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爲舞臺,彷彿在湖上行走的明月,橋光盞盞熄了。
絹卷如放倒的方帆,船有多長,絹有多長。一個小人兒站在一列長凳上潑墨瀟灑,沒多久就出來牡丹的豔麗初型。小鬍子撥一架琴,本來就是自命不凡,加上此時心神都在舞者身上,叮叮咚咚混湊。那舞者全身配戴着精緻的金鈴鐺,舞姿妖嬈似水,玉面貼璀璨珠花,旋起來舞衣就開出二喬牡丹,讓人嘆獨一無二的美感。
畫畢,樂停,舞止,但掌聲寥寥,因那份獨特與樂舞的技藝無關。舞者顯然有些不開心,低頭走上水閣。小鬍子體貼,牽住她的手耳語幾句,那女子才擡面笑起。
即便隔開十米遠的湖,蘭生也能感覺舞者的嫵媚。
貞宛!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雖不知貞宛的出身,既然能想到裝假姑子釣男人,估計貧窮。一個這樣的女子,若單憑絕色,沒有相當的智力和天資,也踏不上這條船。不是跳舞好不好,而是三皇子帶她出場的這份看重。
第四隊是泫冉,蘭生沒在意。她那隊之後就是六皇子,六皇子走西面,和東線相反。然後聽到掌聲雷動,也許女客還是喜好大帥哥,對美到天上去的女子興趣不大。想到這兒,她瞥眼看一邊正練習節奏的柴鬼。他五官跟美一點沾不上邊,但打短衫的胸膛緊梆梆,肩臂把袖子都撐破了,身材高大,是純爺們男人。千年後的俗話說得好,迷死人的男人,不在臉帥,必須高肌。一羣嬌滴滴的女客當評委——嗯——
管事來喊上船,笑呵呵湊到蘭生跟前。“小姐,照您的吩咐把東西都放上船了。”他被她一句話堵得難受,後來明白過來。這是老闆的隊啊,怎麼隨便湊數?可他回來再和蘭生說換人。蘭生卻道不用,吩咐他找些漆料刷子。
蘭生謝過,叫南月凌和柴鬼走了。
南月凌將手裡的紙捲起,悶悶道,“真只要我照着念就行了?”
“照着他打的鈴鼓,像我那樣念。”不是念經,但蘭生其實隨便他。皮球不肯畫了。只有她來。小子不會唱不會跳,樂器也一樣不會,逼急了她就想起一招,應了沒壓力不行這話。
南月凌鬱悶。一個時辰前蘭生提出這主意,他就抗議。但想當然,他的抗議在這位面前從來沒用。而且她說,這是花王會評選沒有規則,好看。好玩,好聽,好笑都行。他竟覺得有道理。不過她念起來好笑,他念就不好笑了,是恥辱。結果。她又說,他覺得自己丟臉就是別人覺得好笑的兆頭。簡直歪理!可他沒辦法,畢竟是他要來“撲桑”的。
“我照你那樣念,我看他——”南月凌瞄一眼柴鬼,“有氣無力,半死不活。”
這就要上船了,蘭生突然伸手捉住前頭柴鬼的兩隻袖子,撕啦給拽下來了,胳膊肩膀果然有她想象的漂亮肌理。彎身雙手舀水,劈頭蓋臉給他灑上。
柴鬼頓時回頭驚瞪。
蘭生沒有表情,“等會兒打你的鈴鼓時手臂動作大一點,要是沒有汗流浹背,我就告訴你老闆,扣你工錢。”她幹壞事是很高調的,因爲橫豎沒人說她好。而皮球和冰塊越能吸引人的注目,她就越能做好自己的事。
管事揮搖起出發的旗子,船往水閣開去。船上除了蘭生三個,還有一個撐篙人,背對着他們,撐一下停一會兒,有兩刻的時間規定,還要讓人表演,所以慢得幾乎感覺不出行水。
蘭生能看到中亭裡柏湖舟和兩位貴婦正朝自己這邊瞧,離她也就十米遠。她只看了一眼,就轉身倒漆調色。說實在的,她這是胡搞。油漆和油畫顏料根本不同,可她只會油畫。與其用水墨和水彩來畫油畫,那不如用油漆。
一筆刷上去……身後靜……五六筆刷上去……岸上笑聲起伏……她身後還是靜。
她也不回頭,“你倆不幹就游上岸吧,一個明天會滾蛋,一個一年別想出門,我要報復的。”
鈴——鈴——要挾終於其作用,咚——咚咚——鈴——咚咚!
南月凌展開紙,童聲出乎意料挺清爽,悽慘試兩遍之後,讓蘭生小聲帶着自己,而且勤勞練習的效果顯現,聲音明亮起來,這般念——
輪到我要唱歌我不知什麼歌
舌頭凍成石頭像只呆頭鵝
我不停退啊退,肚子突然餓
面前一大堆人怎麼有酒喝
逃啦逃,每天都這麼過
不想被娘禁足,我只好抱頭躲
我從來不說人半個屁壞話
爲什麼老是被人罵到臭頭
她叫我“球”
她叫我“肥”
她叫我“笨”
她叫我“胖”
我明明一朵花
我明明一朵花
我明明是朵花
我明明是朵花
她叫我“閉嘴”
我偏就張嘴
嗚啦-巴-嘿哈
統統去見鬼
我要減肥
我要減肥
我要減肥
我要減肥
我要不唱,壞人丟我下水
只有一個機會爲自己站起反對
向前,向前,堅決不後退
經過盛裝打扮,兩腿拍起來喂
這麼難受當不當花王
把自己鎖了
聽我唱啊哪
雖然盛裝打扮吧
我知道你們只要帥哥哥不要皮球
唉,唉,唉
你在叫我啥啊?
你在叫我傻瓜?
你在叫我啥啊?
你在叫我傻瓜?
這最後一段本來她要唱的,是很慢很長的拖音節,走調也能唱。可她實在不想再在人前唱歌,而皮球一個小子唱也不突兀。
這樣的歌詞現代人一看就懂,說唱!她兼職在健身房打工時,爲了讓減肥班的客人們積極,就改編了“that’”這首簡單易掌握的。歌詞忘得差不多了。節奏還記得,所以急湊得起來。她也不指望這年頭的人一聽說唱就喜歡不得了,只希望能讓這些女客犯傻。
南月凌念幾遍之後。蘭生卻注意到鈴鼓完全不同了,不但配合上南月凌的聲音。且引領南月凌自然得抑揚頓挫。她趁空看上柴鬼一眼,只見他閉着眼皺緊眉,光着膀子,水燦燦,真是碩美。篩盤大的鈴鼓在那雙大手裡跳舞,在她當初說的節奏上演繹出更活潑。難道這個幹苦力的漢子是音樂天才?!
但她沒時間想這些,風箭落入的水面已在身前。岸上已鴉雀無聲。那些搖曳的影子一個不動,應該如她所願被震傻了。她一躬腰,就來到絹幅後面,伏上船板仔細看湖水。並拿了根棍子往水裡戳,懷疑有人在下面。
蘭生以爲自己已在所有人的視線和心思之外,卻不知有人這會兒超級惦記她。
“繼兩隻老虎之後,她又弄出新花樣了嗎?”妖月幽華的陰冷麪,眯了眼。目光直落那隻小船,六皇子一直盯着某人的每個動作,“讓一隻皮球自貶求好,讓一個男人裸臂拍鈴,就能得了花王?”
說是這麼說。他情不自禁抿嘴,實在忍不住好笑時,手卷了筒放在嘴邊乾咳。要命!那小胖子念得詞好笑,搖頭擺腦的動作好笑,而那鼓鈴聲聲打進人心裡一樣,他面前的小太監都搖起來了。這是什麼咒語嗎?
“殿下想笑就笑吧,誰敢說你向敵?”女聲清脆,一串琵琶音,大珠小珠落玉盤。
女子披一頭如綢亮滑的青絲,黑髮覆紅衣,紅衣似火,火有不同深淺,隨她的身段起伏似明動,不像絕色貞宛今夜華麗登場,她身上沒佩戴一件飾物,但裙袖有層層輕白的羽毛,令她看起來十分靈動。她面上雖罩火紗,一雙桃目深邃,眼眉天然飛挑,額皙白巧高,可以肯定也是絕色美人。
“若是別人說這話,本殿下會惱,帝都最美的婀姬這麼說,罷了。”泫瑾楓往停船去,“走吧,本殿下不喜歡被人搶了風頭。”不知爲何,他有一切將要不順的感覺。
“殿下別哄婀姬,誰不知如今帝都最美是三殿下獵回來的宛姬。”婀姬抱琵琶走在後頭,亦步亦趨,不敢並行。六皇子尊貴,不容女子與之並行。
泫瑾楓上了船,突聞岸廊一片笑語歡聲,心想晚了,對婀姬的話答得不在意,“你自十四歲起登臺獻藝,五年來享受帝都第一美人帶來的無上恩寵,還有何傷懷?貞宛十七,又無才情,不過讓人新鮮一陣,比你遠不及,很快就有人取代她。”
婀姬更黯然,卻只能苦笑道,“殿下說的是,婀姬雖美不勝前,至少最美時受人讚頌,應當知足。人總會老的,女子老得更快。”
“說誰老?”泫瑾楓突然眺望蘭生那邊,勾嘴角笑得暗魅,“有人比你還大一歲,本殿下敢說沒男人要她,但她活潑跳躍,一點老姑娘的自覺也沒有。”
“我以爲殿下近來想要的是南月玉蕊。”一出口,婀姬就後悔了。
泫瑾楓的目光冷了,“你跟本殿下兩年了吧?還以爲你稍微有點腦子,知道自己該要什麼不該要什麼,卻居然說這麼蠢的話。婀姬是在提醒本殿下到打發你的時候了?”
婀姬一個冷顫,慌忙跪下,“婀姬不敢妄想,只是——只是難得看殿下說起女子這般歡喜,纔好奇那女子是誰。”
“不用好奇別人,多擔心些自己的好。聽你媽媽說到歲數可以贖身了,正幫你物色,她還問本殿下有沒有買你的意思。”笑聲不斷,但念聲和鈴鼓停了,泫瑾楓收斂了神情,讓婀姬上來,並吩咐開船。
“其實看你自己而已。”船上都是泫瑾楓的人,說話不忌憚,“暖牀的侍女一直需備,你要不要給我買呢?”
婀姬眸中起光,一瞬卻無比黯淡了下去。
親們,上傳晚了,重新編詞花了點時間,詞和曲是配得上的哦。聆子一上勁就非要編對了,自己唱過好幾遍,相當有意思!覺得好,要讓我知道哈。
正值復活節假期,更新時間不定,因爲會出門。
祝大家節日快樂,讀書幸福。
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