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漸的深了,院子裡的石燈籠並未燃起,景物全都變得模模糊糊,壓抑的氛圍就如金山利泉此刻的心情。這是澤城本丸的一間小院落,他正靜靜的站在一處黑暗裡。"難道真是天絕我嗎?!"金山利泉在心裡對自己大喊着,對可悲前景的不斷猜測讓他越來越絕望。
在三好義繼失手被擒後不久金山利泉就得到了消息,他立刻就明白了籠城抵抗的愚蠢性。水木的叛亂明顯是個圈套,織田軍肯定有備而來。他絲毫沒有耽擱率軍撤出了飯盛城,日夜不停一直向西而來。不知是否他的運氣較好,一路上居然沒有受到任何攔截和追擊,不僅沒有損失人馬反而收羅了一些散兵,到達澤城時竟也有了兩千多軍勢。儘管如此,到了距岸和田20裡處的澤城後,他卻停止了前進。
金山利泉不敢想象一旦到了岸和田城會受到何等嚴厲的懲罰,三好長逸決不會放過他。這次的事件自己該負有什麼樣的責任他很清楚,有時他甚至想過投向織田家的可能性,但……由於長久以來受到三好三人衆的壓制,自己此刻可以說不具有任何政治資本,這臨時拼湊起來的兩千軍隊根本不會進入織田信長的眼裡,唯一還算值點錢的就是被自己裹挾出逃的三好諸將的家眷。可這也不甚保險,因爲這兩千軍隊中相當一大部分人是不會跟隨自己投降的!
到達澤城已經六天,三好長逸並沒有對他發來任何責難的指示,但這並不表示說三好長逸會饒過他,只是內部團結集中力量是三好家目前壓倒一切的問題。
"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也許靜觀其變並不是完全沒有機會……"和自己的妹妹商量不出個結果,獨自一人也沒有想到什麼辦法,金山利泉只得自己寬慰自己。一個人向臥室走去,院子和走廊裡都是靜悄悄的,因爲心情不佳的原因他摒退了所有侍從,衛兵也都站到了院外。
臥室裡比外面更黑,金山利泉走向桌邊想點亮蠟燭。突然他感到屋子裡有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氛,向後一躍把脊背靠在了牆上,同時佩刀也抽到了手裡。"什麼人?!"他對着黑暗沉聲喝到。
"不錯嘛!"黑暗中響起了一個粗曠得有些沙啞的聲音。"……人們都傳說金山駿河守大人是個只會邀寵獻媚的角色,沒想到還有這般敏銳的感覺!不錯、不錯,雖然只是個空架大名的陪臣,但到底是世家武士出身嘛!"
"你到底是什麼人?!來這想幹什麼?!"金山利泉厲聲問到,同時向門邊移動着腳步。雖然他確實很想知道這個問題,但也知道此刻並不是時候。這個人既然能悄無聲息的來到自己的臥室,那就肯定對周圍的情勢已經有了一定掌握,自己首先應該擺脫現在的困境,一切疑問和這比起來都顯得無足輕重。他也不敢大聲喊叫,害怕對方鋌而走險。
"駿河守大人似乎不太信任在下嘛……"那個聲音忽然異常詭異的變換了位置,一下子擋在他和門之間。"其實在下對駿河守大人並無任何惡意,大人不必如此!"
"你到底是什麼人?"對方的神秘莫測讓金山利泉深深的恐懼,問話只是爲了確認對方的位置,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機會。
"在下是……"
趁着對方說話的機會金山利泉一刀劈了過去,刀勢無聲無息,亦如他一貫做人的風格。"噹啷!"他感到刀砍在了什麼東西上,但明顯不是人的身體。右臂發麻之餘有一股巨力將他的身子向前一引,一下子撞在了牆壁上。正在他想再作掙扎時,一隻有力的大手扭住了他的手臂把他的臉擠按到了牆上,同時有截冰冷的鋒刃壓在他的後頸,刺激的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您很不友好啊!"那個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其中充滿了輕蔑與嘲笑。"儘管如此我還是希望能和您談談,充滿了真誠的談談!這就是我的誠意!"聲音結束的同時金山利泉感到桎梏一下子消失了,只有身上的痠疼能證明剛剛發生的一切。
"大人,有什麼事?"這時衛兵在屋外問到,可能是聽到了剛纔的動靜。
"沒事!"想了一下金山利泉還是這樣對門外喊到,他只感覺握刀的手中滿是汗水。"我碰到了一面鏡子!沒有你們的事,都到外面去!"
"駿河守大人還是把蠟燭點起來吧!"衛兵走後那個聲音說道:"雖然我是個生活在黑暗裡的人,但這次來找您卻沒有存着任何黑暗的企圖!"
在搖曳的燭光中,金山利泉看到了一個彪形大漢,高大粗壯的肢體連鬢的絡腮鬍子讓他看起來有些惡形惡狀。"怪不得有這等強悍!"金山利泉在心裡暗暗說到。
"讓我先來自我介紹一下……"大漢微微笑了一下,但一點兒也沒有令人感到親切。"在下是諸星兵部丞家臣,名叫石川忠綱!"
"你……"金山利泉一躍而起,同時還繃緊了剛剛放鬆的神經。
"駿河守大人不必如此,在下對大人全無惡意!"石川忠綱說着再次輕蔑的看了看金山利泉手中那把刀。"首先,請讓我代表鄙上表示對大人的敬意!"
"閣下帶來的僅僅是敬意嗎?兵部丞大人爲人還真是雅緻啊!"金山利泉在確定了人身安全後逐漸回覆了冷靜,開始用她那精明的頭腦判斷起了形勢。
"除了敬意當然還有別的!既然大人豪爽,我們就跳過這一環節好了!"石川忠綱也沒有再作虛假的客套。"鄙上心裡其實有一件事,希望能夠得到大人的協助!"
"在下可是三好家的臣子,請兵部丞大人不要打錯了算盤!"金山利泉的回答聲色俱厲,但心裡卻猛地一喜。
"大人是這麼認爲的嗎?"石川忠綱的面容看似一驚,但隨即的話語卻讓金山利泉的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鄙上的看法都真是與大人不謀而合!在下來時鄙上一再叮囑:大人是三好家的中流砥柱,對三好家的復興可謂關係重大啊!"
"這話是什麼意思?"金山利泉的這句話沒有做作,他確實被石川忠綱給搞糊塗了。
"其實說起來也很簡單,只是事關三好義繼殿下!"石川忠綱的用手撫摸了一下濃密的鬍子,對着金山利泉眯起了眼睛。"鄙上對三好義繼殿下繼位以來的遭遇深表同情,也非常理解駿河守大人的一腔忠義!爲了表示他對二位的敬意,他願意恢復義繼殿下的自由……"
"什麼?!"金山利泉大吃一驚,隨即又壓抑住激動深吸了一口氣。"兵部丞大人恐怕還有什麼別的希望吧?說說他的條件!"
"哈、哈、哈,駿河守大人還真是個爽快人!"石川忠綱大笑了起來。"大人想必也知道,鄙上也有他自己的難處!爲了在織田殿下那裡能有個交代,還請三好家能夠把岸和田城交給我方!"
"兵部丞大人憑什麼認爲我有這樣的能力?"金山利泉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縷冷笑。"他又憑什麼認爲對三好家來講,義繼殿下的重要性就超過了岸和田城……哦,不!應該說是整個和泉呢?"
"鄙上對這點其實一無所知!"石川忠綱爽朗的神情也被冷笑所取代。"……只是鄙上非常清楚!對於駿河守大人來講,義繼殿下的作用可是遠遠超過了岸和田城!"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金山利泉色厲內荏的說到。
"其實道理很簡單……"石川忠綱不願再和他蘑菇,直接把話挑明瞭。"對於三好家在這次的失利中您起到了什麼樣的作用,恐怕駿河守大人自己是心知肚明!一旦三好家安定下來,第一個被三好長逸開刀的只怕就是您了。目前能擺脫您這一處境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把三好義繼殿下營救出來!有了這一點,您以前所作的一切也就都有了正當理由!"
"可……決定權在三好長逸手裡!我只怕……"金山利泉終於軟了下來。
"你不用只怕!"石川忠綱打斷了他的話。"三好家眼下最需要的就是穩定,這一點三好長逸比誰都清楚!您只要散佈三好長逸有自立之心,他就不能、也不敢不答應。現在三好家主要將領的家眷都在澤城,同時對您的營救心存感激,這不就是天賜良機嗎?再說……"石川忠綱突然猛盯了他一眼說:"這恐怕並不比您平時作得更困難吧!"
"如果……如果由我提出這個建議的話,所有人都會知道我與你們有關係的!"金山利泉還是猶豫不決。
"放心,鄙上不會讓您爲難的!"石川忠綱又恢復了和藹的語氣。"這個建議我們會通過另外的途徑轉達,您只要促使它在三好家順利通過就行了!當然您可以表現得大義凜然,這樣也就保全了您在三好義繼殿下心中的地位!"
"好吧!"金山利泉終於出賣了靈魂。(也許他的靈魂本來就在魔鬼那裡)
"那在下就告辭了!"再擡頭時石川忠綱已經失去了蹤影。
"不知道今晚我還睡得着嗎?"金山利泉望着洞開的窗戶苦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