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瑤芳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只是下意識的咬着嘴脣,沉默了半晌纔看着俞盛世道:“回去?怎麼回去?府裡的情形,阿爹又不是不知道,別說阿孃現在病還沒全好,就是全好了,回去府裡,不過半年幾個月,不還是氣出病來?舅舅交待過,萬事以阿孃的身子爲先,阿孃在這別院住着,府裡那些事不聞不問,這纔是爲了她好。”
“你?!”俞盛世沒想到女兒竟說出這麼一番話來,瞪着俞瑤芳,既不敢也不知道怎麼責備她,眼睛都要瞪酸了,見俞瑤芳根本不理會他,只好萎頓下來央求道:“瑤瑤,你疼你阿孃,也得替你阿爹想想,你和你阿孃在這兒住着,那阿爹怎麼辦?”
“阿爹身邊有姨娘,有瑤仙,有宏志、宏堅,阿爹不是一直說,府裡的是非都是我和阿孃惹出來的,瑤仙比我懂事多了,我和阿孃不在府裡,阿爹這日子肯定過的更好纔對。”俞瑤芳心頭堵着口惡氣,忍不住譏諷道,俞盛世老臉紅漲,東張西望的打岔:“你是長姐,瑤仙是妹妹,你別跟弟弟妹妹計較。”
一句話說的俞瑤芳怒火上衝,‘呼’的一下站起來道:“原來是我跟弟弟妹妹們計較,這是我的錯,自然也是阿孃的錯,阿孃沒把我教導好啊!阿爹可真是清水明白,這一碗水端的真叫平啊!”
“你看看你,這急什麼?你這是……”
“不孝是吧?”俞瑤芳火氣上衝:“哈!這樣的不孝之女,不賢之妻,阿爹還要了做什麼?我和阿孃早就打定主意了,不過是個破門休妻,總也強過被人污衊欺壓,至少能逃出條命來!”
俞盛世聽的後背冒了一層冷汗,跳起來攔住俞瑤芳,不由自主的躬下身子,低聲下氣道:“瑤瑤,你這性子……你別急,是阿爹、阿爹,那個,這個、說錯話了,阿爹不是那個意思,阿爹的意思是說……是那個說……”俞盛世既沒有捷才,又不是個會說話的,只擠着滿臉尷尬笑容,不停的躬身陪笑。
俞瑤芳扭頭重‘哼’了一聲,俞盛世努力想撐着的那點子‘嚴父’的架子再也搭不起來了:“瑤瑤,阿爹不是那意思,瑤仙她們……她們……跟個姨娘能學出個啥?你別跟她們計……”
“阿爹又說糊塗話了!”俞盛世失了氣勢,俞瑤芳卻氣勢如虹:“瑤仙也罷,宏志也好,都是弟妹,我這個長姐和她們有什麼好計較的?長姐如母,好了便好,不好就是一頓管教,要什麼計較?我說的是阿爹你,這個家鬧成現在這樣,阿爹還不自省麼?都是別人的錯,阿爹就沒個錯處?旁的我不管,阿爹對得起阿孃嗎?對得起舅舅他們嗎?”
一番話說的俞盛世臉紅心虛,左右扭着頭,尷尬萬分,擡手捂着嘴咳個不停,俞瑤芳‘哼’了一聲:“阿孃賢惠讓着你,阿爹就得寸進尺,也慣着洪姨娘得寸進尺,連瑤仙和宏志她們也被你和姨娘慣的無禮無法,家裡頭本來就有人時時刻刻想着挑事,阿爹真糊塗成這樣?長了眼睛也看不見?還是看見了只當看不見?你真當舅舅他們也跟阿孃一樣,事事讓着你?讓着她們?”
“瑤瑤,阿爹……這個……”俞盛世被俞瑤芳這一通連搶白帶訓斥,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俞瑤芳痛快訓了一通,氣消了不少,想起李恬的交待,深吸了口氣,看着父親道:“阿爹這麼大半夜的跑來,你不說,我也知道緣由,你根本不是擔心牽掛阿孃,必是府裡那個一直挑事的圖窮匕首現,要讓二叔做世子了吧?”俞瑤芳看着愕然怔忡看着她的俞盛世冷笑道:“你也不用問我怎麼知道的,這事,這心思,滿府上下誰不知道?舅舅不肯幫你了是吧?真是笑話兒,難不成你真以爲舅舅們跟你比跟我、跟阿孃還親?阿爹這是沒辦法了,就想起阿孃了是吧?”
俞盛世被俞瑤芳這麼直接無比的戳破,一張老臉漲得血紅,只恨不能有個地縫鑽進去,俞瑤芳痛快淋漓的看着父親,不由自主的錯了錯牙冷笑道:“父不慈,子自然不孝,如今,我只顧着阿孃。”
“瑤瑤,”俞盛世見俞瑤芳微微擡着下巴,一幅根本不打算再理他的樣子,僅存的那點子爲父尊嚴丟了個乾淨,躬身陪笑求道:“是阿爹,那個,糊塗了,你別跟阿爹計較,阿爹昨兒就明白過來了,從頭到尾明白過來了,阿爹被人騙了,被那兩個賤人騙了,你最懂事,就原諒阿爹這一回,你放心,阿爹既明白過來了,再沒有下回!”
“下回?我就一個阿孃,下回哪兒再找個阿孃賠進去?”俞瑤芳昂頭冷笑,俞盛世只好再陪笑說好話:“瑤瑤,讓阿爹進去看看你阿孃好不好?阿爹真擔心你阿孃,是真擔心!”
“哈,”俞瑤芳嗤笑一聲:“阿爹覺得阿孃好哄是吧?阿爹還是死了這條心吧,我說過,我就這一個阿孃,從今往後,絕不能再讓人欺負她,誰都不行!”俞瑤芳這話斬釘截鐵,俞盛世嚥了口口水,又咽了口口水,陪着小意道:“瑤瑤,從今往後,阿爹哪還敢欺負你阿孃?你說怎麼辦?以後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行不?”
俞瑤芳歪頭斜了他半晌,彷彿有些意動,俞盛世滿眼期待的看着她,俞瑤芳彷彿猶豫了好一陣子,纔看着俞盛世道:“你若是能答應我三件事,我就替你勸勸阿孃。”
“行行行行,別說三件,三十件都行,你說,你只管說。”俞盛世滿口答應,俞瑤芳鄭重認真道:“一,咱們府裡的事,其實阿爹心裡最明白不過,那洪氏一個下賤婢子,在府裡囂張成那樣,不是阿爹一個人慣的,這中間的關節蹊蹺,阿爹明白得很,舅舅發賣了洪氏,可洪氏身後頭那個,還好端端在府裡等着再生事呢,阿爹得把這件事處置了。”
俞盛世聽的面如苦瓜:“瑤瑤,那是你太婆,是長輩,這一個孝字,阿爹怎麼處置得了?”
“阿爹又糊塗了,阿爹是處置不了,咱們俞家可是百年大族,這族裡有族裡的規矩,就算翁翁是族長,那還有幾位年高德勳的族老呢,阿爹要是犯了個孝字,族裡肯定不答應,可若咱們府裡有人挑撥生事,插手繼子房內事,縱繼子小妾猖狂氣病媳婦,在內引誘阿爹往邪路上走,在外面散佈謠言敗壞阿爹名聲,鬧的家門不安,四親不和,這難道不是犯了七出之多言?族裡也不能坐視不管吧?阿爹難道肯嚥下這口惡氣,再容她繼續爲惡?難道就不能尋族老出手管教?”
俞盛世圓瞪着眼睛看着俞瑤芳呆楞了好半天,才恍然悟過來,興奮的簡直是手舞足蹈:“對呀!我怎麼忘了這個了!這賤婦,我恨不能一腳踩死她!你放心,咱們俞家是有規矩的大族,豈容她這樣撥弄是非,敗家敗業,鬧得家門不安,四親不和!你放心,阿爹必定尋族老出面,非休了這賤婦不可,敢謀爺這世子之位,她是活的不耐煩了!”
俞瑤芳暗暗舒了口氣,等俞盛世一陣興奮勁過,才接着道:“這第二件,宏志和宏堅都不小了,宏志到現在還沒正經讀過書,阿孃沒有嫡子,往後這府裡,說不得就得靠着兩個弟弟,不能讓宏志和宏堅荒廢了,阿爹不能再一味慣着他們兩個。”
“那是那是,”這樣的話,俞盛世自然是忙不迭的滿口答應,俞瑤芳接着道:“宏志和宏堅四處遊蕩混到今天,已經被姨娘廢了一半了,若是再留在京城,有那些個狐朋狗友的勾引,怎麼管得住?這事我和阿孃說過,只有送到樂寧徐家族學裡去拘着讀幾年書才行。”
“那是那是……”俞盛世那了兩個是,才反應過來:“要送到樂寧?好是好,我不是說不好,就是……這個,就是怕你舅舅不肯。”
“只好求求舅舅,舅舅最疼阿孃,就是不肯,那也得肯了。”俞瑤芳嘆了口氣,卻極篤定的道,俞盛世連聲答應:“那最好不過,最好不過。”
“這第三條,阿爹這個年紀了,到現在一件差使沒領過,難不成真想跟翁翁一樣,一輩子就這麼什麼也不做的混過去了?”
“瑤瑤,這真不怪阿爹,阿爹早就想領件差使,這事也跟你阿孃商量過,想讓你阿孃跟你二舅舅說一聲,求個差使,你娘她……是你阿爹沒出息。”俞盛世見女兒眉頭一皺,一句‘不肯幫忙’急轉成自己沒出息,這難得的一點子急智竟急出了一頭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