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朝廷最重大的時事,莫過於新都繪圖定版的全國發布。
定版一卷十幅,只改動了蘭生版的皇宮部分,將佔地面積劃多一倍,採用齊天造的設計。但蘭生一開始就說明自己對氣勢磅礴的建築沒轍,故而也無人懷疑她根本不願在那上面多動腦筋。
公告美其名曰集思廣益,歡迎有志之士點評,並同時向民間徵招各種匠工,保證吃飽穿暖,保證有屋可住,有被可蓋,半年一次領賞錢,根據表現,可拿一貫到三貫錢不等。
而且,勞役新法出臺。百姓在自願的基礎上對國家履行義務,饑荒連年嚴峻的形勢下,是皇上和朝廷對百姓的體恤。監工將嚴格受到法令約束,不能隨意鞭撻虐打役人,役人生命有保障,且一日兩餐,住宿環境整潔明亮,有醫隨營,還允許單親役人帶孩子入營,並提供童學。若役人是農人,父母超過一定年歲,或妻子帶孩子獨守家鄉,則免田稅,減少地租。
勞役新法由帝都千名學子士者聯名獻策,大學士閣代表,向皇上請改,最終相閣通過並下發正式法令。
如此,讓百姓看到一個爲民福祉的新都,一條能活下去的新法,將新帝窮奢極侈,貪圖享樂之心覆蓋,化解了萬衆聲討的危機,還在全國掀起了報名徵工徵役的熱潮,短短一個月內就集齊十萬工匠和役人,從四面八方往帝都趕來。
三月二十,蘭生收到戶司徵役通知書,兩日後入營。
她早有心理準備,行李已經打包,隨時可以出發。一人老神在在,家裡人卻緊張得要命,因爲還抱着某王爺能疏通關係的希望,到了這一日,破滅。
玉蕊爲蘭生仔細把過脈,回頭讓彩蜻拎上來一個大包,打開全是藥包,有煎的,有戴的,還有隨口嚼的,分門別類說了半天,最後道,“這是一個月的量。下個月的,等我考過役營醫員,給你捎來。”
蘭生看得頭暈,“你當我去遊山玩水?金薇給我一大包零嘴。今早門前多了一包民間傳說集,不用問,肯定是莎小妹。對了,老夫人準備的被褥衣物,已經佔了半車。你這些就免了吧,日日診脈日日正常,還吃什麼藥?倒是提醒我,讓香兒酸棗都帶上,別漏了一粒。”
玉蕊往門口看了看,確認無人,這才低聲道,“大姐別掉以輕心,頭胎很辛苦的,又是那麼吵鬧危險的工地,讓人刁難以至於胎氣不穩,把小寶嚇掉——”
彩蜻呸呸兩聲,“小姐,莫說黴話。”
玉蕊哦了一聲,輕拍自己的嘴,也呸兩聲,“大姐夫說了,不用擔心行李多,有二姐夫那支劍,誰敢攔下一個包,就等着削腦袋。”
金薇二月裡成了親,柳夏雖不是入贅,但考慮到一家子沒有成年男丁,他又窮得沒錢置業,就住妻家,擔起了一家之主這根大梁。
南月家長期處於無家主的狀態,儘管有蘭生和泫瑾荻,兩人卻憑心情兼管的吊兒郎當,終於告一段落,同時開啓柳二姑爺的“統治”期。
泫瑾荻雖是樂得放手,但蘭生昏迷那幾日,享受到了大姐夫最棒大姑爺了不起的一致尊重,在全家突然倒戈二姑爺之初,有那麼一點點不習慣,跟蘭生抱怨了一下子。
蘭生還挺上心,想着如何解釋“二”姑爺並不是一個需要嫉妒的稱呼,這位下一刻就忙得不見人影了。
柳二姑爺上臺後,最得意的當屬流光,最倒黴的當屬堇年。前者由小護衛突然變成小姑子,走路都挺凹了腰板,直道自己是外戚,公然在護衛隊里拉幫結派,組成一支叫做擎天的刀鋒小隊。後者一直鄙視柳夏來着,唯一怕得罪蘭生和泫瑾荻這一對,不料柳夏先他成爲姑爺,如今婚期要聽憑二姑爺決定,從原本的近期變成了遙遙無期。
玉蕊覺得二姐才嫁,自己跟着嫁,家人會失落。而且堇年孤冷的性子不習慣羣居,兩人說好婚後就分家出去,讓她更有些不捨,又覺得時機不對,因此逃避堇年的追問而不理。
“這是我家那個悲天憫人的聖女妹妹嗎?”蘭生看玉蕊說削腦袋而表情不變,挑眉笑道。
玉蕊將包裹重新打好結,交給彩蜻,看她堆到那座小山高的行李上才轉過頭來,“大姐不必笑話我,畢竟我也長歲數的,連說笑都分不清,隨便同情別人麼?”
蘭生點頭,“你能長歲數,是好事。要是喜歡上一個和你同善良溫性子的男子還罷了,偏偏是那種前半生惡貫滿盈的兇徒,你要是不多留些私心小愛給他,恐怕他心頭空虛不安,再拿起刀來跟你大愛的衆生爲敵。我入役營後不能自由進出,若參加不了你的婚禮,這就算大姐代你母親我娘,贈你的臨嫁囑託。就當自己爲大愛犧牲,從此以小愛爲第一優先,治他一人,如治萬人,過好兩口子相依相靠的日子吧。”
玉蕊不禁鼻子一酸,眼睛紅了,低低道聲是。從前,受父母寵愛,受萬衆期待,天生的奇能令她無法對病痛的人們視而不見,現在天能變得很弱,越來越看不到病氣,反而看得清眼前了。
堇年,讓她心疼,在乎他,想嫁他。深藏的那朵愛情花,像姐姐們的一樣,寂靜得似乎從來不存在,但最終喧鬧着要開了。
“大姐真不打算告訴大姐夫?”天能變弱,對醫理的學習力突然增強,如同彌補她的缺失一般。玉蕊對喜脈有七八分的把握,更何況,大姐懷着的這個小寶頭啊——
淺粉粉的一團柔風,呼嚕睡覺的時候,自大姐的小腹微微仰散,調皮精靈的時候,就繞着大姐周身亂轉,停在大姐頭上,好似撒嬌抱着,落在大姐腳邊,好似鼓勁拖着,看得她好笑。但她每每想要開口,告訴大姐懷了個搗蛋鬼時,小東西就好像立刻知道,粉粉的風便撲過來,像無形的小手,捂她的嘴。
所以,玉蕊沒說自己看不到病氣,看得到孕氣,而且只看得到她小侄女的這一團。
沒錯,南月蘭生真有了身孕,而且還是一個女兒,非常頑皮,將來會讓無數人頭疼的,粉團團,小風兒。
玉蕊配合小寶頭的遊戲,不知道孩子性別,還以爲天能繼承者再不會出現的蘭生,正和兒她爹玩你騙我我也騙你的遊戲。
她沒告訴泫瑾荻假懷孕變了真懷孕,不用帶枕頭,也不用擔心枕頭掉下來穿幫了。當然,這看似堵着一口氣的小騙局之後,是怕他得知她真懷孕,就不肯讓她進勞役營。
雖然這件事一開始就不是她自願的,先有安鵠私心,再有京暮暗示,後來看泫瑾荻的作爲,也是不斷將她往這個工程上推,不過到了現在,是她自己手癢了。
體育場,歌劇院,圖書博物館,幾乎沒有保留,淋漓盡致地發揮了她的靈感,從建材到技術,雖然不能達到現代的水平,卻也是極力靠攏,可以超越這個時空以往所有。
如果能夠建成,她也超越了自己,而還有什麼,能比超越自我,更具有價值和意義?!
如同曾不喜歡柳氏姐妹住進她造得宅院,因此重造成了神仙樓,她對自己的心血之作一向會挑剔第一任主家。儘管,目前看起來新都是給昏君造的,但她從泫瑾荻,京暮,甚至奇太妃,還有那位很快就要被捉現形的影門宗主,他們的言行舉止,以及只要靜心,就能聽見的,大地哀鳴,就會覺得這座新城將無比歡騰,迎來新時期,新國家,新一代的明主。
泫瑾荻走了進來,沒聽到姐妹倆的悄悄話,但見那堆山高的行李,似扼腕嘆息,實則嘲笑,“這是搬家,還是去服苦役?我想着再加一包都不好意思,怕壓垮了馬車,摔着我的愛妻。”
玉蕊已經習慣這對夫婦冷嘲熱諷的別樣情趣,神色不動收拾了醫箱,走之前對泫瑾荻道,“大姐夫不要說晦氣話,真摔着了大姐……”感覺到蘭生冷颼颼的目光,“……最心疼的人還不是大姐夫自己?”
泫瑾荻讓身,笑送玉蕊出門,向蘭生伸出手,風度翩翩,“你家二妹好像比從前能說會道了,真是有其姐就有其妹。不知這位厲害的姐姐肯不肯陪我去一個地方?”
“不去牀上。”笑得那麼風流倜儻,肯定沒好事,蘭生眯眼,“想都別想。”
“我倆幾乎各處合襯,你美我俊,你慧我智,你無畏我無懼,你能工我善戰,唯有這事的默契,怎得常常交錯了時機呢?”泫瑾荻走近蘭生,微微傾身,墨眸望進她的鳳眼,“像此時,我哪有到牀上去的念頭?最多,看你這般戒備,小家子氣的模樣可愛,想這樣——”雙臂一張,將她摟進懷裡,笑聲沉沉。
“抱你而已。”
她用下巴抵着他的肩,狠狠按了兩下,然後回抱他。門外春日暖陽,但抱她的人一身涼冷,令她這輩子都不捨離開。
不過,她真懷孕的事,還是不說。
不可說。
待她點一把大火,燒紅大榮的天空,過足癮,再說!
明天爭取給大家雙小更。
啊,差點忘了打劫粉紅了。
粉紅,來吧!
風都是粉的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