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從益和馮延魯走了,驚慌失措地走了,在揚州的見聞讓他們心驚膽顫。
對於這樣的結果,趙匡胤頗爲滿意,威懾效果算是起到了。是以宋朝人自家晚宴時,心情很是不錯。
“唐國人嚇得心驚膽顫,怕是再也也不敢圖謀淮南了!”李處耘對此頗爲樂觀。
石守信搖頭道:“還是不能掉與輕心啊,趙少卿剛剛到過江南,他應該對那邊的情況比較清楚。”
這是趙錚第一次與石守信正式會面,這位開國大將,從龍功臣個子並不是很高,沒有所謂虎將的那種勇武威風,相反還有幾分儒雅。陳橋兵變中,也正是他從容鎮定,及時對付韓通的反撲,穩定局勢,及時打開城門,接應趙匡胤大軍入城的。
大宋立國之後,平定李筠和李重進的叛亂,石守信都是作爲統軍大將,指揮有方,克敵制勝。可以說是爲大宋王朝立下了赫赫戰功,趙匡胤表面也十分厚待他。
但是有句話叫功高震主,同爲禁軍將領出身,石守信的資歷並不比趙匡胤差。在五代十國這個王朝更替,皇位更迭頻繁的年代,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的觀念比較普遍。但凡是有點實力的武將,只要有機會誰不想做皇帝呢?
如果陳橋兵變中,黃袍披在石守信身上,也許天下就姓石了。而今立國之初,厚待從龍功臣是很必要的,畢竟也有用得着的地方,但是時間長了……趙匡胤是明白人,他很清楚這些武將對他的威脅。
畢竟他自己就是個很好的例子,生怕臣子效仿,自然要想辦法限制。宋朝重文輕武,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爲這個緣故。不過此時,趙匡胤還想不到那麼長遠,如何提防這些如狼似虎將領纔是關鍵。
昨日讓石守信堂堂一個大將軍大材小用,負責監斬,顯然是趙匡胤有意而爲之的,其中意味不言而喻。警告威懾是必要的,但沒有實際意義,想要皇帝徹底安心,唯有放棄所有兵權。趙錚心中暗想,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杯酒釋兵權似乎爲期不遠了。這個經典的案例,當真讓人好奇。
石守信的問題,趙匡胤和李處耘同樣關心,故而趙錚也不敢怠慢,認真道:“淮南這邊還是不能掉與輕心,畢竟唐國的實力還是不弱的,雖說君主懦弱,但有的臣子和將領還是頗有能耐的。別的不說,對面鎮江如今的守將林仁肇,就必須要小心,當年在壽州,可是讓周世宗吃過大虧的。”
李處耘對此有所耳聞,點頭道:“是的,我會小心的……官家,迎鑾鎮設立建安軍,是否需要大量造戰船,訓練水軍呢?”
趙匡胤略微沉吟,問道:“五郎,你以爲如何?”
官家直接稱呼趙錚“五郎”,石守信和李處耘聽到,心中都是一動。要知道,皇帝通常都是直呼其名,或者稱呼臣子的表字,某郎則是比較親暱的稱呼。多是家人親朋的之間所用,趙錚又恰好姓趙,難不成真是皇親國戚?
不管是不是,官家器重沒錯,何況至少是皇家的救命恩人,自當慎重結交。然而趙錚本人對此毫無感覺,身爲一個穿越客,對於古代不同稱呼的不同意味並不十分敏感,是以懵然不知。
“在迎鑾訓練水軍是必要的,但不能作爲大宋水軍的主力。”趙錚兀自認真回答。
“爲何?”李處耘道:“迎鑾距離金陵很近,水軍起航,可以進攻金陵。”
趙錚道:“進攻江南,水軍作戰很必要,但從迎鑾出擊是溯江而上,不利進攻。自古以來,進攻江南,都是居高臨下,順流而下。所以我大宋水師的重點應該放在大江上游。最好是荊襄一代。”
“可荊襄是……”
趙錚笑道:“高家和周行逢不過是跳樑小醜,憑什麼據有荊湖呢?在下愚見,欲滅唐必先平荊湖,然後水師沿江而下,直取江南。”
包括趙匡義在內,在座的三位有勇有謀的將領都對趙錚刮目相看。年紀輕輕,但是在戰略上的認知卻十分清楚,不像其他許多將領,平定淮南便叫囂着渡江南下。而是眼光獨到,策略清晰合理。石守信突然明白了,趙匡胤爲何派他前去潞州和金陵,趙錚絕對不可小覷。
李處耘笑道:“居高臨下,順江而攻沒錯,但迎鑾可直接威脅唐國國都……”
“如果唐國國都不在金陵了怎麼辦?”
聽趙錚如此說,李處耘愕然道:“你的意思是唐國遷都,遷去哪裡?”
趙錚笑道:“有湖口水師拱衛的洪州,李知州以爲如何?”
……
“遷都洪州,即日便準備。”朝堂之上,南唐國主李璟宣佈了一個決策。
自從兒子李從益和戶部尚書從揚州回來,講訴了發生的事情之後,李璟就做出了這樣一個決定。
小小的迎鑾鎮終於發揮了其巨大的影響力,兩次影響了歷史形勢。幾年前,因爲周世宗柴榮攻取迎鑾,兵出江口,南唐被迫劃江而治。幾年後的今天,因爲趙匡胤在迎鑾的一場演戲,唐國卻要面臨遷都的重大抉擇。不得不說,迎鑾此地對李璟而言實在不吉。
其實遷都也並非李璟突發奇想,自從淮南丟掉的那一天,他就有這樣的想法。金陵在唐國北部邊緣,雖然有大江天險,可終究要直面宋軍的威脅。一條大江是不能絕對保證金陵安全,否則南朝陳國就不會滅亡。
尤其是李從益親眼見到了宋朝水軍的實力,以及趙匡胤的鐵血強悍手段,一番表情生動,甚至添油加醋的描述後,李璟也怕了。唐國現在不安定,兒子李煜想要順利接掌江南本就困難,如果金陵再有危險,後果不堪設想。所以綜合各方面考慮,李璟決定遷都去洪州。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軫,地接衡廬。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越。這是王勃的《滕王閣序》對洪州地理位狀況的描述,位置相當的不錯,能夠掌控整個江南的同時,也相對安全。
畢竟洪州在南方的腹地,遠離宋軍前線兵鋒。而且不遠處還有湖口整個要塞作爲門戶,強大的南唐水軍就駐紮於此,相對來說很安全。是以李璟纔會動了整個念頭,遷都洪州。
可是當他提出之後,臣子們的反應很激烈,是反對的很激烈,幾乎沒有人一個人贊成遷都的提議。
畢竟遷都是大事,不可兒戲。國主倉促提出此事,任誰也不容易接受。尤其是因爲宋軍的一場演習而遷都,這未免也……唐國臣子們的膽子不小,至少不是被嚇大的,這樣丟面子的行爲他們不願意。
再者,他們的家業都在金陵,都是多年積累起來的,難不成要因此折騰掉,然後改去洪州。習慣了安逸的南唐達官貴人們並不願意,他們更習慣,也更喜歡生活在富足繁華的金陵城裡,享受美好生活,而不是去洪州那種窮鄉僻壤。是以當李璟提出遷都計劃時,幾乎沒有人響應。
反對是必然的,除了因爲個人利益而反對,也有人提出了恨中肯的擔憂。比如洪州城池太小,切破損較多,並不適宜作爲都城,怕是容納不下太多人。畢竟都城遷過去之後,大量的官員、軍隊和商賈都隨之雲集。
人一多,糧食消耗也就多了。金陵周圍修建有大糧倉,多年儲存,十分方便。可洪州什麼都沒有,雖然有河道可以水運,但是繞行很遠,很是折騰,代價就大了。
還有洪州相對偏僻,道路設施都不完善,如果沿江地區有軍情,無法及時做出應對。如此種種,都是反對遷都的。哪怕是那些平日裡的絕對支持者,也都不吭身,甚至直接反對。
面對如此巨大的壓力,一想懦弱優柔的李璟卻一改作風,態度極爲堅決。當即以雷霆之勢下詔:“遷都洪州,立即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