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文濤的視界裡是一片慘不忍睹的地獄圖景,火光、硝煙、毛髮、斷肢、腸臟、骨碴、碎肉塊、頭顱全都冒起了火苗子,黑煙,夾雜着槍支零件、泥土和石塊,在氣浪的捲揚下,飛到空中相互碰撞着,糾結纏繞着。
觸目驚心的場面還沒看過癮,更加慘不忍睹的情景又呈現在武文濤的眼前。
另一輛坦克在第二撥炮火襲擊中,捱了至少三四發炮彈,車身着火燃燒起來,黑煙滾騰。
艙空內,煙霧繚繞,駕駛員一臉的油煙,鼻孔流出兩道血溪,他發出連聲嗆咳,狠狠地一擺操縱桿,車頭向左邊一挪,剛剛移動了兩三米,不料,觸發了一枚逃過了炮火清掃的反坦克地雷。
一聲悶悶沉沉的大響,坦克的肚子下面升騰一大團黑煙,金屬履帶喀嚓嚓,吱吱,斷成幾截,之前還牛氣沖天的鋼鐵怪獸頓時變成一堆動彈不得的破鋼爛鐵。
駕駛員癱軟在座位上,腦袋無力地歪向一側,嘴巴鼻孔都在冒出稀糊糊的血,一雙死魚眼睛似的眼珠子還睜得那麼又圓又大,其他三個坦克乘員有的身上燃起了火苗子,有的一臉的焦黑,有的鼻子血長流,他們一個個爭搶着掀開艙蓋,嘰裡呱啦地尖叫着,從車裡爬出來,跳到地上拼命撲騰,拼命翻滾,活脫兒一個個剛從熔爐裡蹦出來的火人。
一個個如點燃的一捆捆乾柴,在山坡上來回地翻來轉去,妄想撲滅身上的火焰,但是無論他們怎麼拼命也撲滅不了,他們的垂死掙扎是那麼孱弱無力,又是那麼微不足道,慘嚎開始還像殺豬一樣尖厲刺耳,沒過多少光景,漸漸變一下長一短,有氣無力的呻吟,隨即湮沒在嘈雜的聲浪中。
這一刻,小江,蒲兵,牛志勇,陳寧寧,於章海,以及其他看熱鬧的戰士,
均給眼前這道慘厲,悽怖,瘋狂,血腥殘酷的地獄圖景驚得目瞪口呆。
武文濤發現眼前這陣仗,無論血腥程度,驚險程度,還是破壞力,都大大超過了他此前經過的任何一次屠戮殺伐,他終於徹底認識到陣地防禦戰其實比游擊戰更困難,更險惡。
記得當年中國軍隊攻擊侵佔東臺山的敵軍時,連主攻和預備隊,至少動用了三個步兵團的兵力,外加一個師屬炮團和一個團屬迫擊炮營,在付出了極爲慘重的代價後,才從敵軍手裡收復東臺。
如今文甲那傢伙不惜血本,誓要消滅駐防東臺山的新一代中國邊防軍人,當年東臺山收復戰立下大功的魔鬼刺客之徒,魔鬼戰兵接下前輩的重擔,和一干90後的戰士所面臨的壓力和危險,可能比當年的前輩更多更大。
武文濤難以想象,當年,收復東臺山的時候,面對排山倒海的中國軍隊的攻擊,敵軍的壓力和困難究竟有多大。
那些T-34/85主戰坦克還未發揮出威力,就給中國炮兵的猛烈炮火報銷了兩輛,步兵也至少有三四十人給炸得支離破碎,或變成燒成焦炭烤肉,進攻步伐受阻,指揮官不得不命令暫停攻擊,坦克和步兵們統統退到四百多米以外,重新調整進攻部署。
中國炮兵也停止炮擊,看着敵軍正在往後撤退,戰士們歡呼雀躍,有的揮舞着手臂,有的高舉着槍,有的在戰壕內又蹦又跳的,士氣較之剛開始的時候,暴漲了不知好多倍。
“大家小心,注意隱蔽,敵人可能要進行報復性炮火射擊了。”武文濤見第一回合的交鋒雖然仗着師屬炮團的大口徑火炮撐腰,暫時勝了對方,但一點兒也不能掉以輕心,敵人的坦克和車載自行榴彈炮可不是吃素的。
此刻,退到四百米開外的四輛坦克迅速地前進後退,左移右挪,排行一線橫隊,彼此間隔一定的距離。
一輛輛坦克的艙室內,裝填手端着一發炮
彈,鏘鏘地塞進坦克主炮的炮膛內,隨即哐的一聲關上炮閂,車長眼睛湊到潛望鏡跟前,觀察着中國守軍陣地上的動向,嘴巴嘰裡呱啦地嚷着什麼,炮長雙手像打架子鼓一樣忙個不停,扳扳這,擰擰那,轉動炮塔,調整炮口高低和左右指向。
望着兩三百米開外,那兩輛烈火熊熊燃燒,濃煙滾滾的坦克殘骸,小江用手扯了扯武文濤的胳膊,嬉皮笑臉地道:“連長,老毛子的破爛玩藝兒確實不咋的,剛纔還牛逼哄哄的,這會兒吃了我們炮兵兄弟幾發炮彈,就成了一堆堆廢鐵。”
“別高興太早,那破爛玩藝兒可比咱們步兵的40火箭炮厲害。”武文濤話音剛落,就聽到嗵嗵嗵的幾下炮彈出膛聲,心臟立時咯噔了一聲,嘶聲大喊道:“大家快隱蔽。”他轉身一個飛撲,抱着小江一起撲倒在戰壕內。
四輛坦克的主炮炮管一縮一伸,炮口噴出一條條悽豔的火煙,一發發85毫米炮彈在空中劃出一道道燦亮的光弧,落到無名高地上開出幾大朵火樹銀花。
戰士們驚叫着,紛紛伏身趴到地下,經過多次炮火襲擊後,他們的經驗越來越多,很多人都雙手抱着頭,雙肘撐着地面,把胸腹支起來一點,避免內臟遭受地面震波的傷害。
武文濤從小江身上挪開,剛剛坐起上身,準備察看其他的戰士,恰在此刻,耳邊傳來咻的一聲尖嘯,刺得他耳膜如針扎,他疾忙低頭縮身,一發炮彈落在他附近的戰壕外邊發生爆炸,沙石紛紛灑灑,雨點般落得他一身都是,幾乎將他變成了一隻大灰老鼠。
半分鐘過後,他翻爬起上身,搖了搖腦袋,抖掉頭盔上的灰土,嗆咳着吐出嘴裡的泥沙,驀然在此刻,嘟嘟嘟的重機槍連發掃射聲傳入他耳鼓。
啾啾啾的破空嘯音,飛蝗似的子彈從他頭頂上空掠過,劃出一道道清晰可見的彈道氣浪,撲撲撲,他所處位置的壕溝上沿騰起一排排泥柱,飛濺無數的沙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