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塘鎮屬於湖南省山陰縣管轄,西北面連接着重慶、四川,西南面則是貴州有一腳踏三省之說。(山陰縣的東南面與湖北接壤)
從商業角度來說,這樣的地理位置,最少也應該是個大型中轉站,商貿必然十分發達。可因爲人禍的原因,使得這兒商業蕭條。土匪之類的因素不說,龍塘鎮本身最大的內因就是由兩王、田兩家共同掌控,兩個話語權就註定了內鬥的激烈性。合的時候,兩家還能統一收稅,利益均沾;分的時候,那真是水火不容,就是一條街上門對門的店鋪稅收也各不同。往往因一口痰之類的雞毛蒜皮,就能引起兩個大家族的大規模羣鬥。
從目前的勢力分佈來看,以龍塘鎮主街爲中心,北面被王家控制,南面歸田家。
從家族實力上說,田家富裕,本縣現任縣長又是田家的人,實力要高出王家一等。可從地理上看,因爲王家的老巢王家坪就在龍塘鎮北面二十多裡的地方,因而佔了地利。更何況,王世華的老爹王吉安很有戰略眼光,在清朝完蛋之時,別人都在扯旗造反,到處燒殺搶掠,剛剛接任家主大位的他卻力排衆議,全力搶奪了龍塘鎮老司城後,任由外面天昏地暗,自己就趴在那兒養精蓄銳。
老司城位於龍塘鎮正東面的三岔口處,是封建時期本地小土司的官邸,佔地約四十畝,直接以一座兩百多米高的小山爲中心,而且城高牆厚,全由青石壘砌,堅固異常,是聚兵的絕佳之地。如果說龍潭鎮是戰略要地,那麼老司城就是龍塘鎮的精華:西面虎視兩三裡地之外的龍塘鎮,南面着把握着通往水路大鎮沉刀鎮,東面則掐住了通往縣城的道路。
因而,僅從龍塘鎮一地來說,王家佔了上風。
爲給兒子鋪路,王吉安於一個月前搬回了老家王家坪,把老司城交給了王世華,算是半隱退。如今的老司城裡就一百一十九戶,全都姓王,聚集着王家的精英,因而內鬆外緊,盤查的十分嚴厲,別說外姓人,就是普通的王姓人家想入城,首先得有保長開的證明,然後要說明來意……裡面只有一家用來接待貴賓的客棧,到了晚上,除非你留宿在老司城裡的親戚家,否則,天黑時都得被趕出來。
今日的老司城燈火通明,無人入睡,全都聚集在正西門翹首以待。王家未來的家主王世華派人來告,護衛隊有重大傷亡。
“馬隊來了!”陡聽城牆上的哨兵大喊,嘈雜之聲飛速減滅,只剩下巨大的火把將四周照的火紅。
很快,地面隱約有了點震動——這是羣馬奔騰的結果。所有人都閉嘴,擔憂的看去,暗暗祈禱自己的親人平安無事。
當馬隊出現時,所有人都禁聲低頭——這是自己人對家主的尊敬。
馬隊停在了城門下,早就接到通知,準備就緒的幾個大夫立即指揮着下人上前扶人下馬,用門板擡着,將他們送到了醫館去救治。
這樣的場面大家早就熟悉,無人敢亂動,無人敢笑,都翹首用目光搜尋着自己的親人:見到親人者笑,沒見到親人者含淚,個別者甚至忍不住開始輕聲哭泣。
等鬧哄哄地將馬隊的傷者送入城裡,氣氛陡然悲涼起來:除了兩位少爺和老管家江叔外,他們身後還有三輛用白布遮蓋的馬車。
江叔沒有受傷,可一路顛簸的厲害,雖然如此,他依舊咬牙堅持不下馬:要沒站好最後一班崗,萬一讓兒子沒繼承自己的位子,可就功虧一簣了。這年頭,全家餓死都很正常。
好在他兒子江守成也機靈,直接披麻戴孝——按風俗,他這是在替家主給勇士披麻戴孝,而這個職責,一般專屬於大管家。帶着一羣家丁,扛着門板,跑到三輛馬車邊等待着幫人擡屍體。
“回來的時候,我們遭到了土匪的伏擊,有十位兄弟戰死。”江叔拼命叫着,努力將自己的聲音傳到每一人的耳中:“他們都是好樣的,勇猛拼殺,死戰不降,對得起我們王家的列祖列宗,也是我王家人的驕傲。”
“大管家,是誰膽敢偷襲我們王家?”
江叔擡頭看去,見是王吉平,是老爺的親弟弟。
“對!江叔,這仇,我們王家不報,將來還有臉面見祖宗?”
“不管對方是誰,不把對方趕盡殺絕,我們王家至死不休!”
鬧哄哄一片,卻人人悲憤、暴怒。到目前爲止,王家最後一次性死了十人以上的事,還是二十年前與田家火併。那時,王吉安以老司城爲據點,蠶食龍塘鎮,田家自然反撲。王家雖然最後取得了如今的成就,有了半塊油水豐厚的地盤,可也爲此付出了三十三條人命和上百位殘者。
王世華揚起馬鞭,聲音迅速消失,都擡頭注視着王世華。
“土匪走的時候連屍體都帶走了,我們又急於趕回救治傷者,暫時還不清楚對方是誰……我王世華在此立誓:此仇,如不向對方討回公道,不讓對方血債血償,我王世華誓不爲人,死後白帕遮面,永不進祠堂。”
見王世華如此發誓,大家雖然悲憤,卻沒了怨言,只有哭聲和安慰聲。
王世華對江叔點點頭,江叔邊從懷中掏出一張捲紙邊說:“下面,我宣讀戰死者的名字和兩位少爺的賞賜。”
所有人都跪地。
打開卷紙,看了看,大聲道:“除按以往的規矩外,兩位少爺說這次戰死的兄弟人人奮勇異常,當重賞。所有戰死者每人另賞五十塊大洋。”
“謝兩位少爺。”
“王世平!”
“哇!嗚~!”江叔念出第一個名字,一位婦女忍不住悲喊一聲,卻一把捂住嘴:按風俗,在沒見到親人遺體前不得哭泣,否則,會對親人後代帶來不詳。帶着兩個七八歲大的兒子跪着爬到王世華馬前,恭敬的磕了三個頭,哀呼:“謝少爺厚賞。”
王世華跳下馬,將對方扶起,摸了下兩個孩子的腦袋,嘆了一聲,道:“嫂子,別怨我,我現在能做的就這麼多。今後要有什麼困難,一定要來找我。”
那婦人捂着嘴,感激的看着王世華。王世華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將王世平的銀耳環放在她手上,看着她渾身顫抖着抓緊,向親人的遺體踉蹌而去,王世華心頭沉甸甸地。
“王民安!”
又有傷心之戶跪爬過來……
如此,少則兩三人,多則十餘人,在親人的遺體前還不能放聲大哭,更不許把眼淚滴到遺體身上,只能披麻戴孝的在一旁跪着。王世華心頭悲憤,卻無處發泄,只能強壓着悲怒,努力安慰着勇士的親人:這是王世華第一次處理這種事,也是家主責任。而王世榮卻已悄悄入城:性子暴烈的他,受不了這等悲涼場面。
“王世坤!”
卻見一位年輕婦女跪着爬過來。
王世華不僅認識她,還很熟悉,小時候,幾位少爺可沒少偷看她洗澡,被她拿着柴刀趕的滿山亂跑亂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