有重禮謝呢。”
“這也是……”周老太太聽說還有重禮,笑的一張老臉開成了菊花:“凡事都得有個規矩,那成,我跟徐夫人說一聲。”
“老太太跟黃夫人也是極熟的,哪還用得着繞上徐夫人?老太太就去問問黃夫人,這到底是徐家跟我們府上說親,我們兩家點頭了,也就成了。”楊夫人關上匣子推到周老太太面前笑道,周老太太想了想笑應道:“到底是徐夫人託的我……我看這樣,不如你先寫份草帖子給我,這草帖子上頭有生辰八字,可不好傳來傳去,也是個說法。”
“那成,我這就寫給你。”楊夫人哪有不答應的,也不叫人,親自研墨鋪紙,端端正正寫好李雲裳的草帖子,小心封好遞給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也不耽誤,抱上匣子,楊夫人送她到二門裡上了車,看着車子走了,閉目合掌唸了半天佛,這才轉身回去。
周老太太的車子轉了個彎,旁邊茶坊裡,一個小廝急步出來跟上車子,拉了拉車旁的一個婆子,那婆子回頭看到小廝,忙掀簾往車裡說了幾句話,縮頭回來,拉着小廝往旁邊避了避,俯耳說了幾句話,小廝得了話,順手塞了個荷包給婆子,轉身奔了回去。
茶坊裡,徐思海焦躁不安的看着小廝奔進來,小廝滿臉喜色,奔到徐思海身邊笑道:“爺,不用要八字了,說那頭是要把三娘子訂給九爺。”徐思海一時呆住了,片刻功夫反應過來,急忙往徐學士府上奔去。
午後的大太陽下,周大/奶奶揪着帕子,垂着頭沿着小徑慢慢往自己院子晃,彷彿覺不出午後烈日的厲害,陪房肖嬤嬤跟在後頭道:“大/奶奶別出神了,趕緊先回去,這日頭太毒,當心曬出病來。”
“嬤嬤,”周大/奶奶反倒停下了,轉頭看着肖嬤嬤苦惱道:“你說說,她怎麼能這樣呢?人家明明說的是五娘子,她非要……”
“大/奶奶又說傻話,三娘子是她生的,她當然把好事兒全留給三娘子,她跟五娘子沒有情份只有仇,快回去,這毒日頭不能曬。”
“那也不能這樣,唉!嬤嬤你說,咱們怎麼辦?這事要不要跟五娘子說一聲?”周大/奶奶被肖嬤嬤推着一路往前走,一路問道,肖嬤嬤長長嘆了口氣:“大/奶奶又說傻話了,你就是說了,五娘子又能怎麼樣?那頭,”肖嬤嬤回頭指了指正院:“那是你婆婆,惹惱了她,大爺可救不下你,說句難聽話,她一頓板子把你打殺了,你還得頂着個忤逆不孝的罪名呢!千萬別做傻事,再說了,三娘子跟大爺是嫡親的兄妹,攀了這門好親,對大爺只有好處,這嫡親的妹子和堂妹子,那可差的遠了,大/奶奶可別分不清親疏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