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 聽說俊濤哥那事還沒說成。”
繡品上打了個結,潔白的牙齒咬斷紅色的絲線,荷花說道。
舉起針搔搔頭, 李香草困惑的睜着眼睛, “啥?”
“我知道, 我知道。就是那施家莊的閨女, 也不知咋了。三爺爺他們這邊都說好了, 誰曉得那邊又變卦了的。”
“啥?前兒不是聽說成了,就該選日子了嗎?俊濤哥該是很失落了吧。”
這幅富貴牡丹的繡品已經繡了四五天了,荷花實在是沒心思慢慢的磨了, 一聽這話,立時替李俊濤不值起來。
“可不是呢。昨天我去三爺爺家, 見着俊濤哥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看着直教人心疼。你說那家人都咋想的?你要是不同意你早說啊, 男未婚女未嫁的,早些時候幹什麼去了?這日子也合了, 該是娶親了,這倒好,不成了。沒得這樣欺負人的。”
把三人的繡品團團,放在一處,李香草疑惑道:“不是說俊濤哥開始就不太同意的?這下該是稱心了纔是啊。”
“大姐兒, 任是誰, 到了這時候被退婚, 都是臉面上不好看的。更別說李大秀才了。”
聽秋子這一說, 李香草想想也是。只是這會兒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 再怎麼樣也不是辦法,也不曉得三爺爺他們家咋樣了。
“你們家裡呆着, 我去三爺爺家看看。”
囑咐幾人一聲,李香草站起身,拍拍僵硬的腿,準備出門。
“去吧,帶我們問個好。”
“唉!濤哥兒她娘,你去看看濤小子他咋樣了?這見天的屋裡關着,別悶出病來。”
“娘,我……唉!我這就去。”
李香草院外聽着,走進來看到陳氏婆媳躊躇的站在李俊濤門外,滿臉愁苦。幾天不見,婆媳兩個彷彿是老了幾歲。
揚起笑臉,甜甜的喊道:“三奶奶,孫女來看你了。”
陳氏忙舉着袖子拭了拭眼角,回過身來立時笑着應了。就是桂氏也扯出了一抹笑,算是迴應了李香草。
裝作沒看到兩人的不對,李香草院子裡環視一圈,疑惑的問:“咋沒看到欣兒啊?”
招呼李香草坐下,陳氏暫時放下了對孫子的擔憂,回道:“跟他爺倆去城裡你三叔家了。”
說完這些話,院子裡又立時陷入了尷尬,沉默之中。
被這氣氛弄得李香草苦惱的撓撓腦袋,苦笑道:“孫女今天來就是聽說俊濤哥的親事沒成,就是來看看。俊濤哥沒咋樣吧?”
這話一出,桂氏立時啪啪的掉起了眼淚,心想着兒子還在屋裡,不敢叫兒子知道,小聲的抽噎着。
陳氏也紅了眼圈,對着擔憂的李香草強笑道:“沒啥事,不過就是見天的把自己鎖在屋裡,也不出來。這都十來天了,我們也不敢狠逼,就怕他轉不過來彎。你說這造的什麼孽啊,我好好的孫子被弄成這樣。”
李香草默默地聽着,對於那素未謀面的施家人立時起了一層厭惡。
彷彿找到了宣泄口,桂氏緊緊地攥着李香草的手,道起委屈來。
“你說那家是什麼人吶,怪不得一個莊戶人家能養出來識字的女兒,原當是爹孃知禮的,不拘孩子怎麼樣,就憑這也該說給我們家俊濤的。前頭那邊託了媒人過來,把人誇成了朵花。
因是就這一個男孩,哪敢怠慢,我跟你三奶奶特地去了媒人家,躲在屋裡見了的,那閨女看着也實在是可人疼的。我跟你三奶奶歡歡喜喜的回來,緊着最好的張羅,就是怕怠慢了人家。
可誰知道人家當我們是好欺負的,張口就要了五十兩的聘禮,看在孩子的面上,五十兩,我們家咬咬牙也是能拿出來的,只要能把那姑娘娶了,怎麼樣都成。
怕你俊濤哥不願意,又攛掇着他去施家莊,遠遠的看了眼,回來你俊濤哥求到我們跟上,說是就是她了。本就是我們看中的孩子,有什麼不行的,這心裡更是添了一層歡喜。可誰知……誰知……哪有這麼欺負人的?當我們李家沒人了是吧。”
不插話,默默地聽桂氏說了這些,李香草還是沒明白過來。這既然不是錢的事,人家那邊又同意了的,這往後該是就等着娶親了啊?這又咋了?
見大兒媳婦哭得滿臉是淚,陳氏拍拍她,讓她回房收拾收拾。
“那施家人竟然一女二嫁!”
“啥?”李香草驚得差點跳了起來。那施家人是不是腦子有病啊,這閨女是被撿來的吧。哪有這樣坑閨女的?
“是真的。”見李香草不信,陳氏苦笑着說道。別說是她一個小姑娘家,就是自己這活了大半輩子的,也是頭一次見。這事實在是糟心得狠。
對着李香草,陳氏婉婉道來:“那家人說了我們這邊,又說給了城裡一家。要不是你三嬸見了,仔細問了旁人,任誰也是不知道的。你三嬸沒敢跟你三叔說,直接抱着孩子回來,把話說給了我兩知道。誰曾想濤小子他竟然站在門外,聽了這些事,別的什麼也沒說,只道退親。
別說是濤小子說了,就是他不說,我們也是要退的,這家人的閨女我們娶不起。”
“既是俊濤哥說退了,就退了罷。這也沒啥,不就是退親了?俊濤哥以後還怕找不到好的?”
聽着李香草略帶打趣的話,陳氏笑笑。
“我跟你叔,你嬸都是這樣想的,只是我們大度不計較,比不過別人無恥啊。那邊的人一聽說我們這邊退親,立時不願意了,準備帶人過來鬧呢。人家是個破皮無賴的破落戶,我們卻不能如此的不顧廉恥。要不是你三爺爺找了那邊的村長,就當自己倒黴,賠了五兩銀子,這事也不知道能成什麼樣子。
這才心力交瘁的解決了那事,回來才發現你俊濤哥,他都把自己關在屋裡幾天了。除了吃喝拉撒,就沒出過門。眼見着我的怪孫孫一天天的瘦下去,我跟他娘,我兩是真沒辦法。唉!你說,這都是什麼糟心事啊。”
李香草看了緊閉的房門一眼,衝陳氏笑笑,俏皮道:“三奶奶,要不我進去看看?說不定俊濤哥被我一開解,好了呢。”
知道這是她的好意,陳氏也不好拒絕,更何況,自家孫子也該是有人說句話的,不由笑着點了點頭。站起來準備跟屋裡孩子說一聲,香草來了。
推着陳氏進屋,李香草笑道:“三奶奶您先洗把臉,放心的交給孫女就是了,等會就還你個活蹦亂跳的孫子。”被李香草這番插科打諢,陳氏輕鬆了不少,指着大言不慚的李香草,笑了起來。
“俊濤哥?俊濤?李俊濤!!!”
一連喊了好些聲,不見屋裡人答應,李香草立時火了,“嘭”的一聲踹開了門。
只是看着屋中之人的樣子,李香草睜大了眼睛,無語了。“你……”
放下手裡的書,解下被吊起來的頭髮,李俊濤蹙眉看着方纔在門外大呼小叫的李香草,輕斥道:“這都多少年了,大妹妹怎麼還是如此的不成體統。”
收回伸出的腳,李香草嘿嘿乾笑了起來。臭人,壞人,爛人,要不是聽說你才失戀,鬼來看你,好心沒好報!
“我不是聽說你……”
見她吞吞吐吐,李俊濤恍然大悟,“你是說那事啊,過去就過去了,俗話說‘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支花’,人家看不上咱,咱也不能巴巴的貼上去。就憑你俊濤哥這一表人才的樣,還能找不到媳婦?”
李香草目瞪口呆的看着對面微笑着的李俊濤的嘴巴一張一合,心裡直呼坑爹!這就是她們說得受了打擊,閉門謝客的人!!!玩我的吧!
“你不傷心,不生氣,不鬱悶?”生怕李俊濤是強顏歡笑,李香草連連問了起來。
挑眉似笑非笑的看了喘粗氣的李香草一眼,李俊濤笑道:“傷心?生氣?鬱悶?這是什麼?不是你告訴我的,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強求不來。既是這樣,我傷什麼心,生什麼氣,鬱什麼悶?”
“那你爲什麼除了房裡,哪都不去?這不是在暗自傷神嗎?”看着對面那人一副無辜的樣子,李香草抓狂的喊道。
重又坐回椅子裡,李俊濤雙腿交疊,翹起了左腳,聞言,扣扣鼻子,滿不在乎的道:“唉!這不是快到考舉人的時候了嘛。自從去年叛亂平了以後,府城定了今年應試,這不,我這不是正在準備的?”
李香草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消化了好一會兒纔想起來問:“不打仗了?”
屈指彈了對方一下,李俊濤白了笑得燦爛的李香草一眼,吐槽道:“別笑了,我知道那人該回來了。瞧你這傻乎乎的樣!”
摸着被打疼的額頭,李香草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