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渁競天驚訝,二品大員直接判流放,都沒問清個原委?
“就沒人爲張伯伯說話?”
金大人苦笑:“那個人一向聰明,可這次,皇上開了口,他立即接旨,還給我偷偷使眼色,讓我不要求情。”
這裡頭有事兒啊。
渁競天摸了摸下巴,問:“皇子呢?也沒人說話?不管是好話還是壞話,都沒有?”
“沒有,三位皇子,皆是置身事外。”
“那…張伯伯應當沒站隊。”
“當然。”金大人斬釘截鐵:“我與銘清早下定決心,絕不站隊。”
渁競天看他,忽而道:“不然,我去把吏部尚書做了,這侍郎都做了許些年了。”
其實並不只是在吏部,金大人在六部平級調動過幾次,攢履歷。
金大人臉皮子抽抽:“不用了,老尚書不勞你惦記,還是說說你張伯伯的事吧。”
渁競天撇撇嘴:“有什麼好說的?張伯伯還是皇帝的人,不過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沒辦好差,有眼無珠猜忌多疑的皇帝就懷疑張伯伯了唄,問都不問就把人趕走了唄。功臣吶,忠臣吶,就這樣悽慘落幕了。瞎了眼唄。”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金大人總覺得渁競天對朝廷的態度不太對,現在確認了,這是大不對啊。
“好好說話,那是君。”
“呵呵。”
渁競天覺得得讓金大人看清那椅子上人的真面目,便說出淦州水災賑災真相。
金大人久久無語,最後竟只能道一句:“辛苦你了。”
“呵呵,”渁競天譏笑,端起面前茶盞咕嘟咕嘟喝盡,吐出一片茶葉:“這還是我渁競天除了被坑了命之外,被人坑的最大的一次。”
金大人:“注意儀態。”
“…”重點在哪裡?
渁競天問金大人:“難道只我被坑了?淦州百姓呢?他們有幸遇見我,總歸活了下來。汀州呢?死了多少?”
金大人沒法回答這個,他已經被朝廷的無恥手段給震驚的靈魂出竅了。要名聲,要臉面,他都理解。但,百姓的死活,竟真的一點兒都不顧了?
汀州到現在也沒完全恢復過來。
半天,金大人複雜道:“幸虧有你。”
渁競天半是得意半是慶幸:“幸虧我沒死,我和淦州有緣啊。”
金大人笑:“當然有緣,你本就是淦州人,還是在渁水上生的。”
說着恍惚,當初金夫人生下金汐兒時,聽得嬰兒清啼,他一顆心掉回腔子裡,靠着板壁滑坐在船板上,恍然擡頭,眼前金光波盪,晚霞滿天,夕陽在山水天之間耀紅奪目。
小女兒,取名“汐”。
金大人收回心思,沒忘渁競天方纔的話:“你說你被坑了命?是怎麼回事?”
語氣已然轉厲,就知道女兒的“死”不簡單。
渁競天卻不欲多說,自己能活着回來,改頭換面不認舊人,父母該猜到自己當初遇難應當不簡單。但金家只是書香,暗地裡調查並不方便。自己先說一聲,只是讓他們心裡有譜就好。
“等我查清了,再和您說。還是先說張伯伯的事吧。”
金大人看她半晌,點頭:“也好,反正有衛家在。”
渁競天又尷尬,這完全一副要婆家人撐腰的態度啊,她還沒嫁過去呢。
啊,不對,她還沒娶衛同進門呢。
“先前,你張伯伯回來,只說什麼也沒查出來,當時,皇上雖然生氣但並未對他做什麼。可今天朝上,不知怎麼就突然發怒,貶了你張伯伯。”
“你張伯伯辯也不辯,回家交待一番就往西去了。臨別前,我給他送行,他一再囑咐我照顧好他的家人,我觀他神情言語,竟是存了死志。”
“我越想越心驚,我問過他鹽務的內情,他卻囑咐我,千萬不能沾手。我肯定他是發現什麼了,關係重大,寧死也不肯開口。你張伯伯出了西城門,我這眼皮子老跳,心裡很不詳。”
金大人說着擡手去揉眼皮,右眼皮。
“這是跳災啊。”
渁競天心道,你這是熬夜熬的。
“那,需要我做什麼?”
金大人放下手,猶豫再三:“我怕你張伯伯做傻事,你路子多,能不能找幾個英雄好漢,暗地裡護着他去西北?”
這就是爲什麼渁競天懷疑害她的沈家之後還另有黑手的原因。朝廷與江湖,宛如陰陽魚,哪是輕易能聯繫到的?
朝廷看不起江湖,江湖看不上朝廷,官員忌諱草莽行事無法,草莽也怕官府剿滅他們。因此,各走各的道,井水不犯河水。
就像此時,金大人想請武功高明人士保護張大人,他是文官,自家沒有高手侍衛。自己能尋到的不過是街上混的地痞流氓,京城黑幫大多都是小混混混不吝組成,真正的江湖高手豈是輕易現身的。
金家如此,沈家更不可能遠在京城就聯繫上淦州數一數二的水匪,他們沒那個能耐。而且黑大頭出名的不講信義,沒少做掉頭吃僱主的事,沈家敢找到黑大頭,必然有不讓他反咬的手段。
渁競天想過燕平侯,卻很快否定了,金汐兒的死對燕平侯毫無益處。
那沈家身後站着誰?害自己的目的究竟何在?
除非將那人揪出來,不然,沈家是輕易不能動的。
桌上燈花爆開,帶來一剎那的光華。
金大人見她沉默不語,以爲她也無法,畢竟這裡是京城,心道自己難爲了孩子。
“不然,我再去找——”
“不必。”渁競天想自己事情出神,卻不好對金大人講。張大人的事情並不難,派人去護着就是。
“我現在就找人去護送。”說完,忽然一笑:“這護送費嘛…”
金大人無語:“你想要什麼?”
渁競天咬咬牙尖:“張大人手裡肯定有好東西,鹽,可是大買賣,只要插一腳,還怕銀子不滾滾來?”
金大人眼皮子跳的更厲害了,嚴肅道:“鹽務那塊亂的很,你絕不能攪進去。”
渁競天恩恩了兩聲。
看着她明顯敷衍的態度,金大人頭疼,知道小女兒不是面上裝出來的乖乖女,這會兒怎麼讓他覺得無法無天了呢?
趕緊嫁人吧,嫁了人頭疼的就不僅僅是他了。
金大人眼皮一垂,想到了沈家,自己女兒出了意外,誰最得益誰最有嫌疑。看來,他該去衛老太君面前走一趟,好好商議商議。
“續茶。”金大人修長手指點點桌面。
渁競天拿起茶壺倒水:“我這茶葉一兩銀子一大包,金大人喝的來?”
哼,小丫頭片子,在自己地盤上都不喊一聲“爹”的,金大人心裡對害女兒之人更加惱火。
“想當年,我四處採風,茶渣滓都喝過。休想省下這杯水。”
伸手從懷裡取了一沓銀票來,最上面一張是五百兩。
“你在京裡沒個進項,先拿去花。”
那麼厚一沓,估計最少五千兩,這是私房銀子?
“我不缺錢。”
“這是爹孃的心意。”
渁競天默默接過來,摩挲着凹凸的花紋,眼睛又冒酸。
父女倆無言對坐,金大人一口一口喝光茶水,不知下次什麼時候能再來。
“好了,你早些歇着,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