渁競天站在朝堂,如往日一般站成一株挺拔的白楊,臉微微下垂,明目張膽的走神中。
當然,沒人稀得理她。
各種朝務如過耳風,吹過即散,直到有人出列,求皇帝表彰當代孝感動天的大孝子,眼裡才劃過些微漣漪。
終於來了。
那位大人講的故事是:京城外幾十裡的重華縣,有戶窮苦人家。老父親拉扯大了仨兄弟。老父操勞過度,一病不起,日漸沉珂,藥石無醫。三兄弟費盡家財,求盡良醫,針藥不斷,老父仍不見起色。就要準備後事了,三兄弟得了神仙指點,說他們爹陽壽無多,若是想續命,需孝心爲引,求上天賜壽。
怎麼孝心爲引呢?簡單,藥汁繼續喝,方子都不必換。只要每次煎藥時,加上點親兒子的心頭肉就行。不多,一點點就行。
重的是孝心。
“半月一過,那位老丈果然身體好轉,病痛全無。有如此忠孝之人,朝廷當大力嘉獎…”
渁競天心裡掐手指頭,是過去半個多月了。
言畢,官員們紛紛交頭接耳,有稱讚的,也有不信的。
那官員又道:“此事千真萬確,當地官府一聽此等其事,便派人去看。果真每次熬藥,三兄弟輪流割了心口前的肉爲引,如今三人心口處已血肉模糊,但所幸,並無大礙,官府及時送了醫藥去。”說明官府義舉後,又道:“老者十二時辰都有官府的人看守,除了藥汁與日常飲食,並無其他入口與異常。可身子果真一日一日好轉,直至今日,已經能自己下地行走,甚至做簡單的農活。”
衆人紛紛感嘆訝異,竟真的如此?
皇帝也深感興趣,那官員甚至獻上當地做的記錄來,皇帝草草一翻。
“竟真有此等奇事?”
一時間,衆官紛紛恭維,當今治下出如此感人孝子,是當今有德,神仙眷顧,教化有功…云云。
皇帝很開心。
渁競天也很開心,往隊列前頭瞄了瞄。
寧王,淳王,裕王,正好仨。
見龍心大悅,就有人順着杆子往上爬,要賜匾額蓋牌坊的。
賜吧,蓋吧,渁競天隨着大夥兒笑,越風光越好。
等下了朝,渁競天暗暗哼着小調兒往外走。方纔宣佈散朝時,皇帝咳了兩聲,她彷彿能感覺到金鑾殿裡幾不可察詭異的一靜。
呵呵,天兒真好。
好戲還在後頭。
一整天渁競天的心情都非常美妙,晚上,到了一刀堂。
“首尾都做的乾淨?”
苟志拍着胸脯保證:“絕對沒問題,從破廟裡裝神仙開始,咱的人都沒露面。官府的人說是十二時辰盯着,但他們也有打盹的時候。乾乾淨淨,那老頭自己都沒覺着啥。”
渁競天笑,連當事人都沒覺出異常來,誰還能查到別的?
“有人去查了吧?”
“可不是,今個兒中午就有人探頭探腦,不止一撥。”
渁競天哈哈大笑,朝上皇帝咳嗽時,相信那三位都在心裡跳吧。中午就到了,這是一下朝就商議對策去了。
或許,他們想着,最好這事是假的,別有內情纔好。
可惜,渁競天絕不準出現任何意外,能刻入孝史的割肉續命美談啊。
這也是皇帝在位的一大功德啊,治下有功啊,皇帝也不希望看到這是假的吧,哪怕心裡再酸呢。
再說,說是孝子割肉續命也不假。只是聽着那三兄弟孝順,但也不確定他們孝順到何種地步。裝神仙透了話後,再煎藥,果然三兄弟輪流割心口肉入引,他們才暗地裡出手養好了那老頭的身子。
所以,真是他們兄弟的孝心,讓他們爹好轉起來的。
苟志搖着頭嘖嘖:“傻憨傻憨的,老大,我是慶幸啊,當時說割一點點肉爲引就好,不然,要是他們把自己割死了,我可不得愧疚死。”
渁競天微微一笑,這都是算計好的。不割也就罷了,真割也死不了人。而且,經此事後,朝廷要樹立榜樣,那一家人的境況會好起來,至少生病也能請個好大夫了。
算是他們該得的報酬。
苟志不安:“我就擔心他們招了眼,會不會惹上禍事?”
“不會,裡頭沒有利益糾紛,人家只是純孝,皇帝和周圍的人都盯着呢。”
這家人只能善終,那幾位再大膽,都絕不能沾的,一個不好,就是大不孝不敬之人。
渁競天那個開心啊,呵呵,看不起我,跟我作對,還敢肖想我?老子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白兔。
正說着話,錢串子回來,見到渁競天,笑:“喲,老大來了,我正要出去呢。”
這出去可不是去一賭沖天,是辦正事的。
渁競天點頭:“我囑咐你些事兒。”
錢串子忙過來,聽了渁競天的話,又接過一個小瓷瓶,咂舌:“老大,你不怕逼死他啊?”
渁競天鋼骨扇一展:“生死有命,兩條腿的男人又不稀罕。”
衆人:“…”他們都是不被人稀罕的啊。
錢串子回屋收拾了好大一包袱,自去了。
渁競天翻着一刀堂的賬冊,自開業至如今,共進賬幾百兩銀了,大多都是收的保護費,掙不了幾個錢。不過,還好,沒有出賬。
一刀堂充分奉行了羊毛出在羊身上這句話,所有吃的喝的用的穿的,但有需求,直接在轄下的各樣鋪子裡拿,絕對白拿不給錢,保護費還得一樣的交。
如今,那些掌櫃的已經習慣了。沒辦法,打又打不過,衙門又不接這種雞毛案件。再從燈節的事情傳出來,他們才發覺,那麼亂的燈節上,一刀堂地盤上竟沒起一樁衝突一件意外,孩子們如今都敢大晚上自己出門的。心裡那點兒氣就那麼戛然而止了。
拿吧拿吧,周邊安定了,生意更好了,全當了分紅抽成了,人家拿也是應當的。
“窮啊,真窮啊,才這麼幾百兩,總覺得虧本了。”
衆人認爲渁競天這話絕對沒差了,總進項才幾百兩,若是去了場地費,修繕費,伙食費,日常開支等一切他們原本應當要自掏費用的出項,豈不是還要自掏腰包填補?
“這日子不能這麼過啊。”
衆人點頭,心慼慼啊。
“老大,還是出去搶吧,京城貪官可多,兄弟們小心點兒就是。”
渁競天嘆氣,這是都手癢了啊,當她不癢嗎?可這京城不好跑啊。
“忍忍吧。”
一水匪忍不了了,禁不住的問:“老大,咱能勒索嗎?”
渁競天一驚:“你找誰小辮兒了?值多少?”
勒索敲詐這業務,蒼牙山還真沒涉及過。
水匪嘿嘿一笑:“這不是小祥子他們的功勞嗎?冷不丁就看見哪個大官去嫖了,去收好處了,不是朝廷不准許嗎?咱在這上頭做做文章?”
開創性人才呀。
“先把那些都記下來,看看什麼人再說。”
柿子揀軟的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