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日期,漸漸將近,趙國有很多政務需要趙雍親自處置,比如兵力調配、糧草供給及出征主將人選等等。這一忙碌,他暫時忘了隱藏在心中的悲痛。
這幾日,北疆不斷傳來消息...燕國進攻態勢迅猛,趙國又陷落了幾座城池。中山、樓煩等北胡,也調集重兵,盤踞在趙國邊境線上。燕國繼續節節勝利,攻克趙國城池。鄰國見了,定會做出判斷,趁機瓜分趙國領土。
面對前線的戰況,趙雍陷入沉思。如果形勢在這般發展下去,趙國可就真的完了。趙雍尋思,唯有速戰速決,以硬碰硬,對抗燕國,方能保證北疆的太平,才能威懾鄰國。
趙雍舒緩疲憊的眼神,忽見,穆澗冒失地衝進寢宮,傻楞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放下手中的竹簡和筆,淡然道:“何事慌張。”
穆澗,舒展了一口氣道:“君上,你猜猜我給你帶來什麼好消息。”
趙雍一臉嫌棄,他能帶來什麼好消息。他不給自己增添煩惱,那就是最好的消息。
穆澗見君上沒有搭理他,雙手高舉竹簡,“君上,這是大司馬剛送來的。”
“哦。”趙雍目光停頓,“呈過來。”
“喏。”
趙雍取過竹簡,慢慢展開。竹簡上的內容剛看一半,拍案道:“太好了。大司馬辦事利落。三日不到,收集了五萬大軍供應的糧草。”
趙雍看完竹簡,又看了穆澗手中的另一卷竹簡。前日趙宮主戰與主和者,兩派爭得耳紅目赤,就差血濺宮廷。這封竹簡上,是主和的人上表,擁護趙雍的政令。趙雍看完後,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趙雍放下竹簡,對着韓忠道:“大令,燕趙一戰,你有何見解。”
韓忠眼珠轉動,低沉道:“君上忘了,我是不能參與國政的。”
趙雍,盯着他的眼睛,“寡人,讓你說。”
韓忠見躲不過,答道:“燕趙一戰,戰事不會太久。勝利,屬於趙國。”
“大令,你將事情看簡單了。”趙雍,眸子深沉道:“燕國統兵的將軍是子之,監軍是燕太子姬噲。子之是支持姬噲的。姬噲南下,就是爲了樹立在朝中的威望,穩固自己的太子之位。姬噲南下,沒有取得戰果,絕不會輕易退兵。寡人覺得,燕趙一戰,會持久些。”
韓忠見君上能夠想到這個層面,足以見得,眼前這個少年,不再是那個令人頭疼的人。
“寡人要的是速勝,而不是勝利。”趙雍續道:“大令,你覺得何人擔任統帥,比較合適。”
“這…”韓忠,沉默片刻,開口道:“君上,這個問題,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這幾日,趙雍也爲統帥之人發愁。身爲統帥,既要文韜武略,還要有威望不說,重點是要衆人信服。韓忠瞥了君上一眼,見他滿腹心事,心道:“君上是打算,親征嗎?”
“寡人決定,親征。”
穆澗、屠彝等人,急色道:“君上,北疆之地,你不能去。”
“寡人,爲何不能去。”趙雍脣角瞬間閃過一抹憂傷,“諸位大臣不懂寡人心意,你們也不懂?”
“君上,戰場豈非兒戲。那是要留血,要死人的。”屠彝,語調沉重,言辭激烈,“君上,乃一國之君,國家根本。你若有半點閃失,趙國該何去何從。爲了大局,請君上三思。”
“北疆危急,寡人親征,方能振奮士氣,一舉制勝。唯有速勝,才能解除北疆之危,才能威懾諸侯。”
“君上,邯鄲城內局勢複雜多變。你走了,邯鄲,怎麼辦。誰來主持大局。”
“相邦可以替寡人坐鎮邯鄲。”
穆澗見屠都尉說服不了君上,從大袖之中,拿出一個盒子。趙雍審視了一下精美的盒子,問道:“這裡面裝的什麼。”
“太傅給的。”
“你們,什麼意思。”趙雍心中有氣道:“你們是打算用太傅壓我嗎?”
“君上出征,牽扯甚廣。”屠彝接話道:“我們只好請太傅拿主意。”
穆澗打開盒子,盒內放着一塊白色的布巾。趙雍拾起布巾,見布巾上面寫着九個大字,上黨郡守,公子歇爲將。趙雍抿了抿嘴脣,喜道:“對啊!寡人,怎麼把他給忘了。”
“太傅,還給寡人留下什麼話沒有。”
穆澗道:“欲用之,不可急之。”
趙雍靜下心來,想想太傅話中的意思。
此時,趙豹、肥義等衆人,走了進來。韓忠見了,領着穆澗躬身退在一邊。趙雍,聽完諸臣所奏之事,問道:“兵馬調配,軍械配屬及糧草問題解決了。相邦,何人能統帥三軍。”
趙豹環顧着殿中武將,笑道:“君上,這些人都是身經百戰,足以堪當大任。”
衆多武將聞言,並沒有積極響應號召,面色尷尬的點了點頭。
趙雍自然明白那抹眼光背後藏着的深意。
眼前這些武將,指點江山,一個比一個厲害。一旦國家真的有戰事,他們是萬萬指不上的。一則,這些人雖是身居高位,多數人都是萌受父輩的恩德。其次,從狩獵之事,可以看出他們弓馬不熟,排兵佈陣更是外行。其能力和實力皆不足以統帥三軍。
趙雍,往衆多武將臉上看去。衆武將,沒有底氣和自信與君上對視,紛紛垂着頭,選擇躲避。此刻,趙雍明白了太傅話中的意思,正色道:“你們有誰願意,主動請纓,領兵出征。”
衆武將底下議論,一刻鐘後,並無一人,挺身而出,主動請纓。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趙豹見無人主動請纓,勉勵道:“諸位,該是你們報效國家、爲國出力的時候到了。”
“相邦大人,非我等不願意爲國家出力。可…”
“有什麼話直說。”
“我的才能不足以爲君上分憂,怕會辜負了君上的期望。”
“是啊!我等雖願意爲君上分憂,但能力有限。”
“你們…”趙豹指着他們,長袖一甩,憤慨道:“國家有難,吾輩乃健兒,爲國效力,在所不辭。你們享受國家俸祿,身居高位,理應挺身而出纔對。怎能…推三阻四。”
衆武將被趙豹言語哽咽,臉色一紅,自感羞愧。
趙雍見狀,面色如冰,朝着文臣武將看了過去。前幾日,這些文臣武將主和也就罷了。今日,雖是主戰,但大多數人只是嘴上說說,並無一人,付出實際行動。見着這羣身居高位,但又對國家毫無奉獻的人,實在是令人可恨之極。
趙雍往人羣之中,瞥了一眼,喊道:“趙殊將軍,你歷經三朝。地位高貴顯赫,又是久經沙場,寡人以你爲將,領兵出征如何。”
“君上。”趙殊朝着君上跪拜,面容憔悴不堪,“臣,若年輕十歲。國家有難,定會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你是沙場老將,隨同祖父、君父一同征戰,功勳卓著。今日,寡人爲君,國家有難。你年歲未老,卻少了當年的熱血豪情。”趙雍,聽出言下之意,聲音如冰,“寡人何處對不起你。”
“臣無能,請君上責罰。”
“你們呢?怎麼都不說話。”趙雍將視線轉移衆人,語調冰冷,“寡人,何處對不起你們。國難當頭,你們竟然選擇袖手旁觀。”
“臣等年邁,難以調兵迎敵。望,君上恕罪。”
田不禮,眉宇一挑,譏諷道:“伍子胥年近六旬尚不服老,猶能帶兵,攻破楚之郢都,掘楚王墓,以報父兄之仇。隨後營建姑蘇城,助吳國創立霸業,樹立功勳。諸位,年富力強,怎能言老。”
“伍子胥乃將帥之才,我等自然不能與之相比。”
“大戰是會流血犧牲的。某些人只會大放厥詞,做做樣子。”
“對啊!既然先生敬仰伍子胥,何不參軍入伍,報效國家。”
面對衆武將冷言冷語,趙豹實在聽不下去了,身爲武將,最好的宿命,就是戰死疆場。這些人身居邯鄲日久,似乎忘了自己的使命。
趙豹,沉着臉道:“諸位,你們還嫌臉丟得不夠?”
衆武將連忙收住話頭,埋首不語。
衆武將,身居高位,人脈極廣。又有諸多戰功,兼之是宗室之人。趙雍雖然厭惡他們的行徑,但不能與之決裂。他們不願爲國家出力,也不能逼迫他們。畢竟,這些人也是長輩。
“諸位,起來吧!地上太涼,小心傷了身子。”
“謝,君上。”衆人,搖搖晃晃起身,極力展現出自己很年邁。
趙雍將目光,落在公子成身上,問道:“叔父認爲何人可以爲將。”
公子成看了看身邊的人,搖了搖頭。
“寡人,心中有個人選。諸位,你們替寡人蔘考參考。”趙雍有意停頓一下,注視着衆人的反應,隨意道:“上黨郡,公子歇如何。”
趙豹沉思半響,君上不動聲色,原來心目中是早有人選。剛纔的一切,不過是爲了試探衆人的態度。
公子歇雖是宗室之人,但他和宗室的關係若即若離。公子歇遠離邯鄲,久了便被宗室淡忘。若非趙雍提起,恐怕沒人記起此人。
趙豹聯想前後,似乎明白,此次春狩,被人遺忘的公子歇竟然身在邯鄲的原因。趙豹權衡利弊,與其讓外姓之人,掌握兵權,讓公子歇領兵,他也沒有意見。
趙雍見沒人反對,喊道:“趙歇將軍,何在。”
諸臣之中,走出一人,跪拜道:“臣在。”
趙雍朗聲道:“寡人以你爲將,領兵出征北疆。”
趙歇,猶豫了一會,方纔受命道:“喏。”
趙雍以趙歇爲將,衆人心中多有不服,也不願丟掉手中的權利,但也不敢上前爭辯。趙君給過機會,是他們沒有去珍惜。再者,他們覺得出徵北疆,戰場多變,一不小心便丟了自家性命,得不償失。於是,紛紛附和趙君。
“燕國出兵,北疆又丟了數座城池。樓煩、中山等國,對北疆之地也是虎視眈眈。”趙雍換了一種語氣,續道:“北疆需要一場速勝,寡人思慮再三,決定親征。”
趙豹急道: “君上,乃一國之君,怎能跑去戰亂之地。”
肥義也道:“君上只需坐鎮邯鄲,統籌全局。”
其他人,也紛紛進言,陳述利弊。
趙雍冷聲道:“寡人心意已決,你們休要再說。”
此次朝會,趙雍以公子歇爲將,領兵出征北疆。留守趙都邯鄲的重任,交給了相邦趙豹及大司寇公子成。趙豹欣然領命,當着衆人立誓,國君不在邯鄲期間,他不僅會守護好邯鄲,而且也會爲大軍籌集糧草,他說決不會讓前線的趙國男兒,餓着肚子去保家衛國。
趙豹爲人持重,趙雍對他是最放心。
爲了堤防鄰國趁着趙國出兵解救代郡危機之際,趙都兵力薄弱空虛。中山國派遣軍隊南下,直撲邯鄲。趙雍又任命上大夫田不禮、邯鄲將軍樓緩領兵一萬,駐守鄗城,以防中山偷襲。
魏國、秦國和齊國,雖和趙國建立和平外交關係,邊境防務也不能有絲毫鬆懈。趙雍又調派得力干將,駐守重鎮,以防諸侯有變。
周密安排之後,趙雍靜候着明日的到來。
次日午時,趙雍頭戴將帽,身披盔甲,腰掛一稟青銅寶劍,腳踏戰靴,在陽光的映射下,宛如一位天將降臨點將臺。
趙雍明銳的雙眸,散發出蓬勃朝氣。俯視着臺下的三軍將士,心中更是激情澎湃,提氣朗聲道:“衆位將士,燕國犯我疆土。我等,身爲趙氏健兒,該當如何。”
三軍將士,齊聲高呼,“保衛疆土。”
趙雍神情也被三軍將士渲染,振臂一呼道:“天佑趙國,此戰必勝。”
“天佑趙國,此戰必勝。”
趙雍,見三軍將士鬥志昂揚。胸中熱血翻涌,久久不能止息,拔出長劍,揚天高舉,“三軍將士聽令,隨寡人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