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支羽箭自遠處激射而來射中了槐木繃麻繩的箭靶,箭鏃深深的釘在了直徑約有半尺紅漆塗成的圓心上,箭尾上的羽毛尤自在嗡嗡振動。
"好箭法!"同樣的聲音在幾張嘴裡同時響起,阿諛的表情在不同的臉上並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別。
"主公真是神射!"三個陪臣中的瘦高個搶在同伴之前對主子表達着"由衷"的敬意。"以主公的武勇,足可堪稱三好家第一勇士,放眼近畿英雄恐怕也沒有幾個可以比肩的!"
"不錯、不錯……"他身邊的"金魚眼"也一迭聲的讚歎到。"豈止近畿,就算是天下也無人能及!主公神勇冠絕天下,世人又有哪個不知呢?!"
距離箭靶三十步遠的地方正站着一個青年,身着一身雪白的窄袖袍,右胸前戴着一個三角形皮製護胸,拇指上戴着鐵指套,手持一把五尺長弓,論相貌卻也有幾分英俊,只是眼睛有些發紅,臉色有些發青。這位就是三好家眼下的家督三好義繼,而地點是飯盛城本丸的花園裡。
三好義繼聽着部下們的頌詞面上充滿了高傲,隨手接過小姓獻上的另一支羽箭搭在弦上,側過頭去瞄了一下。"嗖!"又是一箭射出,同樣的正中靶心,依舊是如潮的"馬屁"!
"利泉!你怎麼不說話,是看不上我的武藝嗎?"三好義繼沒有理瘦高個和"金魚眼",而是轉向了邊上的一直沒有開口文質彬彬書生模樣的年青人,他的第一謀士金山駿河守利泉。
"主公的武藝高強自不必說,至於說到威名嘛……"金山利泉瞥了身邊的兩個同僚一眼,努力沒有把輕蔑與不屑流露出來。"我認爲也是實在無話可說!"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三好義繼對他的這種態度似乎不甚滿意,聲調有些高了起來。
"主公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嘛?"金山利泉並不害怕這位主公的憤怒,相反三好義繼的這種情緒正是他所希望的。他的目光看似無意的掃向不遠處屋子的廊下,那裡此刻正擺着一張放着茶、酒和點心的小桌。
小桌的旁邊坐着一個年輕貌美的少婦,正在擺弄着手裡的一支短蕭。竹製短蕭配上她白玉似的皓腕纖手,以及天仙般的容顏,實在是一幅古典仕女圖中的景色,只是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在她的眉宇之間不時流露出妖冶之氣。她就是三好義繼最寵愛的側室,同時也是金山利泉的妹妹--鏡姬!這個心機深沉的女人在看見自己哥哥問訊的目光後,裝作扶釵微微點了一下頭。
金山利泉清晰的捕捉到了這個暗示,因而更加放心的執行着自己的計劃。"……只要出了這座飯盛城,滿耳聽到的都是三好三人衆的大名,又有幾個人會記得三好家正牌家督是主公您三好義繼殿下呢?仔細想了想,還真是令人感到悲哀啊……"他一邊說一邊搖頭嘆息,那神情彷彿自己遇到了多麼大的不幸。
"你這個人還真是沒勁!"三好義繼把手裡的長弓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大步走回到廊下的桌邊坐下。不知是不是因爲剛剛運動過的原因,他的呼吸顯得有些急促。
"殿下……"鏡姬斟滿一隻杯子遞到三好義繼的手上,然後輕柔地按摩着三好義繼的肩膀。"我哥哥實在不會說話,但念在他也是一片忠心還請您不要怪罪。也真是的!三位大人都是殿下的長輩,又受了先君的重託輔佐殿下,還能有什麼無禮的想法嗎?可能也就是看殿下還年輕,凡事都不太放心罷了!殿下就是看在他們以往勞苦功高的份上,也該……"她嘴裡說着寬慰的言語,臉上卻浮現出了一縷詭秘,雙眼盯着三好義繼手上的杯子。那裡面裝得並不是清茶,而是一杯烈酒。
"什麼勞苦功高!三個老不死的傢伙!"三好義繼的火終於有些被逗起來了。一飲而盡後,酒杯在他的手裡啪的一聲被捏得粉碎,一張臉也漲的通紅。
"就是嘛!"看到主子的態度"金魚眼"趕緊表明立場。"說到功勞三個老傢伙不過是些濫竽充數罷了,先君在的時候平四國、定近畿是何等的文治武功,那三個老鬼只是憑着先君的威勢幫着打打雜而已,又有什麼真正的功勞了?如果他們真的有本事,爲什麼至今連個小小的河內都過不去?不要說是和織田信長硬碰硬了,一個諸星清氏就搞得他們焦頭爛額,這算是什麼名將?"
"是嘛、是嘛、……"瘦高個不甘落後的急忙跟上來。"說到武藝高強、智謀過人,這三個老傢伙又怎麼比得上主公?自己一敗塗地還對別人指手畫腳,都是些什麼玩意!我看他們一直不讓主公真正執掌大權,就是害怕您一旦建功立業就會把他們蓋住。"
"如果真是戀棧不去倒還情有可原,畢竟名利之心人皆有之!怕只怕……"金山利泉冷着臉,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有些人其實是別有居心!爲什麼在眼下三好家再三失利理應休養生息的情況下,他們還是一再對外用兵?爲什麼他們之中總會有一個人在飯盛城監視主公?要不是這次出事,三好長逸恐怕還不會走呢!飯盛城是主公的居城,爲什麼最近總是從這裡抽調軍隊?這還不是怕主公有朝一日掌握重兵嘛?當然,這也有可能是我杞人憂天,但主公……不可不防啊!"
"賴國、高信,你們怎麼看?"三好義繼在沉默良久後轉頭問另外兩個手下,此刻他的胸口正劇烈起伏着。
"屬下以爲金山大人所慮甚是……"瘦高個的松田高信飛快的答到。作爲近臣他非常瞭解這位主子的心意,而且他本人對三人衆也是深惡痛絕。"如今只是懾於外部的威脅他們不敢過於明目張膽,以後的事誰還說的準?他們從來不讓主公參與對外政策,恐怕有朝一日他們還會靠犧牲主公去保全他們自己呢!"
"就是!"長着金魚眼的小笠原賴國顯得更是激動,兩隻眼睛更加向外突出。"這些年來這三個人提拔的都是他們的私人,明顯就是想架空主公!現在安宅水軍和讃崎十河家的使者也是先見三人衆後拜主公了,這不是反跡昭然若揭了嗎?"
"你們說我該怎麼辦?"三好義繼已經逐漸失去了冷靜,一步步走上金山兄妹爲他安排的線路。
"主公不必擔心,機會還是有的!"金山利泉努力壓抑着巨大的喜悅走上前說:"眼下三人衆都離開了飯盛城,這就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爲了征討長宗我部氏和防禦河內的諸星,所有大將也基本離開了。在這裡負責留守的是香西義元,他雖然身爲部將卻只不過只是個一勇之夫!要是我們……"
"稟報主公!"這時一個近侍跑進來說:"有探子來報:高井城附近的土豪水木宗六郎正在集結部衆,似乎有不穩的跡象!"
"叫他們去跟香西義元說!"正在聚精會神的三好義繼突然被打擾顯得有些憤懣,他極不耐煩的對那個近侍揮了揮手。
"香西大人到……到支城視察防務去了!"
"那你愛去找誰就找誰去吧!"三好義繼勃然大怒。
"這……"近侍不知所措的愣在了那兒。
金山利泉的反應卻與三好義繼截然不同,聽到這個消息後眼睛豁然一亮。"水木村有多少人?"他對近侍問到。
"全村大約三百多人,能夠作戰的男子是一百二十多人!"
"好你先下去吧!一會給你命令。"金山利泉稟退了近侍後轉頭對三好義繼說道:"恭喜主公,您的機會來了!"
"怎麼回事?你說!"三好義繼的興致更加提了起來。
"爲臣是這樣計劃的……"金山利泉一臉詭秘的說:"等香西義元回來後就對他說,據報眼下和泉國人衆中有聚衆作亂的跡象,您很不放心三好長逸殿下派他率軍300 前往增援!香西元成一定不疑有它,如此飯盛城的全部力量不就落到了您手裡嗎?"
"果是好計!"興奮過後三好義繼又不禁有些遲疑。"他會相信嗎?"
"香西義元有勇無謀,加之他和三好長逸的感情很深,您這麼說他一定會相信的!"金山利泉顯然是個城府極深的人,對周圍的人和事早就留意很久了。
"那三好長逸要是回來……"三好義繼還是有些猶豫,畢竟三好三人衆在他心裡留下了長期的積威。
"這也不難!"金山利泉的繼續蠱惑道:"只要主公平定了水木的叛亂,就是三好長逸回來也說不出什麼!再說那時主公已經掌握了飯盛城的兵權,他也不得不作考慮。水木不過百餘烏合之衆,主公還怕拿不下他們嗎?"
"就是嘛!屬下情願隨殿下出陣!"小笠原賴國迫不及待的請着戰,邊上松田高信也急切的點着頭。(這是兩個不知道自己吃幾碗乾飯的貨色)
"好!"三好義繼這回下了決心。"等到香西義元一走我就率800 人馬出戰水木!高信、賴國隨我出陣,利泉守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