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渁競天悄悄見過肖媽媽後,燕平侯府立即有了動靜。
那天,韓夫人帶着女人孩子去上香。
話說,後宅女人唯一的出門機會好像也只有上香祈福了。
去的大覺寺。
大覺寺前有長長的石階,心誠的人都是走上去的。石階並不多,和尚也怕貴婦人們走到半路走不動着惱不給他們添香火了。
石階不多,也不陡。韓謙的兩個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的兒子,正是活潑好動的時候,不讓人抱,非得自己走。
韓夫人樂得看孫子鬧騰,讓人後頭跟了就允了。
倆孩子小猴一般往上竄,跑在人前,下人跟的有些吃力。
韓夫人等人才上了一處歇息石臺,哥倆兒已經快跑到上一層去了。兩層石臺隔了二十來級,還稍稍拐了個彎。
韓夫人才喊慢些,衆人擡着頭,眼睜睜看着意外發生了。
沈煙霞生的韓蘊跑在前頭,金悅兒生的韓桐落後兩個臺階。兩人並沒挨着,身子橫着離着有一胳膊遠。按說,怎麼也不會撞上,況且,是韓桐在後頭。
可偏偏的,在韓桐追上去,與韓蘊站上同一臺階時,衆人都看見了韓桐沒伸手沒絆腳,可韓蘊就彷彿被人推了似的,身子一倒咕嚕嚕滾下來。
韓蘊小小的身子順着臺階往下滾,滾了一半多,跟着的下人才反應來,忙去截住扶起來。
“哇啊——”
韓蘊大哭,額頭,鼻子,臉頰,下巴,耳朵都掛了彩,擦破的,看着很嚴重。幸好身上衣裳穿的多,應當無大礙。
沈煙霞險些要昏,蹭蹭蹭跑上去,一摸腦袋,好大一個包。
恨恨朝上看。
傻住的韓桐一哆嗦,被沈煙霞眼裡的惡意嚇壞了,也哭了出來:“我,我沒有碰他,他自己,自己摔下去的。”
沈煙霞抱着兒子獰笑:“別人還未說什麼呢,你倒先喊冤。莫不是賊喊抓賊?”
韓夫人膈應金悅兒,沒讓她跟着來。聽沈煙霞如此說,便皺了眉。
韓桐可是她孫子,如今又養在她跟前,乖巧又討喜。
“夠了,在外頭呼喊什麼,不夠丟人嗎?”韓夫人如今越來越覺得夫君說的對,侄女做世子夫人是差點兒。年前因爲新世子夫人跟自己鬧了好大一場,一點兒都不識大局。如今在家外頭,還給孩子臉色看了。
“剛纔我看得真切,桐哥兒哪碰到蘊哥兒了?你自己難道沒看見?空口白牙就罵孩子,要知道那也是你夫君的兒子。”
沈煙霞猛的扭頭看韓夫人,悲聲道:“姑母,府裡都傳遍了,桐哥兒壓着蘊哥兒的命。已經好幾次,都是桐哥兒在場的時候蘊哥兒摔着碰着了。我知道您疼桐哥兒,可蘊哥兒也是您親孫子。這是有下人在,蘊哥兒逃了一命。下次呢?下次要是蘊哥兒出了什麼不可挽回的意外呢?”
韓夫人皺眉:“下人嚼舌根子,你也信。若是他倆有妨礙,怎麼之前好好的?回去就把多嘴的都打出去。”
韓夫人狠厲的目光,讓跟着的下人生生一個哆嗦。
“姑母,”沈煙霞哭了出來:“我如今已經這樣了,我也不奢求別的了,我只求這輩子能跟蘊哥兒守着過一輩子,只求他平平安安的。我不求別的了。”
韓夫人頓時不是滋味兒,畢竟當初是自己打的包票,要讓侄女做下一任世子夫人的。
沈煙霞又哭:“我又不求姑母怎麼着桐哥兒,把他移到莊子上好吃好喝伺候着不行嗎?讓他倆避開不行嗎?”
韓夫人心裡不是滋味兒,幾年前,侄女還是嬌蠻的大家女呢。
“不然,”沈煙霞抱起韓蘊,神色決絕:“我們母子去莊子上住着,反正表哥心裡也沒我,我也…不礙他眼了。”
淚水漣漣,韓蘊見母親哭了,他更是哇哇大哭。母子兩人哭抱成一團,彷彿天大的委屈。
可不是天大委屈嗎,還以爲是權益之計呢,哪知自己要做一輩子的妾了。平妻也是妾。
沈煙霞更是委屈絕望,緊抱着兒子:“我這就帶蘊哥兒走,就去我嫁妝莊子上,我們娘倆憑着嫁妝也能好好過一輩子。”
“胡鬧!”
對侄女愧疚,又頭疼兄嫂會來質問,韓夫人沒心情去祈福了,帶着人回了府。
渁競天坐在山路一旁的一棵大樹上,出神良久。
她就是來逼沈煙霞的,逼金悅兒的,逼她倆徹底反目的。有什麼能比孩子更能讓一個女人決絕孤注一擲呢?
她就是要拿孩子說事,她就是要親自來做,她要親眼看看韓謙的兩個好兒子。
看到兩個男孩蹦蹦跳跳,奔跑雀躍,說不清什麼滋味兒。雖然她不至於狠心對兩個無辜孩子下黑手的地步,可對那兩個孩子她是有恨意的。
他們在娘肚子裡時,是在侯府金尊玉貴養着;她的朝兒才投到她肚子裡,就跟着她泡冷水受刀傷飢寒交迫。他們在挑奶孃的嘴時,她的朝兒吸一口奶都要用盡全力。他們吃着精緻的飯食時,她的朝兒在咽苦藥湯汁。
如今,他們能又跑又跳,她的朝兒跑完這一段小小山路,就要睡一個時辰。
她怎麼能不恨?甚至,她覺得是這兩個孩子偷了自己女兒的命偷了自己女兒的生機。
原本,她的朝兒,也能這樣健健康康平安康樂的長大啊。
如今呢?
若不是烏婆婆,她的朝兒還能看見每天的日出日落?還能抱着她軟軟喚孃親?
甚至,她從不敢問烏婆婆朝兒的壽命。這種每天都擔心明天一睜眼女兒就要垂危的滋味兒,沈煙霞和金悅兒不該嚐嚐嗎?
長吁一口氣,渁競天垂下手臂,方纔她完全可以讓韓蘊受更嚴重的傷,甚至能借肖媽媽的手更做一步的,但——孩子是無辜的。
罷了,總之,她不會放過那兩個女人就是。之後兩個孩子如何,她是不關心的。
沒兩天,肖媽媽就送了消息出來。
回府後的沈煙霞哭鬧不依,甚至請了孃家父母來,韓夫人被鬧得不行,只得同意了將韓桐送到莊子上去。
燕平侯或許是出於內宅安穩,也或許是更期盼嫡孫,也同意了。
韓謙…呃,他的意見並不是那麼重要。
求了韓謙但沒用的金悅兒立即闖到沈煙霞的蔚園裡,把下人趕出院子,兩個女人大戰起來。
誰也不知道,後窗下的花叢裡,有個小丫頭默默蹲着一動不動。
金悅兒猩紅着眼:“你若是敢趕了我的桐哥兒走,當年之事休怪我告訴世子。”
爲了兒子,沈煙霞毫不退縮:“你兒子是個災星,休想我饒了他!”冷笑一聲:“說,去說呀。當年是誰告訴我的金汐兒的胎記?是誰說只要有屍體,世子就會死了心?”
金悅兒也寸步不讓:“若不是你沈家要借刀殺人,你要弄死金汐兒自己上位,我便是說了她的胎記又有何用?”
沈煙霞冷哼:“你若識相,你兒子能在莊子上好好活。若是不識相,呵,我沈家能弄死一個金汐兒,區區金悅兒又算個屁!”
“好好想想吧。要麼你兒子走,你留府裡。要麼,你們一起滾蛋。你若是不識趣,非得魚死網破,可也要看你那破敗孃家能不能跟沈家鬥?你金悅兒比金汐兒又如何?”
金悅兒臉色一白,連退三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