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角笑意更深,以牡丹的爲人,她肯定容不下青柚留在蔽月的身邊。醋海風波,怕是下人們往後必不可少的閒暇談資了。
青柚眸光盈盈垂下,輕聲對蔽月道:“青柚從未侍候過王上,不知道王上的喜好,所以,凡事不敢貿然。”
蔽月沉吟,只笑不語。
兩個本來毫無瓜葛的人,其中因着夫君的死,忽然成了另一方的女人。沒有關係,卻硬是扯上了關係,這樣的狀況,讓我嘀笑皆非。
牡丹盯着青柚,話中有話道:“青柚,你雖然沒侍候過王上,但是憑你以往侍候那些男人的經驗,應該不會讓王上失望的吧?”
“那些男人”四個字說得極輕,卻彷彿有着千斤之力砸向青柚。那一刻,青柚驟然變了臉色。
“牡丹你……”青柚的臉紅透,一時竟不知道拿什麼話來反擊。半晌,她道:“王上面前,你不必追究我的往事吧?”
?牡丹笑得愈加美豔,彷彿天邊明麗的霞光映照:“不是追究,我是出於好心提醒你,希望你能以最好的方式服侍王上。”說着,牡丹又朝蔽月嫣然一笑,拉着他的袖子撒着嬌:“王上,牡丹真沒別的意思。”
我意味深長的望了蔽月一眼,想看看他又該如何面對兩位美人。
蔽月溫然含笑,看着青柚道:“你也陪我喝一杯吧,百里夫人?”
一句“百里夫人”讓我微微愕然,忍不住擡眸看了蔽月一眼。難道他不怕這個稱呼勾起青柚的傷心事,讓青柚對他恨意頓起嗎?
我只管操心他,而神色肅然的他根本就沒有察覺到我深藏的隱憂。
青柚順從地倒了一盅酒遞給蔽月,語氣是臣服的:“青柚謝謝王上的收留之恩,今生一定會好好報答王上。”
說到報答,青柚眼角的餘光有意無意的瞥向了我。
我忽然想起,青柚上兩次對我說的話。她說要我死,也要蔽月死。如果真是這樣,那這酒……會不會有毒?
我猛然奪過蔽月手中的酒盅,一仰頭,悉數飲下了自己的腹中。入口清冽甘甜,過後滿嘴芬芳,這是無癡城的胭脂醉酒。
因從未飲過酒,我被嗆得出聲。
蔽月詫異地看着我:“湮兒,你從不飲酒的。”
我看了一眼青柚,不動聲色對蔽月道:“我渴了,所以就把你的酒喝了。怎麼,你不會那麼小氣吧?”
我心裡卻暗想,如果青柚敢在這酒中下毒,蔽月一入口便能知道。如此一來,青柚便……
我喝下了,便不會有這樣的顧慮。
青柚神色古怪地看着我,輕聲問:“湮兒小姐是怕我下毒麼?”
我一愣,想不到青柚居然講話挑明瞭說。如此一來,我倒深感不自在起來。
蔽月看向我,嘴邊似噙着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湮兒,你喝下這杯酒,是替我擋災,還是替青柚擋災?”
我心裡一沉,該如何答他的話我真沒想好。
不待我開言,青柚柔聲道:“湮兒小姐與王上果然兄妹情深,想必湮兒小姐是爲了王上奪取了無愛城而怕青柚懷恨在心,所以湮兒小姐提防着青柚。”
我的嘴角噙着一絲冷笑,青柚竟要讓我難堪。
“如果不是這樣,湮兒小姐也不會替王上喝這杯酒了。”說完,青柚復斟了一杯酒,緩緩地遞給了蔽月。
我看着蔽月,笑容凝結在嘴角。
蔽月若有所思地看看青柚,又看看我,低沉着嗓音問:“湮兒,你說這杯酒,我喝還是不喝?”
我望着他無語。
“如果你讓我喝,我就喝,如果你讓我不喝,我就不喝!”蔽月看着我含笑道。
牡丹看我時的神色帶了幾分幸災樂禍。
青柚不無嘲諷道:“湮兒小姐,酒你已經試過了,該放心了吧?”說着,她的臉上籠上一抹溫柔的笑容:“王上也該放心了,就是給青柚一千個膽子,青柚也不敢在王上的酒裡下毒。王上是如此出色的男人,是天下女人的夢想,青柚只想倚靠王上絕不會謀害王上。”
他抿脣笑,眸色很深地看着我,低啞道:“湮兒,你說我喝還是不喝?”
“隨你,和我無關!”我說。別開視線,我不看他。
“青柚和牡丹給我敬酒,你不高興?”他低聲問我,並伸手攬住我的腰。
可這話依舊被牡丹和青柚都聽了去,她們齊齊微挑了雙眉看我,似在挑釁,似在看我如何地難堪。
“沒有,我沒有不高興。”我答的乾脆認真。
“真的沒有嗎?”他眸光凌厲,似要看穿我的僞裝下的脆弱。
他讓我來就是爲了讓我面對這一幕嗎?
這麼做,就是想刺激我?
“她們是你的女人,你的女人如何對你都和我無關,我也犯不着開心或是不開心。”我一字一句說得雲淡風輕,可我卻覺得喉頭酸澀。
“所以……”他的笑,凝結在眸底:“你是不在乎我身邊有多少女人了?”
我看着他,微微感呼吸困難:“我先失陪,抱歉!”
說完,我起身便要走。
“湮兒,別走!”他拉住了我手,企圖留下我。
可我心意已決,我不想讓自己在這裡無端受辱。我甩掉他的手,徑直朝殿外而去。
“湮兒……”蔽月追了出來,於樹蔭濃郁處扯住了我。
我冷漠道:“你喜歡荒淫無道那是你的事情,可你不能強迫我跟着你一起來看這樣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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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把托住我的下巴,微怒道:“你這個傻女人,你看不出來她們在想方設法討我歡心,讓你難堪嗎?”
原來他知道牡丹和青柚是在故意讓我難堪,可是他爲什麼還要安排這樣的聚飲?
我忽然笑,不屑道:“她們討你歡心關我什麼事情,她們想讓我難堪又關你什麼事情?我不喜歡,我可以離開。”
“難道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嗎?”他手下用力,狠狠捏住了我的下巴:“當我問你,我要不要喝下她的酒時,你爲什麼不說出內心的想法?”
我凝視他的眼,淡淡道:“我剛纔說的,就是我內心的想法。她們是你的女人,你要不要喝她們爲你斟的酒,那是你自己的事情。”頓了頓,我冷冷說:“我無權干涉。”
他深深凝視我,低沉而篤定道:“別逞強了,其實你很在乎!”
“不,我沒有!”我否認。
“你有,你的臉色不好,這就足夠證明你的在乎。”他的聲調,有淡淡的溫柔。
這淡淡的溫柔,讓我忽然難過。我掙脫開他的手,低聲道:“我想回屋了,你不要再拉着我。”
惆悵而傷感,連我自己都察覺到了。
他沒有再拉着我,我便這樣匆匆離他而去。
回到屋子,我不言不語,只是倚靠在窗邊發呆。
一幕一幕的幻像從我眼前交替閃過,竟好似親歷一般。幻象中的點點滴滴,不管是悲是喜,不管是離是聚,是如此地深入骨髓不能抹去。所有的情緒,如此清晰而真實。
我忽然覺得,我根本不像沒有心的人。喜怒哀樂,癡嗔怨恨,竟一點點開始在我身上出現,復甦。
我知道,這樣的情況一旦出現,或許離我煙消雲散之時便不會遠了。
我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了。
我該怎麼辦?
青柚能夠留在蔽月身邊讓我很意外,怎麼想這事都不應該出現的。難道說蔽月果真是這般的濫情,這般的荒淫,但凡是有姿色的女人,他都來者不拒?
想了又想,我發覺自己真的陷入了可怕的糾結。而這樣的糾結,很可能讓我萬劫不復。
我不該步暮湮的後塵,不該對這樣的男人存有任何的幻想,不該,對他動情。我只能讓他對我動情,然後我再狠狠地報復他。
煙影宮的新建的一處亭臺樓閣很是精緻,龍沃被蔽月封爲將軍,讓他鎮守於那負責那邊的安全。
其實在蔽月的身邊,除了牡丹和青柚,並無其他的女人了。
這片樓閣住的,無非是從幻城那邊帶來的舞姬樂師。
將龍沃封爲將軍,看上去是莫大的恩典,可從宮城之主到將軍,誰又不知道是一種屈辱。
龍沃是蔽月的手下敗將,連交戰的機會都不曾有過便被人奪去了所有的領地。而這一切,他都是爲了一個女子而已。
蔽月讓他鎮守那片樓閣,實際上是將他禁足,這樣的後果,又何嘗不是因了我?
我決定去看他。
那片樓閣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未央苑。
絲竹歌舞夜未央,取的應該是這紙醉金迷的意思吧?
我一路而行,沒有誰敢阻攔我。
龍沃不能來見我,我卻是可以去見他。
我第一次進這未央苑,進去便被裡面的精緻樓閣所震懾,我不知道建造這樣的樓閣需要多少人力物力和財力。
或許對於蔽月來說,只是一件很容易辦到的事情了。
身爲魔,無所不能。
小徑迂迴曲折,風景何其的相似,我竟然在這裡面迷了路。
“你是誰?”一個低沉的男子聲音響起,這聲音來自於我的後面。
我沒有立即轉身,只是靜靜地站着。
“你在這裡徘徊很久,莫非你是迷路了麼?”聲音靠近我一些,似乎已經來到了我的背後。
熟悉感掠過,我一顫,迅速回頭而望。
是他,是龍沃。
他在看到我的瞬間,有着愕然。
我望着他,一時竟不知道如何開口。
“你終於來了?”他的聲音有些冷。
我忽然隱約意識到,我和他之間是不是有了什麼改變。
“我來看你,龍沃!”我直視他,眼裡是一片坦誠。
“謝謝!”他說。一聲謝謝,讓我和他之間的距離拉遠。
接下來是一片寂靜,我們就這樣靜靜地站着,兩個人都有些恍惚。
曾經,他在百花泉救下我,曾經,他帶我馬背馳騁,曾經,他懸崖下捨身救我,曾經,他遠赴幻城找我。而今日,我們只能無言相對,再想也終是空悵。
我難過,恨自己腦海中抹不去的這些記憶。
這些記憶原本不是我的,卻讓我親身感觸。
“你好嗎?”一句問候,我問得晦澀。
“末路之徒,何來好與不好?”他答得淡淡。
“對不起!”我垂眸,我的道歉是真心的,我知道不能彌補什麼。
他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