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立夏聽了里正的話,把懷裡的趙立年遞給趙立冬,讓他們出去玩兒,把里正請到桌邊坐下,這才道:“叔,你是爲我們好我知道,可這事兒,我覺得不成。”這一開口,讓方怡心裡踏實不少。
里正似乎並不意外,他看了旁邊的方怡一眼,這才衝趙立夏笑着說:“怎麼個不成法?你說給我聽聽。”
趙立夏道:“叔,我爹是獵戶出身,村裡頭的人怎麼看我們家人你也是知道的,立冬自己都毛毛躁躁的,讓他照顧別家的孩子,萬一磕着碰着,我們家擔不起這罪。”
里正臉上的笑容頓時就抹了去,他沒想到趙立夏一開口就擡出了他死去的爹,而且說得在情在理,讓他之前想好的滿腹的話都沒了說法,能說什麼呢?
看里正的表情趙立夏就知道自己這番話說的有些重了,但是不重不行,他們一羣孤兒,惹不起那些人家的。村裡的壯漢去年倒下不少,如今孩子都成了寶,一旦有個什麼事兒,拿刀上門都不是沒可能的。
屋子裡靜悄悄的,能清晰地聽到外頭幾個小孩兒打鬧的聲音,里正琢磨了好一會兒,這才擡頭:“立夏,這事兒,是叔考慮的不周到,你就當叔啥都沒說過,啊,也別往心裡去,叔就是看你們一羣孩子,這不馬上就要春播了,所以想着讓別人幫襯一下。”
趙立夏連忙道:“叔你別這麼說,我知道你是好意。去年不是幫我介紹了幾個人秋收嗎?我已經跟他們說好了,今年再來幫我春播,就這兩天就會過來了,沒事兒的,你別擔心。”
聽到這話,里正又想起了去年秋收時候鬧的事兒,不由又是一陣嘆息,暗想這趙家幾個孤兒是被那幾個不成器的叔伯嬸嬸給弄怕了,所以只想跟村裡人掃得遠遠的。當下卻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叮囑道:“那行,有啥事兒你再來找我,叔雖然幫不上什麼大忙,但絕對是站在你們這邊的。”
“叔快別這麼說!要不是你,我們這會兒怕是連個家都沒了!這恩情,我們記在心裡的!”
趙立夏說的十分誠摯,再配上那張陽光的臉,讓里正的心裡彷彿喝了一杯熱茶,暖呼呼的,相當的舒坦,只覺得這羣孤兒他沒有白幫!剛剛被趙立夏強硬拒絕的那點兒不滿也頓時煙消雲散,還只是羣剛長大的孩子啊。
里正又說了會兒話,這就要走了,趙立夏一路送他到門外,眼瞅着四周沒人,里正扯着趙立夏的手把他往身邊拉了拉,湊到他耳邊低聲說:“立夏,叔有幾句交底的話要跟你說,這話可不能跟別人說,就算是立秋也不行。”
趙立夏點頭保證:“我誰也不說。”
里正又看了看四周,這才繼續說:“這第一,你剛當家,花錢不能大手大腳,我知道你爹這些年下來也攢了點兒,但這錢你將來兄弟幾個還要娶媳婦,還要過日子,不能一下子就漏個底兒朝天了,你之前爲了方怡請了兩次大夫,如今人好了我才說,以後可不能這麼胡來,你見過村裡誰發個熱就要請大夫的?”
不管心裡怎麼想,趙立夏還是一臉誠懇受教地點頭應了。
里正又說:“這第二,剛當着方怡的面我也不好多說,我先前之所以提那個事兒,就是想要方辰教教其他孩子認認字兒,可惜你給推了。不過也不要緊,別家的孩子顧不上就算了,但是你家幾個,可要好好學着!我瞧着立冬立年都是機靈孩子,認字兒肯定快!你有空跟他們說說,讓他們多問問方辰,多認點兒字,學個算帳什麼的,將來去城裡隨便某個差事也比在土裡刨食兒強吧?”
趙立夏點頭稱是,沒有多說什麼,他看出里正對方怡有點兒意見,下意識就不太想讓里正知道方怡是個有主見的,怕里正更不喜歡她。在這村裡,女人是不能有主見的,之前方怡的娘就是因爲識字兒有主見,被村裡其他女人見着就罵,罵的可難聽了。
里正很滿意趙立夏的聽話,終於說到最關鍵的地方了:“這第三,你要好好跟方辰親近,平日裡也不用指使他做事兒,他要愛讀書就讓他讀書去,這孩子以後若是出息了,你跟他親近些,以後會有好處的。若是一事無成,那也賴不到你身上,畢竟你也沒耽擱了他讀書。”
這番話聽在趙立夏耳朵裡,着實有些不舒服,前頭剛說要防備方怡,這會兒又要親近方辰,人家可是親姐弟!可趙立夏也知道里正這是爲他好,也許還是爲了趙家村兒好,畢竟方辰若是出息了,趙家村兒在這十里八鄉也就更有名望了。
不過趙立夏的面上還是一副很認真的神情,看得里正愈發的滿意,只覺得果然什麼樣的老子生什麼樣的兒子,趙立夏的爹當初也是個實誠憨厚的,這樣的人幫起來也有勁兒不是。
目送里正走出老遠,趙立夏這才嘆了口氣,揉揉有些僵硬的臉頰,正要轉身,卻聽到身後傳來方怡的聲音:“里正跟你嘀咕什麼呢?”
方怡就知道里正在屋裡話沒說完,故意等着他走了纔來嚇唬趙立夏,果然就把他嚇了一跳,說話都有些結巴了:“也,也沒什麼,叔說辰辰將來是個有出息的,讓我平時對他好點兒,別讓他幹活兒。”
這話說得中聽,方怡微微翹了翹嘴角,隨即又壓了下去:“就這個?說這麼久?”
趙立夏苦着臉:“還問了些春播的事兒,我說我請了人來幫忙,他讓我錢省着點兒花。”
方怡盯着趙立夏看了會兒,直看得他紅了臉,才淡淡丟下一句:“還不快來收拾東西。”
趙立夏吶吶地應了,回屋把門都栓好了,才從後門兒過去把東西又拖了回來,看到麂子的時候,家裡幾個小的看得兩眼發直,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一副立刻就要撲過去生啃了麂子一樣,方怡連忙舀水洗了一把枇杷讓他們先解解饞。
小傢伙們聽到晚飯有肉吃,那股子高興勁兒甭提了,想要歡呼卻被方怡警告不能讓人知道,只得拿爪子捂着嘴,一個勁兒點頭,那一雙雙黑亮的眼睛笑得彎彎的。
本來去小溪邊處理屍體最好不過,可是太不安全,容易被人發現。反正這麂子也死了一陣子了,沒多少血,處理起來方便,趙立夏就在院子角落清了塊地方弄,趙立秋和趙立冬給他打下手。方怡被趕到前院兒陪三個小的玩兒去了,她撇了撇嘴角,暗想不就是殺只動物麼,她在菜場看多了,纔不會被嚇到,心裡卻有股子淡淡的暖意,這種被人關心護着的感覺,真不錯。
方怡也沒閒着,把山裡採回來的蘑菇拿出一個小的,琢磨着抓只雞試試有毒沒毒。
後院兒,趙立夏挽着袖子,勁頭十足,趙立秋聽着前院兒雞飛狗跳的動靜兒,忍不住拿手肘碰了碰趙立冬:“立冬,你去瞧瞧怎麼了。”
“沒事兒,別去,拿個盆過來。”
“哦。”
趙立夏跟在趙爹身邊多年,手藝早就學到家了,先剝皮再開膛破腹,最後卸肉,動作麻利的很,趙立秋也有模有樣地幫忙,趙立冬就徹底是個端盆子跑腿遞工具的。
處理完麂子後,趙立夏把後院兒染了血的那一片兒土鏟到一起,拉到屋後面挖了個深坑埋了進去,踏平土,回屋又從井裡打了兩大桶水,把麂子肉都浸在水裡。
正忙着,就見趙立秋憋着笑跑過來:“大哥,方怡姐剛在抓雞呢。”
趙立夏的臉上露出些許笑意:“那抓到了嗎?”
趙立秋笑眯了眼,搖頭:“還沒呢,方怡姐怒了,說回頭抓着了一定要宰了吃!幾個小的給她打氣兒呢。”
“呵,吃就吃吧,雞蛋攢的差不多了,回頭讓楊嬸兒幫我們瞅瞅,再孵些小雞來。”
“哎喲,有哥這句話就夠了,我這就去幫方怡姐!”趙立秋說着,人已經躥出老遠。
趙立夏笑着搖搖頭,又打了桶水開始洗內臟。
“立夏哥,我幫你。”方辰不知何時來到了後院兒,這會兒正卷着袖子呢。
趙立夏看了眼乖巧地方辰,笑了笑:“那好,你幫我舀水。”
“好!”方辰跑到水缸旁邊,拿了個舀子過來,一勺一勺的往趙立夏面前的木盆裡舀水,小臉兒可嚴肅了。
等趙立夏說停,方辰這才停了,站在一邊看趙立夏忙活,好奇地問:“立夏哥,這肉爲什麼要泡在水裡?”
“麂子死的時間長了,沒放血,得用水泡泡,不然有腥味。”
“哦,那要泡多久啊,晚上能吃麼?”
趙立夏笑着點頭:“能!”
方辰這才抿着嘴笑了,兩個小酒窩嵌在嘴邊,小模樣可愛極了:“立夏哥,你真好!你跟姐姐是最好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