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因爲,我像你的淺哥哥?”男人問。
暮湮身子一顫,睜大了水潤的眸子。原來那一瞬間的失神,她喚他爲“淺哥哥”已被男人聽見。
“回答我!”男人低沉着嗓音,男人更沉重的喘息,更炙熱的氣息迫向暮湮。
縈繞的霧氣掩蓋不掉眸中的驚悸,她已經被男人的粗狂震懾得說不出話來。
她緊張地凝注男人的眸子,不知道下一刻,這個男人將會作出怎樣更令她驚異的舉動。
“你叫什麼名字?”
“暮……湮。”
“暮湮。”男人忽然咧嘴一笑,放開了暮湮。
暮湮長舒一口氣,旋即離開牀畔。
“你好美!”男人低笑。
暮湮屏息,手足無措地擡眸看向男人。
“你好香!”男人再次低笑。
面對男人的讚美和低笑,暮湮忽然一陣羞澀。彷彿在瞬間,一層波瀾從心海泛起,讓她有些癡迷,有些錯愕。
“湮兒。”男人低聲喚她,那低沉的嗓音,讓暮湮白皙的臉上又泛起嫣紅:“如果我留下會讓你被城主罵,我可以離開。”
“不……你別……”暮湮聽男人要離開,心裡一慌。但覺得自己後面的那個“走”字說出來會更讓人誤會,便不覺住了口。躊躇了半日,復低頭輕聲道:“你想多了,還是好好在這安心養傷吧。”
此時小池抱着幾套半新不舊的衣衫進來,一見暮湮紅着臉遠遠離***着,又看到男人**着上身坐在牀榻,便以爲發生了什麼事情。
小池不禁尖聲驚問:“小姐,你……你沒事吧?”
男人粗糲的手指扶着自己的下顎,深沉的眸子略帶戲謔地看着小池驚恐的樣子。暮湮忍不住飛快地瞥了一眼男人,羞澀又涌上嬌顏,只好慌亂地移開視線。
“沒事,你把衣衫給他吧。”暮湮輕聲說。
小池將衣物放到男人牀上,擡眼望着暮湮。
“再給他準備些清淡的食物,暫時不能吃油膩的東西。”暮湮又說。
聞言,小池神色不滿地瞪了男人一眼出門而去。
“蔽月。”男人低笑。
暮湮又是一陣錯愕,對上男人那戲謔的眸子時,方明白男人是在告訴她自己的名字。
“蔽月。”暮湮輕聲重複着。
男人“嗯”了一聲,低笑。
她回眸望他一眼後又垂下迷離的煙眸,他**的上身讓她心緒有些微亂:“你身上的傷,有舊……傷。”
“嗯。”蔽月應了一聲,沉眼盯着暮湮那還來不及褪去紅潮的嬌顏,輕聲又問:“你怕嗎?”
暮湮咬着脣,輕輕地搖着頭。想起他身上縱橫交錯的傷疤,暮湮心裡泛起難過:“我想……我想你會很痛的。”
“你心疼我?”
“我……不……不是。”
“不是心疼我,你又何必問?”蔽月冷哼,似有不悅。
“就算……是吧。”暮湮尷尬,無奈改口。
蔽月撇嘴,眼裡重新蓄滿不屑和冷傲:“這些傷,弄不死我。”他擡頭直視暮湮,眸中光色若有所思,彷彿是要告訴她更爲嚴重的話:“我身上的傷,多數是被野獸抓咬的,能撿回條命已經是上天最大的恩賜了。”
這話讓暮湮驚恐不已,她擡眸凝視了他一會兒,然後輕聲問他:“不會吧?”
“怎麼不會?我很小就流浪,走的是荒山野嶺,那裡有虎豹蛇狼,你說,會不會?”他反問她,語氣中帶着隱怒。
這令暮湮倍感尬尷,她不是不信他,可他卻誤會了她。
半晌,暮湮緩緩走到蔽月身前,柔聲道:“我會請求爹爹留下你,讓你在這裡住下來,以後,你就不會四處流浪了。”
他盯緊她似要溢出水來的煙眸,抿脣,無聲地笑。
“你太單純,這樣容易被騙。”
“嗯?”
“太善良不好,那樣容易受傷。”
“嗯?”
暮湮擡起眉目,錯愕地看着蔽月。
“你會騙我嗎?”
蔽月低笑。
“你會傷我嗎?”
蔽月不答。
“那你是壞人還是好人?”
蔽月沉默。
“可我感覺你是好人。”
“壞人和好人不是寫在臉上,也不是憑你的感覺來分辨。”蔽月低笑,搖頭又點頭。
“可是我知道,”暮湮微笑,像枝頭帶露的花瓣,微微觸動了男人心中的柔軟:“我知道你是好人。”
蔽月閉上眸子,眼前晃動着小人兒純美的笑靨。
他認得暮湮眉心的花形胎記,那是一朵紅色的彼岸花。
那花,可以喚醒人生前的記憶。
最癡情的花,也是最美的花。
蔽月慢慢收起臉上的笑容,直到暮湮離開房間。他的心中,依舊晃動着暮湮迷離的眸子和清麗的嬌顏。
不管如何,這一切纔剛剛開始。
五天後,城主秦歸路和女兒秦弄雪姍姍回遲。
暮湮匆匆來到前廳時,秦歸路正心事沉沉地坐在那。他雙眉緊鎖,兩鬢泛白,以手扶額。
“爹爹,不是說好會盡快回宮城的麼,爲何耽誤了這麼多時日?”暮湮伸手輕輕扶住秦歸路的胳膊,嬌俏的模樣頓時令父親秦歸路心裡一暖。
面前的女兒,那清麗的容顏像極了自己去世多年的妻子姚梨,也就是暮湮的孃親。秦歸路看着女兒笑笑,聲音低啞:“爹也想早點回來,只是這次事出有因。”
暮湮知道父親一路辛苦,看着他兩鬢霜花,心裡一陣難過。她扶着父親的臂膀:“事情很麻煩嗎?”
秦歸路望了望暮湮,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見此,暮湮知道父親不想讓自己爲那些事操心,可暮湮,同樣也爲幫不了父親而自責。她低聲對父親說:“爹爹若是遇到什麼煩惱,不如說出來,也好讓女兒替爹爹分擔一些。”
秦歸路望着女兒半晌:“湮兒,你先坐下。”
湮兒便乖順地在父親下方的左側坐下,看着父親臉上肅穆的神色,心裡有些訝異。她心裡暗忖:爹爹一向樂觀豁達,這次回來爲何愁眉不展?
“爹,您怎麼了?”暮湮問。
“你一向體弱多病,爹不想你爲宮城的事情擔心煩惱。”秦歸路嘆息。
暮湮看着父親柔順地說:“湮兒知道爹疼女兒,可是……爹若不開心,女兒也一樣不開心。”
想了想,秦歸路終於開口:“其他宮城已經發生了多起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人事件,令人不解的是,死的方式都是一樣。女子死前曾遭受**,之後變成一具枯屍。”
“什麼?”暮湮顫抖着嗓音,感覺冰冷的氣息將自己包圍住了:“難道兇手是同一個人?”
“很有可能。”城主秦歸路憂心忡忡:“更奇怪的是,死的都是未出閣的女子。”
“啊!”暮湮驚呼,忍不住伸手攥緊了父親的雙臂。
望着暮湮,秦歸路的眉宇蹙得很深:“屍體裡的血已經流乾,但是現場卻無一點血跡。”
這樣下去,宮城的未出閣少女豈不是全要遭殃?
“怎麼會這樣?”暮湮怔怔地望着父親,沉吟了一下,又問:“查出什麼人做的嗎?”
這句話讓秦歸路沉默了一下,接着幽然嘆道:“沒有,一點線索都沒留下,根本無從下手。”
“怎會這樣?”暮湮心中充滿了困惑,她看着父親道:“既然兇手可能是同一人,那麼大家可以一起共同對付。”
“這二十年來,宮城之間聯絡不多,走動更少。雖然一直有聯盟的意思,但推崇誰來做統領者一直到如今都還沒選好合適的人選。”秦歸路低沉道,話裡頗有失落之意。
“沒人統領,便如一盤散沙。”暮湮低聲道。
“不僅如此,我擔心的是,即便幻城城主肯聯手,也未必能解除這場危難。”秦歸路看了暮湮片刻,神色間略顯蒼老之態:“何況,幻城緊閉城門已經二十年了,外面的人進不去,裡面的人也不出來。幻城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根本無法得知。”
“若憑六城之力都無法阻止這次浩劫,那對手又是怎樣一個厲害人物呢?”暮湮此時才發覺事情的棘手。
“絕非凡人!”秦歸路蹙緊了眉心。
“什麼?”暮湮不解。
秦歸路沉聲道:“最不可思議的是,兇手能異地同時行兇。”
“莫非兇手會分身術?”暮湮沉思。
秦歸路眉頭一緊,詭異道:“妖魔爲禍。”
“啊!”暮湮忍不住再次驚叫,她怯怯地問父親:“爹爹也……相信妖魔之說嗎?”
“盤古開天闢地,女媧娘娘造人,這些若存在,又豈能不信妖魔的存在?”秦歸路微眯着眼睛,大拇指輕輕揉捏着眉心。
暮湮咬着脣,父親的話讓她驚懼不已,她忽然想起,有關自己出生的事情。
暮湮聽父親說過,孃親姚梨本是無恨城外一片深山墓地中長大的孤女。那一年,外出的父親與越總管偶入墓地遇見了姚梨,兩人一見鍾情,才許了白首之約。接着,父親便帶着姚梨來了煙影宮。
“對於女兒的出生,爹和娘也一直覺得離奇是嗎?”暮湮忽問。
“不錯。”秦歸路嘆息,伸手摸着暮湮的長髮,緩緩說:“你孃親懷你的時候經常會夢見墓地那些妖豔的彼岸花,那像血一樣的顏色鋪天蓋地朝她壓來。在她生你的前晚,曾夢見一青袍仙人說你天賦異稟,身體蘊藏靈力。以後若能嫁得真心愛你的人,必定造福宮城。若所嫁非人,你成親之日,必是絕命之時。第二天,你便出身了。你眉心有一朵彼岸花的花形胎記,身上,還散發奇香。”
聽父親驀然提起已逝去多年的孃親,暮湮不禁淚下。
暮湮凝神看着父親,語有悲慼地道:“孃親是什麼樣子,女兒幾乎都記不清了。”
“你長得和你娘一模一樣。”秦歸路愛憐地望着暮湮,臉上隱約有着悲慼。
暮湮哽咽,原來,自己竟和孃親長得一模一樣。
“湮兒,這些年沒有娘在你身邊,真是苦了你了。”秦歸路見暮湮神色悲傷,心底也暗自唏噓不已。
姚梨的音容笑貌經常出現在他的夢中,彷彿,姚梨從未離開過自己。如今看着女兒漸漸長大,一顰一笑之間皆與亡妻神似,這令秦歸路更是頻添不少感慨。
“爹,女兒不苦,女兒有爹爹的疼愛,一點都不苦。”暮湮怕秦歸路自責,便溫柔安慰他:“倒是爹爹,爲女兒操心不少。”
暮湮轉身,緩緩走至窗邊,窗外大好春光卻無心欣賞。
墓地、彼岸花……
神秘的墓地,神秘的彼岸花,什麼時候可以親臨其境,揭開那神秘的面紗?
可父親對於初遇孃親的那個地方諱莫如深,父親並不想自己涉足那個地方。暮湮不敢強求,就怕父親傷心。
只因爲父親說,他和她,是那麼愛,是那麼傷。
以至於,釀成一場無法逆轉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