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黃宏波表態,曹衛平繼續說道:“就算那裡繼續高歌猛進,那也是人家的政績,一直是人家自吹自擂的資本。我可不想沾上任的光,我就是再沒本事,我也不屑拿他的政績來往自己臉色貼金。哼,真虧他想得出來,爲了顯示招商引資的成績,連人家不要的化工廠、皮革廠都遷了進去,現在好多企業對此有意見。我去揩人家的屁股?我去做爛好人?沒門!”
黃宏波驚訝地看着曹衛平,問道:“你的意思是……,在二橋附近再辦一個開發區?”
曹衛平反問道:“難道就只有開發區這個名稱可用。我見衛星城、將高科技聚集區不行?我告訴你,鋼鐵公司遲早得遷去市區,往哪裡走?是分割開來分別安置還是整體搬遷,我們得早日拿出一個主意。一旦這套設備引進來,我們必須有充足的理由逼他們搬遷。你說呢?”
黃宏波知道前任市長在的時候制定了一個鋼鐵公司整體搬離市區的計劃,但是因爲涉及到搬遷資金、涉及到安置地徵收,都是財政並不寬裕的市政府所無法承擔的。最讓領導頭痛的是鋼鐵公司的幹部職工都反對遷往交通不便、經濟不發達的鄉村,消息剛剛傳出,近萬工人就差點將市政府吞沒了。
雖然市裡撤換了幾個公司領導,包括一任總經理,抓了幾批帶頭鬧事的人,但市政府還是沒有敢下令搬遷。倒是幾個從沒有想到會當上廠領導的人賺了便宜。其中剛纔從這裡出去的李總就是通過巴結前市長而一路飄升到副總經理的。這個李總以前是後勤部的一個副部長,和前任市長是一個小地方出來的,除了吃喝幾乎沒有其他本事。本來他對前任市長只敢仰視,根本沒有巴結的心思——想巴結也巴結不上,人家哪會拿正眼看他這個副科級的小幹部?
可是,自然鋼鐵公司的職工鬧事後,前任市長几次親自來鋼鐵公司與工人代表座談,協商解決問題。爲了表示親民,市長大人與工人一起在食堂吃飯。當然,一起是一起,但不可能真的坐在大廳和工人擠一起,而是由廠領導陪同在小包間裡吃。
李副部長見市長在這裡吃飯,當時就動了心思,他親自往菜場買了新鮮的食材,試探着做了幾個家鄉的特色菜。不想身心疲憊的市長吃了這幾道好多年都沒吃過的家鄉菜之後,鬱悶的心情一下好了不少,順口就問了廠領導這裡的廚師是哪裡的。
很快,市長的這個老鄉就站到了市長面前。幾句親切的土話說出來,市長的心情更是大悅。連帶那些廠領導也少受很多責罵和冷臉。知恩圖報的廠領導在市長走後,立馬誇獎了他,並很快就將他提問後勤部部長。
市長第二次走了之後,他又被提升爲廠辦公室主任。第三次他再被提問副總經理。到市長退居二線到省裡當政協副主席時,他已經是常務副總經理了。當然,李總不只是做一做家鄉菜,還動用各
種手段送了不少東西,這才坐上他做夢也沒有想過的寶座。
這人察顏觀色的本事很強,等前任市長一退居二線,他馬上就通過各種辦法找上了曹衛平的兄弟曹衛東,通過他又和現任市長曹衛平拉上了關係。只不過他費盡心思得到的只是一個虛的承諾,作爲前任市長的親信兼老鄉,曹衛國只是表面對他客氣,時不時拿他當槍使。今天又被他利用了一次。不過,李總知道自己身上有“污點”,必須靠事實來洗刷他與前任關係緊密的嫌疑,所以很甘心被當槍使,曹衛國指東他就往東衝,曹衛國罵狗他就上去咬狗一口。他相信人心都是肉長的,只要時間久,曹衛平就會接受他,讓他成爲真正的親信。
言歸正傳。黃宏波聽了曹衛平的話,眼睛一下變得炙熱,心裡對曹衛平的怨恨早已經不見:如果市裡將來將建設重點移到二橋附近,那現在買的地皮不就噌噌地往上升值嗎?如果我讓兒子也去買一塊,那不但我的小情人眉開眼笑,我那黃臉婆不也高興不已?
他說道:“曹市長,你這一步絕對是神來之筆。以前就是貪大求全,結果在搬遷問題上一事無成。二橋現在也只是郊區,一旦發展起來就是市中心,加上那裡的環境比這裡好得多,鋼鐵公司職工的牴觸情緒就會很小很小,也許大家會樂意過去,完全不用我們市政府動員。妙!曹市長,我真是佩服你想出這麼一個高招。”
這話說的太露骨,就是曹衛平聽起來也不由老臉一紅。如果這話是一個低級官員說的,這個馬屁他會欣然接受,因爲低級官員不知道情況,不瞭解國家政策的變化。而身爲副市長的黃宏波卻知道得清清楚楚。對前任市長就鋼鐵公司的一些方案也心知肚明。曹衛平知道這個老傢伙之所以不顧自己的身份和實際來拍這個馬屁,是因爲他從自己剛纔的那番話裡看到財富,看到了金光閃閃的黃金!
曹衛平提出的方案並不新穎,說白了,這個方案之前就有人提出過。畢竟能坐上市長、副市長位置的人都不是傻子,曹衛平能一眼看出來的他們怎麼可能想不到?只是因爲受當時的條件、政策限制不能執行而已,而且當時的市長和市委書記之間火藥味甚濃,每當市政府這邊有什麼新政策、新措施出臺,市委那邊就先用懷疑的態度審視一番,然後用能不能均沾利益來均衡一番,再評價一下對方的態度,只要一個條件不過關,市政府的政策、措施就很難順利施行。
以前將鋼鐵公司遷往二橋附近有幾個不利因素:
第一、以前國家對菜籃子工程管得很嚴格,簡直就是一根高壓線,誰碰誰死。二橋附近都是菜地,想在那裡徵地,一個字:難!兩個字就是:很難!市委書記在內容與剛纔曹衛平所說相近的報告上批示道:“菜籃子工程是關係千萬市民的問題,我們不能帶頭搞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請市政府另行考慮鋼鐵
公司的發展問題。”這個報告一下流產。
第二、當時除了菜籃子工程要求嚴格外,對水稻田的控制也很嚴,市委不同意市政府提出的折中方案:徵收二橋附近的菜地,然後在更遠的地方徵收稻田作爲菜地。
第三、二橋當時還沒有完全竣工,與大橋配套的工程都還沒有建設,更談不上發展。鋼鐵公司的職工代表去看了之後依然不滿意,他們抱定死守城區的決心,不與市政府談判。
第四、當時建設二橋的時候,徵地時因爲青苗補償等問題引發了當地菜農和政府的矛盾,有人還採用自殺的過激方式,當時在現場的一名區長、市公安局的一名副局長被追究責任,兩人雙雙被免職,市裡還有幾名領導被黨紀處分。可以說對那裡的菜農,大多數官員是談虎色變,極力避免。
而現在曹衛平之所以重新提出這個方案,是基於一個最簡單的事實:市委書記和他一樣都是新上任的,空降下來的市委書記相比他這個地頭蛇而言,更需要市政府的配合,更需要政績做支撐。可以說,在市委書記站穩腳跟之前,就是曹衛平的黃金髮展時期,只要不故意削市委那邊的面子,市委書記即使不支持也不會反對。
還有,現在上級對菜籃子工程沒有以前那麼重視了,現在大棚種菜已經普及,海南等地的蔬菜更是源源不斷地運過來,陽韶市對蔬菜的需求遠沒有以前那麼迫切。
此外,二橋早已經竣工,與二橋配套的工程正在逐步鋪開,可以預見二橋附近將成爲一個新的市區。至於那些刁蠻的菜農早已經沒有了原來的火氣,與政府之間的結怨隨着時間的推移慢慢淡化,隨着配套設備的逐步到位,菜農們嘴裡雖然不說什麼,但他們心裡卻知道只有二橋附近變爲城區,他們的日子纔會更好過,他們才能爲子孫後代爭得更多的幸福。
徵地的阻力已經大大小於以前。
對於這一點,不但曹衛平看到了,黃宏波一樣看到了。
曹衛平情真意切地說道:“宏波市長,這事還需要我們共同努力啊。鋼鐵公司的事,就麻煩你多操心了。”
黃宏波也很配合地作出很感動的樣子,說道:“曹市長,我就是你手下的一個兵,只要你發令,我就衝鋒陷陣。”拍完胸口,他又釋放出了一個探空氣球,“我雖然這把年紀了,但我自信還能爲黨和人民做幾件事,絕不會讓曹市長失望,絕不會讓組織失望。”
曹衛平暗罵一聲老狐狸貪得無恥,但他笑着說道:“你說的太悲壯了。現在你這年齡也就比我大一點而已,正是幹革命工作的大好年份。我相信隨着我們陽韶市的發展,我們這些人怎麼也算是人民的功臣,組織是不會忘記的。固然有一句話叫長江後浪推前浪,更有一句話叫大浪淘沙。只有站在時代浪頭的人才能隨着巨浪前進,其他的只能被時代淘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