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交心
?方怡的擔憂還未完全說出口,就聽那頭趙立冬道:“侯爺用兵如神,他既說早已部署,那便定然能將那些蠻夷一網打盡,你們莫要擔憂。”
斬釘截鐵的語氣很能穩定人心,方怡抿了抿脣角,繼續耐心等待,心裡想着方侯爺的種種往事,自他率軍來到邊城,那勢如破竹的豺狼之師便被遏住了腳步,從那之後,更是他們噩夢的開始,短短几月被逼得一步步地倒退,最終縮回了自己的地盤,他們心有不甘,幾次三番兇殘反撲,卻都被鎮壓下去,眼下,他們已經沒有多少將士了,這一回,很有可能就是他們最後一次反撲,饒是如此,卻也依然在方侯爺的算計之中。如此一想,心中便更是安定,只覺得方侯爺必勝,秦曉月也必定會平安回來!
就在趙家衆人自我安慰的時候,門外果然就響起了一陣陣馬蹄聲,在這寂靜的夜晚分外的響亮,噠噠噠地聲音好似敲打在人的心頭,屋裡等候的幾人猛地起身,齊齊跑出去,第一眼就看到那白馬紅衣,即便是在月光之下,也依然耀眼奪目。
秦曉月縱馬飛馳,直到逸仙居的門口才勒住馬,翻身而下,待看清立在門口的衆人,不由一笑,明媚的笑容頓時掃去了那一臉的寒霜:“大哥,大嫂,我回來了!”倒不是秦曉月眼裡只有趙立夏和方怡,而是成親之前秦將軍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囑她將來一定要多多討好長兄長嫂,這纔是一個弟媳婦該做的最首要的事情!
方怡笑着應了一聲,上前一步,柔聲道:“怎麼樣?有沒有傷着哪兒?”
秦曉月搖搖頭,面上露出些許沮喪來:“蠻夷大敗,餘下之人均被我們擒獲。我被留守在軍營,並未能親自上陣殺敵,實在是可惜!”
方侯爺會有這樣的安排並不奇怪,方怡笑着勸她:“這回沒去成,下次再向侯爺請命便是,總歸是打了勝仗,該感到高興纔是。”
“沒有下次了,這次是蠻夷餘下的全部精兵強將,今日過後,他們怕是真心想要和談了,這場仗也該結束了。”
這話之前就曾聽趙立冬提過,如今看來果真如此,方怡不比秦曉月,她自然是恨不得這場仗早日結束,這樣不論是趙立冬還是秦曉月,都不會再有生命之憂。原本方怡還想再問問方侯爺的情況,隨後又想到若真是出了什麼意外,秦曉月斷不會有心情在這裡埋怨自己被坐了冷板凳。
那頭趙立冬上前幾步,一邊接過秦曉月手裡的繮繩,一邊道:“這場仗能早點兒結束是好事!總不能因爲你一個人沒打過癮,就不許人家蠻夷投降了吧?”
這話說的忒直接,秦曉月頓時就豎了眉毛,正要說話,卻被方怡搶了先:“有你這麼說話的麼?虧得你還是曉月的夫君,還不快快把馬兒安置好,過來陪媳婦說話!”看着趙立冬被罵,秦曉月頓時就覺得舒坦了,心裡是愈發的喜歡方怡這個長嫂了。
看着秦曉月的神情,方怡面上的笑容不由深了些許,她回頭看了趙立夏一眼,也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歡喜,這秦曉月倒是跟趙立冬一個性子,什麼心事都擺在了臉上,簡簡單單,一看就透。方怡忍不住伸手拉了秦曉月的手,把人往屋裡帶:“你肚子餓不餓?廚房裡還溫着些雞湯,不如我端些來與你吃?”
秦曉月大方地點頭:“好啊,謝謝大嫂,大嫂你的手好冷,莫不是一直都在門口等着我的?”
“沒有,剛剛我們都在屋裡說話的,再說這大熱天的,哪裡會冷了去?”
正在房裡照顧趙立秋的王芊芊聽到外面的動靜,連忙走出來,一眼就瞧見了那一身紅裝的秦曉月,當即笑着迎上去:“回來啦?”
“這是你二嫂,姓王閨名芊芊。你二哥先前喝醉了,這會兒怕是不能出來見你了,莫要見怪。”
秦曉月立刻乖乖喊了聲二嫂,末了又道:“我又不是什麼要緊的人,明兒再見也不遲的。”
這話說是從別人嘴裡說出來,少不得會讓人細細捉摸一番,只是在場的幾人卻知道她只是實話實說,並未有責怪趙立秋怠慢她的意思,王芊芊也是稍稍愣了一下,再細細看了她的神色之後便瞧出了這點,忙笑着轉開話題:“這麼晚回來餓不餓?我去給你盛碗湯來暖暖肚子吧。”
秦曉月心裡奇怪怎的一個兩個的都問她餓不餓,她瞧着有這麼能吃嗎?不過面上卻還是乖巧地應了。
方怡把人繼續帶回屋裡,便指着身後的方辰和趙立年一一介紹給秦曉月,末了又讓方辰去把趙苗苗和壯壯都帶過來。先前的時候壯壯睡着了,趙苗苗跑了一天也有些困了,便乾脆讓他們兩在一起睡着了,這會兒秦曉月回來,自然是要叫出來認一認的,雖說這種事兒該是在新婚的第二天一早才做,可誰讓他們娶了位與衆不同的新娘子呢?自然也要變通一二。
趁着這功夫,方怡又道:“之前你走的突然,你的陪嫁之物我都放到你和立冬的房裡去了,等明兒有空你再看看。”
秦曉月道:“明兒大嫂與我一同去看吧,那嫁妝是我爹爹給我準備的,如今我嫁入趙家,這些東西理應交給大嫂來處置。”
這不是一家人,還真不進一家門,聽聽這理所當然的語氣,可不就跟那趙立冬一個樣子?方怡道:“不是這樣的,你的嫁妝是你從孃家帶進來的,按理算是你的私房錢,當由你自己處置,不必交由我。”
秦曉月想了想,露出一絲狡黠來:“既然是由我自己處置,那我可以把這些都交給大嫂啊,所以明兒還是大嫂跟我一同看吧。”
方怡不由無奈地嘆了口氣,看向趙立夏道:“都說別人家的新嫁娘都急着給自己攢私房錢,怎的到了我們家,一個個的都要交出私房錢呢?先前是芊芊,如今又是曉月。”
“那也是因爲姐姐你人好啊,所以我和曉月纔不需要攢私房錢以防萬一。”門外的王芊芊一邊說着,一邊端着幾碗雞湯慢慢走進來。
秦曉月納悶道:“怎的二嫂叫大嫂姐姐?難道二嫂跟大嫂是姐妹?”
方怡忍不住失笑:“那倒不是,只是芊芊覺得姐姐叫起來比嫂子更親暱,所以才一直叫我姐姐,如今看來,倒果真是如此。”
“那我也要叫大嫂姐姐,叫二嫂二姐姐,好不好?”
這回是方怡和王芊芊一同應了:“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
等到趙立冬栓好馬兒,又給它餵了些食物過來,姐妹三人已經是親密無間了。趙立冬看着秦曉月笑容滿面,嘴裡姐姐二姐姐喊得輕快,整個人目瞪口呆,還下意識揉了揉眼,這還是他所認識的那個秦副將嗎?莫不是被什麼東西附了身吧!
被驚擾了睡眠的壯壯十分不滿地在小舅舅方辰的懷裡嚎嚎大哭,那清脆稚嫩的嗓音在夜間也不知道傳出了多遠,擾了多少人的好夢,方辰哄了半天都不見效果,不得不一路小跑着想把人送到方怡懷裡,結果卻在半途上被新嫁進的三嫂給攔住了,並且好奇地抱了過去,雖然動作姿勢很是僵硬,卻到底也把小傢伙給兜住了,看起來短時間內並不用擔心會掉下去,方辰這才稍稍後退幾步,站在了趙立夏的身旁。
原本哭得起勁兒的壯壯突然在淚眼婆娑中看到了一張新面孔,嘎?小傢伙的哭聲頓時一頓,又仔細地看了看這個新面孔。秦曉月抱着軟軟的透着奶香味兒的小傢伙,只覺得說不出的舒適歡喜,忍不住就低頭親了小傢伙一下,只覺得那皮膚真是柔軟極了,耳邊聽到清脆的咯咯笑聲。
“可真是沒臉沒皮的小東西,剛剛還哭着呢,這會兒又突然笑了。”
“許是看到了漂亮的新嬸嬸,所以才高興呢。”
秦曉月笑着晃了晃小傢伙,心裡突然覺得在家相夫教子也不錯,十月懷胎,生一個屬於自己的小寶寶,小小軟軟的一團,肉呼呼的,暖融融的,可以隨便抱,隨便親,再看着他一點點的長大,然後……然後,再生一個小寶寶,繼續隨便親、隨便抱~~~~~·
秦曉月對自己幻想出來的情形十分的滿足,也不覺得離開軍營是件難以忍受的事情了,如今戰事結束,她總有一天要離開,要學會做回正常的女人,安居內宅,相夫教子,曾經一度覺得很厭惡的事情如今卻覺得美妙起來。秦曉月覺得自己已經明白了之前別人總對她說的那番話是何用意,原來不論男女,一旦成了親,內心就會發生變化,會心甘情願的放棄原本的追求和堅持。
壯壯並不知道自己無意間的一個小舉動給自家三叔帶來了多大的好處,此刻的他正在努力地伸出小爪子企圖去抓秦曉月穿的大紅嫁衣上綴着的流蘇,一點兒都看不出剛剛被吵醒的不悅了。
方怡很快就把壯壯從秦曉月的懷裡接了過去,全然不顧這一大一小齊齊流露出來的不捨得的目光,只道:“天色不早了,今兒都累了一天,待喝了雞湯就早些睡了吧。”
這不說還好,一說出來,大家還真覺得有點困了,當即三兩下喝了那雞湯,啃了幾塊雞肉,便去梳洗梳洗睡了,而趙立冬和秦曉月也終於步入了他們的新房,開始了千金一刻的洞房花燭夜。
你問後來發生了什麼?噓!非禮勿言,非禮勿視!
……
目送這對新人進房,其他人也都紛紛散去,各自回房,趙立夏和方怡卻有些難以入眠。方怡看着正在精神抖擻在炕上爬得歡實的壯壯,笑道:“立冬能娶到曉月,當真是不錯。”
“曉月的性子還真有幾分像立冬,若非親眼所見,真難相信她就是立冬口中清冷孤傲冷麪無情的秦副將。”
方怡失笑:“就立冬那個眼神兒,最多也就能看出人的好歹來,更多就不行了。曉月自幼在軍中長大,行軍打仗自是厲害的,但其他的俗事可就要遲鈍得多,畢竟軍中的人際關係相對而言是最簡單直接不過了。”
“確實如此,如此看來,她跟立冬倒是般配得很。”
兩人說着話,又陪着壯壯玩了好一會兒,這才一同睡了去,這一覺就睡到了大天亮,等到他們穿好衣服打開房門,卻被杵在門外的趙立年給嚇了一跳:“你趴在房門上做什麼呢?”
趙立年連忙低聲道:“大哥,你可算醒了!三嫂今兒一大早就起了,說是要給你和大嫂敬茶呢,結果你們卻都沒起,我和辰辰想來叫你,三嫂卻不讓,二哥和二嫂也沒醒呢,辰辰去他們那屋守着去了。”
屋裡的方怡聽到這話,頓時一驚,怎的連這麼重要的事兒都給忘了!當下也顧不得衣服穿了一半兒的壯壯,直接把人往被窩裡一塞,轉身就朝着門外走去:“立年你給壯壯穿好了衣服就過來,我們先過去。”
趙立夏先去了趙立秋的門外,老遠就瞧見方辰側着頭把耳朵貼在門上,似乎想聽裡面的動靜,趙立夏直接走過去,一邊把方辰拉開,一邊去敲門,聽到裡頭有了響聲,這才又叮囑方辰等會兒記得再催一催他們。
片刻後,趙立夏和方怡坐在了主屋,趙立秋和王芊芊分別坐在他們手下的位置,王芊芊的臉上還有些發紅,只覺得這一回真是丟人丟大發了!居然連這樣大的事都給忘了!方怡一邊等着趙立年去喊趙立冬和秦曉月過來,一邊暗暗反省,說來說去,都是因爲昨天的突發事件,再加上秦曉月又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結果就導致了這一疏忽,方怡是真的沒想過秦曉月會一大早起來給她敬茶!或者說她完全就沒有想起過這一回事!這下面子可真丟大了!若是不小心傳到了秦將軍的耳朵裡,怕是要讓他誤會自己打算給他女兒來下馬威了吧!
正想着,門外已經出現了趙立冬和秦曉月的身影,今日的秦曉月換上了那一身大紅的喜服,穿着一身粉色的襦裙,整個人全然沒了昨日的明豔動人,卻又多了一分新嫁娘的嬌羞。只不過,這份嬌羞在新嫁娘開口的那一剎那便蕩然無存,秦曉月進門的第一句便是:“本以爲哥哥嫂嫂們要等到中午才醒,沒想這麼早就起了。”
這秦曉月說話當真是直接的讓人流淚啊!方怡默默在心裡嘆了口氣,面上卻不得不笑着迴應:“是我不好,居然忘了今兒還有敬茶這一回事,讓你白白起了這麼早,真是慚愧。”
“姐姐莫要這麼說,我爹爹說了,新媳婦敬茶的時候是要多等等的,這是規矩。”
秦將軍到底是從哪裡聽來的規矩啊!這分明就是婆家要給新媳婦好看的節奏好嗎?就這樣不經過考證就說給女兒聽真的沒問題嗎?
方怡到底是活了兩輩子,臉皮較厚,扛得住壓力跟秦曉月說話,那王芊芊則是羞愧得都要找條縫給鑽進去了,就連趙立秋都忍不住撇過頭,露出一絲尷尬的神情。
接下來便是秦曉月和趙立冬規規矩矩地敬茶,方怡又送了幾樣禮物,無非是玉佩和首飾,先前那柄玉如意已經送過王芊芊了,就算她不肯收,那也不好再拿出來送給秦曉月,更何況,以方怡對秦曉月的瞭解,即便送了十之八、九也是不會要的,那又何必還要擺出這副姿態呢?倒不如干脆送幾樣實際點的。既然秦曉月已經把自己當做是趙家的一份子,方怡也不願再跟她動心思耍心機,彼此以誠相待才能使得一家和睦。
等敬了茶,秦曉月果然就把方怡拉到自己房中,將那兩箱子的嫁妝都推給了方怡:“姐姐,實不相瞞,我自幼在軍中長大,若論行軍打仗我或許還能說出個一二來,可對這持家之道卻是全然無知,我爹爹他也沒教過我,這些銀兩田地放在我手裡那就是個擺設,倒不如交給姐姐拿去做生意,也好補貼一些家用。”
方怡心下一暖:“這持家之道就如同行軍打仗之術,誰都不是生來就會的,你這麼聰明,定然也能學會的。如今我們家的家境也算寬鬆,家用更是不愁,你不用擔心這些,只管做你喜歡做的事便是。”
“姐姐,我雖不懂這些家事,卻也不是那麼無知,姐姐和大哥當初肯同意我想要繼續留在軍中的任性要求,我心裡很是感激,如今蠻夷已經掀不起波浪,我也無需繼續留在軍中。這場戰事一旦結束,大軍班師回朝,我便安安心心地當立冬的媳婦,當你和二姐姐的好妹妹,再生個跟壯壯一樣可愛的孩子。”秦曉月說完,又道:“姐姐,我嫁給立冬,就是趙家的人了,我當你是姐姐,你也當我是妹妹,若是我有什麼做得不對,做的不好,你只管說便是,我不會生你氣的。”
方怡已經說不出什麼話了,昨日的秦曉月讓她看到了身爲秦副將張揚霸氣的一面,讓她怦然心動,羨慕不已,今日秦曉月卻是那般的乖巧可愛,還帶了一點點因不懂俗事而起的自卑和不安,莫名就讓方怡生出一絲絲的心疼來,她伸手將秦曉月攬進懷中,柔聲道:“我自當你是妹妹,所以,不論你想做什麼,只管去做便是,即便錯了,也有姐姐我在,斷不會有人怪你什麼。”
秦曉月低頭,將臉埋在方怡的肩上,隱約傳來細微的啜泣聲,許久後,才聽她道:“好!”
方怡笑了,輕輕拍拍秦曉月的後背:“這些嫁妝我都收下了,日後你若想要什麼,只管開口來跟姐姐討。”
“好。”
“我們家人都很喜歡你,我看得出來,等慢慢的你就能感覺到了,若是日後立冬欺負你或是氣着你了,只管說出來,自會有人去教訓他。”
“嗯。”
“……”
陽光照進屋裡,將那抱在一起的身影拉得老長,也將屋外那道纖細的身影印在了牆上,王芊芊眼底含淚,脣角卻帶着笑意,心裡對秦曉月的最後一點敬畏,也終於徹底消散,她的弟媳不是什麼將軍之女,也不是什麼女副將,而就只是秦曉月,那個自幼失了母親,性子單純直率的秦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