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六日是林珂的及笄禮,蔣郡王妃只請了幾家親近至交過府觀禮。
人剛到齊,禮還未始,白嬤嬤臉上隱隱帶着幾絲倉皇,沿着抄手遊廊急步到了待客的花廳門口,上了幾級臺階,卻又退下來,招手叫了一個小丫頭過來,低低吩咐了兩句,小丫頭奇怪的看了白嬤嬤一眼,卻不敢違,提着裙子輕快的跑上臺階,不大會兒,蔣郡王妃跟着小丫頭出來,下了臺階,白嬤嬤急忙迎上去低低稟報道:“王妃,不得了了,四爺和五爺來了,老爺和二爺先迎到正堂去了,您看?”
蔣郡王妃臉色發青:“他們來幹什麼?怎麼說的?”
“說是聽說二娘子今天及笄,咱們大爺不在家,不能盡長兄之禮,他們過來看看,也是替咱們大爺盡長兄之禮。”白嬤嬤一臉的苦笑:“這及笄禮,哪有什麼長兄之禮?!這不是明明白白??這可怎麼好,咱們家大姑娘還在普濟寺修佛呢。”
“不怕,”停了好一會兒,蔣郡王妃才勉強穩住心神:“來都來了,能怎麼辦?東陽郡王府得罪不得,這位爺更得罪不得,”蔣郡王妃輕輕吸了口氣:“他這樣不請自來,咱們有什麼法子?上回是咱們不對在先,大姐兒和大郎的事我就咬牙認了,這回還能怎麼着?今天縱有什麼事,也與咱們無礙,他東陽郡王府再敢生什麼事,我就破着撕破這張臉,也要到四爺面前好好說道說道去,我就不信他東陽郡王府敢得罪四爺。”
“那倒是,東陽郡王府不就是仗着貴妃和四爺才這麼囂張。”白嬤嬤忙接道,蔣郡王妃話說的硬氣,心裡卻沒這麼硬氣,攥着帕子的手關節都有些發白,看着前面正堂呆了片刻,手指微微顫抖的按在太陽穴上,用力揉着道:“這算什麼事!阿珂的及笄禮,他這是專程來看阿珂的及笄禮?這要是傳出去??這傳出去,這算什麼事?他是正在議親的人,萬一讓人誤會了,豈不又是得罪人?阿珂往後還怎麼議親?”
白嬤嬤聽到一半就明白了,一臉驚怔的看着蔣郡王妃,是啊,他一個未婚男子,這麼巴巴的特意過來看二娘子的及笄禮,這算什麼事?這讓人家怎麼想?
“還有五爺,五爺也來了,兩位爺一起來,總比來一個好。”白嬤嬤象抓到了根救命稻草,蔣郡王妃重重嘆了口氣,鬆開已經被揉的通紅的太陽穴,看着白嬤嬤吩咐道:“吩咐下去,阿珂及笄禮的事一句不準提起,就說四爺和五爺是來尋二郎說話的,不不不,就說是來尋二爺找幾本舊書,到咱們後面的藏書樓尋幾本舊書。你親自去,一個個交待到,若有敢有嚼半句舌頭的,直接打死!”白嬤嬤急忙答應,蔣郡王妃深吸深吐了幾口氣,平息了臉上的惱怒驚亂,穩步回去花廳了。
李恬正和俞瑤芳、蔣珊等人說話,等林珂換下厚重的禮服出來,銀樺腳步急快的從遠處過來,遠遠衝李恬使了個眼色,李恬藉口更衣,帶着青枝出來,轉了個彎,銀樺左右看了看,兩步跳過去,又急又氣道:“那位爺來了。”李恬臉上的笑容僵了下:“你怎麼知道的?”
“我正和碧玉說話,白嬤嬤過來叫碧玉拿後面藏書樓的鑰匙,說四爺來了,要到後面藏書樓上尋幾本舊書。”銀樺忙解釋道,李恬輕輕舒了口氣:“這是白嬤嬤給咱們遞信兒,看樣子這回是不速之客。”
“那咱們怎麼辦?”銀樺看着李恬問道,李恬低着頭想了想道:“咱們這就回去。”
“這就回去?”青枝緊蹙着眉頭道:“會不會不好?眼看着要開宴了,咱們這麼一走,多突兀。”
“還是走了好,”李恬低頭又想了想,看着兩人解釋道:“既是不速之客,王妃又讓人給咱們遞了信,這就是想讓咱們趕緊走,你想想,今天是阿珂的及笄禮,卻來了這麼位不速之客,外頭又不知道他爲什麼來,肯定理所當然以爲他是爲了阿珂的及笄禮而來,阿珂就成了替罪羊了,這傳出去,南寧郡王府又不知道要得罪哪家,說不定還會影響雯姐姐和阿珂議親,咱們得趕緊走,咱們走了,他也就走了。”
“嗯嗯,五娘子說的對極了,那咱們趕緊走吧,五娘子要不要跟那幾位小娘子說一聲?”銀樺急忙點頭贊同,李恬搖頭道:“不必,你去跟王妃說一聲,就說我吹了冷風,前一陣子的舊病突然犯了,得趕緊回去吃藥,就不跟她告辭了,悄悄兒的說,然後叫上悅娘,直接去二門。”銀樺答應一聲,李恬帶着青枝,連鬥蓬也來不及取,揀着林下假山不易被人看到的小徑,急步往二門出去。
兩人一路上警惕無比,眼看轉過前面那道高大的假山就出了後園,剛剛舒了口氣,卻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青枝腳步僵住,急轉頭看向李恬,李恬擡手往後面假山指了指,拎着裙子、掂着腳尖往後面假山洞裡鑽去。青枝左右看了看,遲疑了下,硬着頭皮繼續往前面走。
沒等她平復好情緒,林揚文陪着四皇子和五皇子迎面而來。五皇子一眼就認出了青枝,就是這丫頭把那塊玉佩扔到他面前的,五皇子的目光從青枝身上掠過,四下轉着尋找李恬,四皇子一眼看住青枝,轉頭問林揚文道:“這丫頭好生眼熟。”林揚文忙躬身衝四皇子介紹道:“這是李家表妹的丫頭,叫青枝,青枝,過來!”
青枝彷彿畏縮着不敢靠近,低眉垂頭曲了曲膝,四皇子目光溫和的打量着她,擡手笑道:“別怕,你不在五娘子身邊侍侯,怎麼到這兒來了?”
“回爺的話,婢子奉嬤嬤吩咐,到廚房給幾位娘子取幾樣點心。”青枝畢恭畢敬答道,林揚文臉騰一下紅了,也不知道是解釋還是訓斥道:“府裡好麼多丫頭婆子,怎麼能讓你來往取點心?這是誰吩咐的?”
青枝一臉驚慌的看着林揚文,彷彿嚇的答不出話來,五皇子看着驚慌畏縮的青枝,興致十足的高挑着眉毛,四皇子回頭看了林揚文一眼,五皇子眼珠轉了半圈,突然插話道:“這麼大冷天,我可沒有四哥這份雅興,你們逛去,我去那邊暖閣歇一歇腳,昨晚上沒睡好,”五皇子誇張的打了個呵欠:“四哥逛好了讓人過去叫我,我去眯一會兒。”
“你看看你,這麼困了?唉,你去吧,煩二郎陪一陪。”四皇子一臉無奈的看着五皇子應了一句,轉頭又吩咐林揚文道,林揚文怔了怔:“那四爺?”
“我就這附近逛逛,一會兒也去暖閣歇腳,你先五爺過去。”四皇子語氣雖溫和卻不容置辯,林揚文拱手答應,陪五皇子一起往假山後的暖閣過去。
四皇子看着兩人走遠了,這才轉回頭,看着青枝溫聲問道:“你們五娘子現在哪一處呢?”青枝搖了搖頭道:“婢子被喚出來的時候,我們五娘子和俞家娘子、蔣家娘子說要到園子裡逛逛,婢子不知道這會兒逛到哪兒去了。”
“噢,”四皇子微微有些失望,稍稍頓了頓,低頭想了想才吩咐道:“你去,去請五娘子過來一趟,”四皇子躊躇了片刻才接着道:“就說,我有話跟她說,極要緊的話,請她必務過來一趟。”青枝低眉順目曲膝答應,往後退了幾步,轉身往園子裡進去。
四皇子左右看了看,揹着手走到旁邊花架下,看着青枝消失的方向,等的有些心神不寧。
李恬貼在假山洞裡,大氣不敢出,側着耳朵全神貫注的聽着外面的動靜。
離假山後的暖閣不遠,五皇子突然頓住步子,轉頭看着林揚文道:“還得煩勞二郎,府上可有流霞?”
“正好有,家父最愛清風樓的流霞酒,前兒剛買了幾瓶回來。”林揚文滿臉笑容答道,五皇子意外的‘呃’了一聲,接着問道:“那玉堂春酒?”
“這個倒沒備下,我這就讓人去買。”林揚文殷勤答道,五皇子忙擺手道:“說起來真是慚愧,這酒字上頭,我有些挑剔,清風樓平時往外賣的玉堂春酒味兒還是差了不少,只怕得麻煩二郎親自跑一趟,到清風樓尋到閔掌櫃,讓他取幾瓶我平時喝的酒過來。”林揚文雖說想不明白怎麼非得他親自跑這一趟,可哪裡敢多問,忙躬身答應道:“不麻煩不麻煩,我這就去,一會兒就回。”
五皇子看着他急步走了,眉梢滿意的飛動了幾下,衝小廝使了個眼色,左右看了看,貓着腰又往回悄悄溜回去。五皇子一邊貓着腰往回走,一邊四下打量着尋找既能藏身又能偷看的合適地方。
離四皇子處不遠,五皇子一眼看到處山洞,洞口面向暖閣,另一邊正好衝着四皇子方向,這假山瘦透漏俱全,必定有洞孔能看到對面,五皇子喜不自勝,彎着腰衝進了假山洞中,李恬正緊帖山洞壁站着,見五皇子低頭貓腰鑽進來,眼睛睜的溜圓。五皇子進到山洞,滿意的直起身子,眨了眨眼,適應了洞裡的陰暗,轉了半個身,一眼看到李恬,目瞪口呆的傻在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