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的弟弟將父母傳給他的武功秘籍丟了。而他,他卻得到了那本武功秘籍,其中,有着最厲害的武功“飛花落葉掌”。
當然,這都是他的心計。
他弟弟喜歡的一個婢女長得出奇的美麗,可那個婢女芳心獨屬於他百里霜。爲了百里霜能出人頭地,婢女便將本屬於他弟弟的武功秘籍偷了來給百里霜。
待他學成“飛花落葉掌”之後,他已是十八歲。東窗事發,他的武功秘籍被發現了,那婢女獨自一人認下了所有的罪。
婢女死於父母的劍下,死時,只有十八歲。
百里霜一夜白頭,當夜,殺死了他的父母,也殺死了他的弟弟。他不想這麼做,可是,這個家負他太多。爲什麼同是親子,得到的待遇,卻是天壤之別。難道,僅僅就是他不愛說話不會討父母歡心麼?
他如願地接下無愛城城主之位,從此萬人之上。
可,高處不勝寒,他用非常手段得來的城主之位自然不可能人人臣服。而青柚的父親作爲無愛城的老總管,自然是更不服。老總管認爲,像百里霜這樣弒殺父母謀殺親弟的人,根本不配做一城之主。他認爲,他更比百里霜更有資格。
他既起反意,自然要綢繆、要等待時機,陽奉陰違的事情幹了不知道多少。年年給百里霜挑選美人,想要讓他耽於美色疏忽宮城之事。可百里霜,美人照收,大權照樣緊抓不放,硬是與老總管分庭抗禮多年。無奈之下,老總管只能利用自己的女兒去牽絆百里霜。他以爲以女兒的姿色,必定能讓百里霜成爲裙下之臣。
然而,老總管又一次打錯了算盤。即便他與無貪城的白斂塵聯手又如何,奈何百里霜早就看穿他們的把戲。對青柚,只寵不愛。衆多的女人裡,青柚做了他唯一的正妻,卻沒有將真心,分給她,哪怕是,一點點。
百里霜看着眼前的青姬,冷冷道:“別以爲你擺出一副無辜的樣子,我就不會知道你和白斂塵的過往,不會知道,你和你父親不可告人的陰謀。”
“夫君,你想多了。自從我嫁給你,便從未想過要對你怎樣,更不可能做出對不起你的事情。背叛你,我不會。害你,我不會!我只一心做你的妻子,一生一世,陪在你的身邊。”青柚說的懇切,眼中含淚,不像是做作的。
可,曾經歷被父母拋棄的百里霜,又如何肯輕易相信自己敵人的女兒,又豈能相信曾是白斂塵情人的青柚?
他漠然,冷冷回望青柚:“戲,誰都會演,只是沒想到,青柚你演得如此逼真。差點就讓我信以爲真了。”
“我何曾是演戲?你爲什麼就不能信我一次?難道在夫君的心裡,只有當年爲你而死的那個婢女纔是你真心的愛你麼?”青柚痛不能言,她真的,真的,真的是很想好好做百里霜的妻子。
白斂塵失蹤後,老父親亂了陣腳。因爲無貪城已經歸入了無恨城的管轄之下,他,根本就沒有了可以借用的外力。他曾經求助女兒青柚,期望青柚幫他。可青柚,卻冷冷拒絕了父親。
因爲,在父親的精心謀劃中,她這個最重要的棋子,已經背叛了父親。她愛上了百里霜,她決定,一生都要做百里霜的妻子。
“愛過方知情重,醉過才知酒濃。青柚,如果你真心愛過一個人,你便能體會我此刻的心情。可是,你沒有,你可以背叛白斂塵,同樣,他年你也可以背叛我。”
這是什麼話?
青柚後退一步,淚眼迷離地望着百里霜,望着,自己的夫君。難道,她背叛白斂塵有錯麼?他難道不知道,是白斂塵先傷害她,先背叛她,將她當一顆棋子,送她到百里霜的身邊的麼?
這樣的男人,不離開,難道還要選擇誓死相隨麼?他連未出生的親骨血都能割捨,難道會對自己當作棋子的女人有真愛麼?
在她聽到白斂塵下懸崖去孽龍洞而在懸崖失蹤時,她沒有預期的悲痛。她只是微感酸澀,爲她們之間那一段並不值得回味的情做最後的祭奠。此後,她與他之間的一切,都不再會成爲回憶。
因爲,一個將她毫不憐惜推向別人懷抱的男人,一個連親生骨血都捨得放棄的男人,是不值得去追憶的。
此刻,面對百里霜的誤會,她很想耐心地去化解。等他給出真心,等多久,她都能等。可是,她不能忍受,他加諸在她身上的背叛二字。
她始終不認爲,她對白斂塵是背叛,而是,不屑。
青柚的雙腿有些委頓,幾乎要跌倒,望着他,顫顫道:“那個婢女可以爲你去死,可是,我也可以爲了你而不要自己的命。難道夫君,不信我麼?”她緩緩走向他,伸手,撫在百里霜的臉上,叫道:“青柚對你,只有真心,永不背叛。你可以冷漠對我,可以不屑看我,可是,只請你不要懷疑我對你的真心。”
百里霜的喉嚨發出輕微的異響,感覺眸中,似有什麼要溢出。他避開青柚的撫摸,側頭,不去看青柚。
“你情緒太激動了,我和你說這些沒有他意,也不會對你怎樣。你是我的髮妻,永遠都是。更不會冷漠對你,只是一點,要我給出真心,絕無可能!”
百里霜的話說得溫柔,卻溫柔得不含一絲情意。這樣的溫柔,不是青柚想要的,不是!
“我明白了,我會等!”青柚的眼眸中盡是無聲的熾熱的痛苦,她放手,緩緩退於桌邊坐下。微微搖曳的燭火有些顫抖,像松針,凌風微動。
她多麼希望,他可以牢牢抱住她,對我說:“青柚,我只要你,只愛你!”
可她知道,他不會!
他的心,容不下一個小小的她。
良久,三支蠟燭幾乎要燃盡,兩人再未說一句話。屋子裡的沉默讓人感覺窒息,讓人,悶悶地透不過氣來。
百里霜打開窗,窗邊的枝葉上掛滿了水珠。一陣風吹過,將枝葉上的露水拂來進來,溽溼了前襟和廣袖。
他想起,暮湮那嬌美清純的臉容,那一顰一笑間眉心那嫣紅綻放的花萼。美人何處?獨留下滿心的相思縈繞不散。
孽龍洞中,那美人冒死爲他吸允蛇毒,那一刻他的心在顫抖。他以爲自少年時那婢女死後,這世上已不會有其他的女子值得他用生命去愛。想不到他又碰上了想要去愛的女子,那女子就是暮湮。她是那麼善良、那麼美麗、美得,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他嫉妒季姜與暮湮成親,後來,他又欣喜暮湮離開了季姜。現在,他擔心暮湮在外飄零無依。
蔽月逃亡幻城,暮湮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幻城。可是孱弱的她,能到達幻城麼?
正當他憂心忡忡時,無恨城派人傳話,希望無愛城能夠派人去幻城一探虛實。除了尋找暮湮,還有更重要的就是,探查幻城之主的底細。
除了秦歸路,其實,他無愛城在外的探子早有消息傳回,幻城近日大開城門,歡迎四海嘉賓。
得知這一消息,百里霜興奮不已,他相信龍沃定然也已經知道了。
美人誰都愛,何況,他對這美人是真心的。他這一次,絕不能輸給龍沃。
只是青柚的哀怨卻隱隱亂了他的心神,他一直都堅信自己對青柚只有寵沒有愛,他一向將情慾二字分得很清楚,他對青柚無情,只有欲。可他再冷硬的心腸,還是被青柚觸動了些些。
身後,青柚再度上前,伸手,環抱住百里霜。百里霜的心微微一抖,喉頭似有什麼堵住。
“夫君,你要去幻城找秦暮湮對麼?”?青柚接着窗內的燭火看見從檐前垂下薛荔花蘅蕪絲絲縷縷地搖曳着,而綠蘿藤蔓早已被夜間的露水染得溼答答的,隨着風一陣陣拂來,將外頭的露水草香一點點送進了屋內。
屋內的光線遮得幽幻溟濛,氣氛有瞬間的冷,百里霜凝神良久,才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嗯。”
“青柚本想隨夫君同行,但又怕夫君不喜,所以……”青柚語氣悵然無邊,神色十分的失落。
案桌上的燭火本就因窗外吹進來的風微微搖擺不定,襯着窗外那嫋嫋如白煙四散的霧氣,令兩人的臉色也多一絲朦朧之意。
彷彿隔霧看花,若遊絲般的情愫牽絆住了人,有迷茫的情愫從心底瀰漫開來。
百里霜伸手,修長的手指摩挲着青柚的手背。他放柔了語氣,緩緩道:“你在宮城等我回來,去幻城的路很難走。幻城到底是什麼狀況,還是個未知。太危險了,你就別去了。”
他和她都曾邀約暮湮來赴他五月初一的生辰,然而他的生辰已經過了,暮湮卻不見。
暮湮沒有來,這對百里霜來說不外乎一種遺憾。他不想再有什麼遺憾,所以決定要去幻城。
青柚的臉伏在百里霜的背上,聽得這番話,忍不住苦笑:“我知道,所以我會在宮城等你回來,只是請夫君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
百里霜那繡有女蘿的銀袍在露水的印漬下開始黯淡了光澤,微微有了溼痕,冰涼着青柚的心。
天色烏黑,烏鴉鳴叫悽楚,梧桐樹上闊而綠的葉子繁盛撐開,以一種寂寥的姿態伸展着,那種姿態,彷彿無語問蒼天。
無語問蒼天,這是一種不祥的感覺。
百里霜一顫。
青柚一顫。
他扳轉她,靜靜凝視,忽然之間,兩人都是悵然的無言以對。
深夜裡,鴉鵲哀鳴,淒冷如斯。這樣的冷,怎麼會是夏季所出現的?青柚環抱住百里霜,百里霜遲疑着伸出手,擁緊了青柚。
他們的身體,一樣的涼,以至於久久地相擁都溫暖不了彼此。
百里霜閉眼,心中低低呼着:“湮兒,等我,我會來找你!”
青柚合目,心中輕輕地念着:“夫君,我等你,我就在這裡等你回來!”
夜更深,百里霜關上窗。打橫抱起青柚,將她帶入深深地帷帳,身體,開始彼此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