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回答我的問題。”蘭生沒好氣。這是二當家的報復嗎?跟她一個類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我想娶媳婦了,麻煩兩位保個媒。”仍無視蘭生,柳夏說完一句話。
蘭生欸了一聲,立刻有興趣,忘了這人蹲哪兒聽啥。
泫瑾荻卻很乾脆,“不保。”
蘭生奇道,“不保嗎?”
“你道他爲何要讓我倆保媒?這柳少俠如今可不像從前那樣,正氣得理直不拐彎,也有半肚子壞水。先帝駕崩才半年,皇上雖不能不理國事,但免去宮廷一年慶典,連選妃都延至明年。朝中大臣無不跟從,家裡原本有婚娶之事的,全部延了。”泫瑾荻看穿柳夏的意圖。
“宮裡還用舉辦慶典麼?選妃這樣的事就更可笑了。”柳夏因爲留在瑾王府,也有一官半職在身,對朝廷的風向相當瞭解,“新皇帝天天似過節一般,美女如雲圍繞,名分之差而已。”
蘭生也已了悟,頭靠夫君的肩,似笑非笑,“話雖不錯,但誰讓他是皇帝,我們是臣子呢。柳夏,你想成親也不是不行,別娶官家小姐和貴族千金,往馬秀他家那邊找。山高皇帝遠,就管不着了。江湖兒女很不錯,不在乎朝廷這些狗屁倒竈不成文的規矩。又不是自家父母過世,全天下難道一年不能有人成親?”
“不錯,你本是江湖少俠,可以不拘小節。但瞧瞧西平世子爺。老大不小了,好不容易要訂親,結果也只能等明年七月成親。我倆要保媒的親事,太惹人注目,你自己尋個媒婆,無聲無息把人娶進門就行了。”泫瑾楓的名字換成了泫瑾荻,其“惡劣陰惻”的本質卻照舊。
“真是夫唱婦隨,默契到位。”突然又飄來一人,叫堇年的灰暗傢伙,“只管自己雙宿雙棲。不管他人孤苦伶仃。”
“你又是從哪兒來的?”蘭生愕然。
“有人說這屋頂風景好。”原話是:爾日主庭這片恢宏的屋頂。只要站對角度,就能看到對面心上的姑娘。堇年當然不信,不過偶爾上去看看有沒有傻瓜上當而已,對自己語氣中酸溜溜的意毫不察覺。
柳夏斜睨堇年一眼。敢情這傢伙剛纔在屋頂上孤魂野鬼一般晃盪。是看風景?他還以爲找什麼人呢。雖然心裡大不以爲然。不過他的性子也懶得說別人事。但面對自己的“難題”。
“無聲無息也好,偷偷摸摸也好,我是無所謂。你倆點了頭,我這就娶回去。”他是給兩人面子罷了,“俗話說,長姐如母。南月家裡的事如今不是蘭生你在做主?”不喊皇子妃,不喊王妃,因他佩服她的時候,從她出嫁前開始。
“孃家有老夫人,我是出嫁了的女兒,怎能做主?再說,你娶妻與我孃家何干?”鳳眸審視着柳夏,不是二當家,不是四季劍俠,而是作爲妹夫的資格。是柳夏的性子,還是金薇的性子?兩人在一起時,看不出**,連話都說得少。
柳夏一聽,挑了眉,轉身要走。
“站住。”某王爺開口,“你這什麼脾氣?想娶我妻妹,卻是扭扭捏捏不說明白。如此不痛快,婚事肯定懸了。”
柳夏回身,“裝撇清的不是你們麼?”
“不是撇清,是看你誠心。”蘭生不喜歡當月老牽線,更不敢負責別人的一輩子,但因父母皆不在的孃家人住在她這兒,才當了大姐家長,對妹妹的婚事不好草率,“柳夏,你想娶金薇,卻連她的名字都不說麼?”
柳夏郝然,“一清二楚的事何必點明?”
“你不點明,誰知道你會不會改主意求娶玉蕊。”蘭生要笑不笑,目光滑過一旁的灰傢伙,果然看他瞪眼,卻對柳夏正色,“莫非因爲我南月氏沒落了,認爲我妹妹高攀你,故而求娶隨便?”
柳夏也睜起一雙俊目,半晌後,抱拳作禮,“崑崙劍宗弟子柳夏,求娶南月氏金薇爲妻,請瑾安王爺和蘭王妃爲在下保媒。若得金薇小姐點頭下嫁,柳夏願一生與她爲伴,同甘共苦,不離不棄。”
“信物呢?”不愧是俠義客,改得痛快,短短兩句話顯盡真情,所以蘭生也不再刁難。
柳夏有些意外,“信物?”
“既然不找媒婆說親下聘,那就簡單了。我幫你轉交約婚信物,若金薇收下,就可定日子成親,若是不收,你就拿回去死了心。如果這親結得了,你倒無需再爲難聘禮,我們也不準備多少嫁妝,自家人擺桌酒慶賀便罷。”柳夏是窮俠,從四季劍到山賊匪類,就沒富裕過,除卻武將官服,沒幾件顯貴的行頭。
蘭生想到這兒,有一“惡劣”主意,“沒有信物也行,那就拿你自己當了信物,給我南月氏作上門女婿吧。”皮球還小,她又沒機會招贅,金薇是嫡長女,招贅合乎常理。
“欸?”正犯愁身上沒什麼值錢的東西,柳夏聞言愕然,“上門女婿?”
“是啊,你也不用改姓,不過將來金薇生下的孩子都姓南月就是了。柳夏,你無父母高堂,只有一個無血緣關係的義妹,應該無需繼承柳氏香火,入贅無妨吧。”
六道視線集中落向她,蘭生只搭理她夫君那兩道,“我說得不對?”
“愛妃當然說得對。”橫豎不是他入贅,泫瑾荻看看柳夏,心裡爲之哀悼,難得暗中“通敵”,“要是連一件像樣的信物都拿不出來,怎能養得起妻兒?尤其我那位大姨子,以前給人占卦送言都是百金一收,所以蘭生纔不用給她準備嫁妝。柳兄,你可想清楚,有什麼家底最好全報出來。”
他是孤兒,義父收養,很快又被師父帶去了崑崙,學藝十年才下山,今朝有酒今朝醉,有點錢都花光了。等到了懂事的歲數,照顧義妹和擎天,要養一寨子的人,又不能讓他們再打劫,爲了到處籌錢生活,還把他師門的劍當掉。所有家當都在身上了,還哪來的家底可藏?
今晚上屋頂,與“爾日庭屋頂能看到對面的心上人”這種荒唐的說法一點沒關係,只是爾日庭屋頂確實有點奇妙。羣山峰頂,升落層疊,各處風景就會映在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材質上,似琉璃,似銅鏡,又不完全相同,東一片西一片,如同頑皮的孩子藏寶,要把每個角落都站過,而且不止站一刻兩刻,才能發現的奧秘。
找到寶藏的第一人,是這個家的男主人,六皇子最新的愛好就是登頂偷看他媳婦。不過,這個愛好上不了檯面,知道的都是身邊人,包括準備梯子的小坡子,被邀請上去的西平世子,還有他這個負責爾日庭和士樓安全的武官,以及一向飛檐走壁出入的人們。這樣的人,這對夫婦身邊絕對不少。
但這會兒,懊悔自己太沖動。入冬的雪,沉夜的湖,湖畔點燈,即便隔了那麼遠,他也能看清的女子。望她良久,忽然想成家了。只是,說實在的,他憑什麼娶她呢?她是天女,一言百金,無數人崇敬,即便沒有大國師千金的名頭,仍是高貴不敢令人直視。他呢,四季劍散了,擎天會沒了,一事無成還是窮小子。
“入贅?真是敢說啊。”這個調子說話的,非堇年莫屬。
“提醒我了,你好像也等着娶我的妹妹呢。要不這樣,你倆比個武,誰輸誰入贅。不肯入贅,就自動退出。贏的那個,我絕不干預,我家妹妹喜歡就好,沒錢準備信物也沒關係。”比起這個殺手,匪類可愛多了。
“這個主意不錯啊。”但泫瑾荻打了個呵欠,很不雅觀,很霸道,“今晚就算了,我累得眼花。高手過招,看客也得打起十二萬精神纔是。明日午時吧。”說完,不待柳夏和堇年反應,關了窗。
堇年冷寒了雙眼,隔窗道,“泫瑾楓,你答應過的,幫你辦完最後一件事就同意我娶玉蕊。如果不是因爲老皇帝死了,何必要等上一年?我不會入贅,也不會跟這個崑崙石頭腦袋比武,已經答應了的事,玉蕊就是我的人,誰還理你們?”
蘭生的聲音追來,和她夫君的霸道一模一樣,“我妹妹的婚事,我相公答應有何用?玉蕊是不是你的人,等明天午時之後,你就知道了。”
堇年腳下差點打滑,回過頭惡瞪那扇窗,但同時又感到被人凜視。他往旁邊一看,對上柳夏正氣浩然那雙目,立刻眯起眼。從很早以前開始,他就很討厭道貌岸然的傢伙。
“小子,我的琴可不是用來比輸贏的。”是取命的。
柳夏一言不發,點足上瓦,既然沒有拿得出手的求親之物,如果一戰能顯誠意,那就比吧。
堇年擡起眼,對着柳夏的背影嗤笑。他說什麼來着,道貌岸然的傢伙們就會裝,這小子平時看着一副名門正派的樣子,居然爲了女人跟他露狠色,分明就跟他同類。不過,這小子還是笨,不知道有一招叫生米煮成熟飯嗎?
嗤笑過,堇年不往屋頂上竄,卻往玉蕊的玻璃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