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陽郡王府回來,蔣郡王妃把蔣鴻和蔣姍帶回南寧郡王府,先把蔣鴻和林大郎叫進去,一遍遍細問文會的情形,直把四皇子每一句話、每一個神態都問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才鬆了蔣鴻,笑的合不上嘴。
蔣鴻被姑母問的汗透衣背,出來長透了一口氣,轉頭看着渾若無事的表兄,暗暗感慨不已,表兄這般老實木呆,都是被姑母成年累月這麼問出來的吧!
蔣姍出來的倒快,蔣鴻一盅茶沒喝完,林珂就挽着蔣姍送出來。
“我們這回進京一路順當,阿孃說後天要帶我去二郎神廟還願,聽說那裡熱鬧的很,你也一起去吧,上好香再讓阿孃帶咱們去吃好吃的,把李家妹妹和俞妹妹也叫上,剛纔從東陽郡王府出來我就想和你商量這事,偏你光顧着和人說話不理我。”蔣姍一邊邀請一邊嗔怪道,蔣姍也是個單純活潑的,和胸無誠府,待人真誠的林珂很對脾氣,不過兩天功夫,兩人已經處的很親近。
“咦,你要請李家姐姐和俞姐姐,不跟她們兩個說,跟我商量什麼?”
“我初來乍到,不懂這京城的規矩,不是怕失了禮讓人笑話麼。”蔣姍解釋道。
“你是我表姐,她們兩個不會笑你的,我們很少笑話人,李家姐姐說那樣不好,後天我不能去,我和李家姐姐約好了後天去買紙墨,俞姐姐明天要跟她阿孃出門,大後天纔回來,也不得空兒。”
蔣姍失望的‘噢’了一聲,她極喜歡和她們三人在一起,看她們說話行事,真是太有趣了,林珂見蔣姍滿臉失望,忙仔細解釋道:“本來買東西不算急事,誰家會現買紙墨用呢,可李家姐姐不一樣,她從前是和她外婆一起住的,外婆過世後,她和她外婆的住處走了水,那麼大一個院子,燒的乾乾淨淨,她從前收的那些好東西一件也沒有了,這才滿了孝能出來走動,真正是現缺東西用,買了紙墨我們還要去頡玉坊看看,一天都不得空兒。”
“不知道京城哪家的紙墨最好,我也要買幾錠墨用。”蔣鴻突然在後面插話問道,蔣姍看着哥哥奇怪道:“你收了那麼多墨……”
“哪收多少了,都在淮陽沒帶過來,昨天就想去買了。”蔣鴻截回了妹妹的話,又多解釋了幾句,林珂歪頭瞥着他,慢慢的‘噢’了一聲,小心眼突然好用起來,腦筋轉的飛快,恬姐的親事還沒着落,表哥這麼好……恬姐自然是嫁進自己外家最好!林珂雖然打着小算盤,可也不敢莽撞,拖着長聲道:“讓我想想……到底哪家好麼,我還真不懂這個,不過麼,我和李家姐姐,還有俞姐姐,都是去韶華齋買的,我們又不會文,也不習字,不懂這個,也不知道那裡的東西算不算好,你要買這個,還是問問大哥或是二哥最好,他們肯定知道。”
蔣鴻一顆心被林珂這一番說的落到底再提上去,牢牢記住了‘韶華齋’三個字,林珂斜了他一眼,拉着蔣姍熱情的道:“姍姐姐,你要是想買什麼就來尋我,咱們女孩兒家用的那些,什麼脂胭花粉啦,珠花領抹啦,還有什麼香粉香末,哪家的哪一樣東西最好,我都知道,我帶你去買,保準件件又便宜又好!”
“好,我要買什麼一定尋你。”蔣姍忙開心的答應,蔣鴻從後面打量着林珂,張了張嘴想再問什麼,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這個表妹好象也不是全無心眼,還是小心些好,反正,旁的也不是大事,不過多費點功夫……蔣鴻嘴角翹出絲絲笑意,抖開摺扇悠然搖着跟在後面,一句話沒再多說。
隔天,李恬起了個大早,挑了件淺灰綢裙子,淺灰抹胸,外面一件天青灰褙子,瓔珞取了頂深灰暗花牡丹輕庸紗帷帽包好遞給銀樺拿着,青枝和銀樺跟着李恬出了門,角門外,熊嬤嬤已經帶着兩個跟出門的婆子等着了。
李恬上了車,車伕抖動繮繩,車子不緊不慢的往儀鸞司和車輅院等外禇司聚集的東華門外過去。
幾年來,李恬的木記湯麪小店在外諸司和其它各衙門附近,以及貢院、大相國寺等士子聚集的地方,陸陸續續開出了七八家,這些小店大體一樣,鋪面都不大,小的也就擺個三四張四人小桌,大的也不過擺個十幾張桌子,每個店的湯麪品種都極少,不過五六樣,有幾樣常年供應的湯麪,各家都是一樣的,可家家又必有一兩種應季的湯麪是別家沒有的,這些小店別的都不講究,只重兩樣,其一是味美,其二是乾淨。
當初李恬開這些小麪店時另有打算,並不指着能掙銀子,只別虧太多就行,誰知道這些小店開出來,生意竟好的不行,在那些小官小吏、士子讀書人等中等之家極有口碑,小店開出當月就能掙錢,這一點,倒出乎李恬的預料。
這幾家小店,從前李恬差不多一個月去一家,嚐嚐味道,查查衛生。從外婆生病到現在,一直不便外出,這已經有半年多沒去看過了。
東華門外這家湯麪店是去年下半年剛開出來的,和其它幾家一樣,店門口挑出塊小小的招牌,上頭只寫了個‘木’字,店門半掩,銀樺先推門進去,李恬戴上帷帽下了車,和青枝一起進了小店。
這家湯麪店是小店中的小店,一共只有三個人,掌櫃也是鐺頭,一個給掌櫃負責照料店面的焌糟,一個在後廚洗菜洗碗連打雜的夥計。
掌櫃剛買了菜回來,和夥計一起,正在後廚忙着收拾,並不知道李恬要來,焌糟正忙着到處擦洗。見李恬進來,掌櫃忙洗了手過來匆匆見了禮,又趕緊回到後廚,三個人一通緊忙活,將店內現賣的六種湯麪:素湯麪、爆鱔面、燜肉面、排骨麪、青菜面和海鮮麪各做了一碗,熱騰騰端出來擺在李恬面前。
李恬進了店也不坐,去了帷帽遞給銀樺,銀樺接過仔細疊好拿着,青枝跟在李恬後面,仔仔細細查看各處,拿着素白帕子四處抹了一遍,點出了幾處不怎麼幹淨的角落,又轉到後廚看了一遍,這纔回到店裡,在最裡面的一張桌子前落了座,先探頭一碗碗仔細看了湯色,剛拿起勺子準備嚐嚐麪湯,店門突然被人推的大開,未見人先聞聲:“老朱,給爺爆碗過橋鱔面,老規矩,寬湯重青!”話音未落,五皇子秦琝一件鴨青長衫,束着根白玉帶,長身玉立,搖着摺扇一腳踏進小店,直如朝霞乍然衝了滿屋,那股子英氣俊美讓李恬下意識的眯起了眼睛。
他怎麼到這裡來了?看樣子還是熟客,可還沒到木記開門做生意的時辰呢!
五皇子秦琝的驚訝比李恬更甚:“是你?你怎麼尋到這個地方?你也喜歡這裡的面?沒想到!好品味!咦?”五皇子認出了李恬,話沒說完,一眼看到李恬面前整整齊齊擺着的六碗湯麪,驚奇的‘咦’了一聲,睜大眼睛看看端直的坐着、直瞪着他的李恬,看看六碗麪,再看看李恬,再看看面,突然捧腹大笑起來。
五皇子笑的跌坐在凳子上,點點面無表情看着他的李恬,又點點一臉苦惱的掌櫃老朱,哈哈大笑道:“小娘子你……好胃口!這一大早,好胃口!老朱,你也不能光顧掙錢,這六碗麪……哈哈哈,你好歹也一碗一碗上,這一排六碗,好生壯觀!小娘子,你吃,你趕緊吃,我看着。”
李恬有種一腳踩上了爛泥的感覺,這麼大的京城,她半年多才來一回鋪子,怎麼偏偏撞上了他?!李恬垂下眼簾,深吸了口氣,‘呼’的站起來,從銀樺手裡拿過帷帽,戴上就往外走,算了,改天再來吧,一來他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二來,看他這樣子,是準備坐着欣賞自己吃麪了,讓他這麼指指點點的笑着,她吃什麼也品不出味道來!
“唉!小娘子,你吃你的,別走啊!”五皇子正跺腳大笑,見李恬要走,忙眉飛色舞的招手挽留道:“你這一走,那六碗麪就可惜了,唉!你面錢給了沒有?”李恬在店門口頓了頓,錯着牙擡了擡手,青枝有些慌亂的從荷包裡摸了極小一塊碎銀子,也不敢看五皇子,低頭放到離自己最近的一張桌子上,垂着頭趕緊出去追李恬走了。
李恬急急走的裙飛紗揚,直衝到車前,連帷帽也沒拿下就踩着長紗往車上上,只踩的帷帽撲落下來,絆的自己直跌進車廂內,青枝忙接住帷帽,和銀樺緊跟在後面爬上車,揮手示意趕緊走,車子晃動急往前衝,李恬坐在車上,擡手狠狠的揉着太陽穴,看來以後出門前得好好看看黃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