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生是這麼想的:工造司的司正是個滑頭,當官圓融,只要自己不揪着不放,也不至於對她和居安過份,完全看上面的臉色辦事,顧及對方的身份。但那個將作大監就不同了,叫囂得厲害。她在東城藥湯浴場的事上不肯輕易讓步,還強硬要搬走核心“引擎”,他的樣子像要吃人,根本不甩她的那套。而且不難想象,此事之後,將作大監一定記仇報復,居安未必靠官造吃飯,但工造司如果總是阻礙它,會很棘手。
開始,蘭生只不過是一時意氣,對司正說得兩句話是,她可以不追究他犯下的糊塗,不過對居安的羞辱必須要由看她最不順眼的人來還,否則這事沒完。司正當時心領神會,只是神情頗爲難,在她轉身要走時,悄言一聲將作是京天監舉薦的。她沒放在心上,一如既往,不參與到那些官場鬥爭中去,打算忍了。
然而,第二天受到司正一封明顯拉攏的信,說長風造這回是肯定要完了,居安造若想趁機坐上北聯造第一把交椅,工造司可以官方認證行首,同時賦予行首更大的權力,今後官造找民造合作,也都會通過居安造,如同以前長安造給小工造們派官造的活兒一樣。總之,工造司會力捧居安。
信上最後才說正題,司正雖想以長風的兩次過失爲藉口,扣個監審不過關的失職罪名在將作大監頭上,但將作大監竟比他動作快,早就暗中積極聯絡京派黨羽,似乎要取他代之。坐上司正的位子。司正希望六皇子妃能鼎力相助,保住他的官位,以期未來的共同合作。
這封信促使蘭生最終下定決心,踢掉將作大監!
正巧,京暮將破壞水室的人送來。讓她隨便處置。她順水推舟作了人情,以此換得京暮鼎力相助,讓京天監必須在女兒和將作大監之間作抉擇,要麼女兒要和居安對簿公堂,要麼將作大監滾蛋。
雷雨收淨,半邊彩虹橫貫澄藍的天空。
泫瑾楓聽蘭生說了前因後果。點頭道聲做得好。兩人此時已不在花廳,而在惜園裡散步。園子里人不少,但都很知趣,留夫妻二人獨處的空間,看得到。聽不到。
“不認爲我軟弱嗎?”叮叮噹噹的聲音漸漸悅耳,她還挺欣賞他這種拿鑰匙當腰帶的品味,“真厲害的話,應該捉了京秋再捉將作大監。”
“不是厲害,而是傻了。說實在的,即便你是六皇子妃,要罷免一個朝廷命官,也絕不容易。弄不好還讓官場那些人反感,說你出於私利干預朝政,聯合起來對付你。其次。京秋那樣的人,你要真對她窮追猛打,不送官府不甘心的話,顯得你果然是女人小心眼,反而讓大家同情京大小姐,你再得惡婦之名。無意中還解了京家的大難題。”蘭生和那位京大小姐可不是一個級別的,一個天上飛。一個地下竄,泫瑾楓很可觀來判斷。“如今就不同了,京大小姐自己作孽,焦頭爛額要正名,經不起再來一出。將作大監這個職位說大不大,權衡之下,女兒之名累及京氏之名,影響就大多了。將作大監沒有京氏支持,司正等人彈劾起來容易,而京大小姐估計幾年內難以踏出侯府大門,不良經營的惡名要揹負一輩子,你不必出面就能達到目的,真正的大贏家。”
這人倒是和她的想法一同,蘭生但笑,“只怕京大公子頭疼了,要他出面當忤逆子壞兄長。”
泫瑾楓不以爲意,“我說過,京暮那小子絕不可小覷。看他不入仕不爲官,但他交遊廣闊,又存了歪念,耳目恐怕比小舅還靈。”
蘭生奇道,“什麼歪念?”
“你真當他不想入仕?他兒時就有雄心壯志。”曾說要效命於他,但兩人翻了臉,“只不過與他父親理念不同,不喜歡集權謀位,真心想要爲國家做事而已。一旦遇到明主,他比任何人都效忠的。”那小子爲蘭生做事如此積極,莫非是真動了心?男女之情太小氣,那麼——
泫瑾楓眸光斂金,望着眼前女子,忽然笑得明燦,“蘭生,那小子一向刁滑,你派了他的用場,今後恐怕很難甩得掉他了。既然如此,乾脆用他徹底,成爲你最強的左手吧。”
蘭生不明白,“我就算想用京大公子,撇開他爹他娘他妹不說,他不懂工造,實在不知道怎麼派他用處。這回對工造司用了相當的手段,但僅此一回了吧。”
“那也說不準。”一切未知,一切將來,他無懼,也希望她準備好,“父皇可能看不到秋天的紅葉了。”
蘭生想起,“你還沒有告知太子這個消息麼?”
“不能由我說。”發生在這個家裡的事,她都知道,而他不驚訝。她或許尚未自我感覺到,她具有一種力量,就像她的工造,綜觀全局,細部精巧,一切掌握在她手中。時而,她將這種力量展現在另一處,就可傲視天下。
“太子疑心極重,不論我表示多大的誠意,他只會認爲我演戲,不如從我母妃那裡突破。”若有一天,他必須要登上那層天,只有她可以和他並肩,“只要我堅持不去見父皇,母妃便沒有別的法子,她會想辦法讓父皇活着回都的。”
蘭生點頭,“確實我也覺得你如果去說給太子聽,不管明暗,都會彆扭。別怪我沒提醒你,京氏暫時搞得定,還有安氏呢。安鵠不會那麼好對付的,你老爹的事如果處理不好,等太子登基,會拿你——還有我,開刀!”
空氣中有雨土的味道,煩熱的夏息一掃而清,泫瑾楓天生墨彩的眼線飛揚,“真高興,你把自己跟我放在一起。蘭生,是時候了啊。”
鳳眼狹細,無畏無懼,從他醒來後兩年多,她也一步步準備好了,自己卻完全不知不覺,直到今天。
“既然是時候了——”大風吹起兩人的衣片,她的長髮也不聽話,亂旋起來,但就是這樣,心情特別好的時候,風比她更興奮,“殿下最好也要坦率點,不然我拖你後腿!”
拖她後腿的力量,已經成爲推力。
大榮的風早就變了,現在,將要確定新方向。
莫名激動!
“愛妃這般善解人意,我還怎能愛在心頭口難開?一定要拽緊你才行了!”
一聲妖笑,一隻大手逆風而來,親熱挽住蘭生的腰間,瞬間吻下——
風,焰色,熾燃,誰還能阻擋他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