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金誠沉沉開口:“你站在懸崖邊上,她好意上前提醒你,可是你…把她吊在了懸崖下。因爲去大覺寺的路上,你要給我…送妾,她不高興,你便…生氣了。”
“然後,我趁機整治她?”
金誠猶豫:“她是這樣說的。”
渁競天嗤笑:“你信了?”
“所以,我說,這裡頭一定有誤會。”
“那你覺得事情真相是怎樣?”
金誠一堵,他怎麼知道啊?只知道郭氏嚇得不行,抱着他哭訴,身上衣裳還沾着泥土草屑,裙子被撕碎了小半,臉上也有幾道紅痕。
郭氏逃跑下山時,結結實實摔了幾跤,原汁原味呈現在金誠眼前了。
渁競天又嗤笑:“郭夫人嚇壞了吧?放着有皇家撐腰的大覺寺不求,交好的鄰居不求,家裡的婆母不求,連兒女都顧不上了,急忙從山上奔回城裡,找小金大人做主。滿京城的官兵都不如小金大人一個,呵,郭夫人還真是以夫爲天。”
濃濃的譏諷嘲弄,金誠又如何聽不出來?
“我想知道,到底怎麼回事?”
“你真想知道?”
“當然。”
渁競天拿酒杯去碰他面前酒杯,徑自一口飲盡。
金誠嘴脣一動,那句“不要喝酒”的話沒出來,自己也端起滿滿酒杯一飲而盡。
渁競天舉着筷子,滿桌夾着菜吃,一邊吃一邊說:“那我說了,你可別衝我火。嘖,這家菜燒得真不錯,你也嚐嚐。”
他哪有心思吃這些喲。
一塊茭白落在眼前的小碟裡,金誠更默,很討厭的說。
絕對是故意啊。
擡眼深深看渁競天。
“你說我一個本領高強之人,又不是眼瞎,自己走到懸崖邊吹吹風,需要一個弱質女流提醒什麼?”
金誠一窒,夾起那塊茭白嚼,也沒覺出什麼味兒。
一塊肥肉落進碟裡。
“我正愜意着呢,後邊一推,嗬,那股力大的,還是兩隻手一起推的,喏,”渁競天伸着兩手比劃:“我離着崖邊,這麼近,就這麼近,絕對不誇張。”
不到兩步的距離,金誠忽而想,這麼近的距離,別說推人,就是喊一聲,都能把人嚇下去吧。
夾起肥肉放進嘴裡。
“眼瞅着要掉下去,我渁競天是誰啊,一擰腰就回去了,順手把推我的混蛋給推了把,當然,我心裡有譜,裙子在我手裡攥着呢。”
眼前閃過郭氏半拉裙子,金誠又夾起了落進來的腰花。
“我一看,是郭夫人啊。我就問,你害我幹嘛?郭夫人就說,她只是想提醒我。有意思,提醒人不出聲,用手推的。郭夫人不知道前頭是懸崖嗎?”
金誠默默嚥下被老醋泡糟的炸花生。
“郭夫人是條漢子,就是不承認。我就問,你是不是記恨我說要給小金大人送妾,報復我呢?沒想到,她倒是把我的說辭拿去糊弄你了。”
金誠又吃了口扣肉。
“我說,我不怕殺人,就是不想救人。最後,郭夫人答應給小金大人你納妾,我就把她提溜上來了。”
金誠吃不動了,什麼意思?
渁競天眼眸晶亮,你被你婆娘給賣了清白。
“待會兒,我叫老鴇把樓裡最漂亮的姑娘叫來,小金大人一個一個仔細挑。看不上眼,咱再去別家。整條花街幾十家呢,不然,我讓人去南邊給你買個瘦馬來。”
“咳咳咳,咳咳咳——”
金誠心裡泛苦,郭氏哭着道,渁競天爲了報復她,要給他送美妾。原來,其實是救她命的條件嗎?
兩人怎麼一下鬧成這樣子的?
渁競天放下筷子,歪了歪頭:“小金大人,是信她還是信我?”
帶着玉冠的俊俏小郎君,眉眼如畫,肌膚如玉,眼裡全是笑意,可金誠覺得,自己一個不慎,這位主子能立時翻臉吃了自己。
“呵,呵呵,呵呵呵。”
他錯了,他就不該一氣之下來找她,好歹該先跟父親商量商量。
金誠扭扭屁股,他是絕對打不過蒼牙山大當家的。
渁競天也沒逼他,涼涼道:“知道你爲難,我只告訴你,郭夫人要害我,有人瞧見了。”
什麼?!
金誠瞪大了眼。
“她不是說只是要提醒我嗎?你回去問她,我有人證,當時附近正有人採藥,瞧個正着。謀害朝廷命官,讓她等着上公堂吧。”
金誠坐不住了,想立即回去問個明白,可身體猶如千斤重,怎麼也擡不起來。
“爲什麼,爲什麼?你…她…爲什麼?”
渁競天慢悠悠吃菜:“別問我啊,誰害的人你去問誰呀。”
金誠直覺這話裡有話。
“你老實跟我說,以前,好幾次,我就覺得你對郭氏有意見,到底發生過什麼?”
若是之前,這話他問不出來。可經過茭白,肥肉,泡花生,金誠已經很能確定的問她了。
這是生怕他吃好了,也是意味着,眼前這位很生氣。
當然生氣了,若真的是郭氏…
渁競天坐正了,看他:“我倒也想知道爲什麼呢。你說,我是怎麼得罪過你媳婦呢?”
“我承認,說送美妾的話是過分了些,可…令堂當場拒了,我也說是玩笑了,她還在氣什麼?”
“她爲什麼就朝我下手了呢?”
金誠在桌下攥緊了拳頭,往日滋生的疑慮懷疑瘋狂滋長,他恨不得此刻飛回去大聲問郭氏:到底爲什麼。
“好了,你婆娘飛不了,咱還是做正事吧。”
金誠茫然,什麼正事?
“來人,把樓裡最美的姑娘都喊來。”
金誠綠了臉,真來?
渁競天邪魅一笑,進了這,還想幹淨着出去,要挑戰本寨主的威嚴嗎?
天知道,她的威嚴怎麼跟青樓掛了鉤。
軟香樓的姑娘給力呀,只用渁競天眼神一勾,銀票一甩,抖胸翹臀往金誠身上貼。二十多年了,金誠沒享受過這種待遇,一邊忍受着各種脂粉香的沖鼻洗肺,一邊僵着兩手不敢去碰只隔着一層紗的肉體。滿眼悲憤望着優雅吃菜喝酒的渁競天,被羣女駕到了屏風後頭。
鬼哭狼嚎,撕心裂肺啊,說的是金誠。
等渁競天發着銀票請姑娘們適可而止出去時,金誠只剩一件小衣蜷縮在榻上,哭都哭不出來。
“我的清白啊…你真下得了手。”
渁競天哈哈大笑,圍着榻給他找衣裳,一件件沾滿了胭脂香粉,越揀越樂,這些姑娘們該不會用的是嘴吧。
“又沒真幹什麼,看你這窩囊樣兒,快穿上,我送你回去。”
金誠抱着衣裳氣急敗壞:“你退出去啊,看男人穿衣裳,像什麼樣子。”
渁競天聳聳肩,依言出了屏風,等金誠出來,那臉色不是一般的好看。
“我送你回去。”
“不必。”金誠很有骨氣:“我送你。”
“隨你吧。”渁競天一點都不強求。
看得金誠一陣氣悶。
分別前,渁競天好心提醒了句:“小心啊。”
金誠心道,自己一大男人小心什麼啊,等回到家,看到父親站在大門裡頭捏着鬍子尖微微笑,心頭一凜。
太特麼奸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