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雍正在叢臺宮和文武重臣商議燕國戰事。忽見,肥義急色入殿。
趙雍連忙問道:“大司馬,燕國出事了嗎?”
“君上,韓國出事了。”肥義答道:“岸門一戰,韓國被斬首萬人,韓國大敗。”
李兌問道:“韓國有楚國幫助,怎會敗得如此快。”
肥義怒道:“楚國根本就沒有派兵援救韓國。”
“韓國敗了。”趙雍腦海深處冒出一個人的身影,忙問道:“犀首安在。”
肥義答道:“岸門一戰之後,犀首離開了韓國。犀首去了何處哪裡,無人知曉。”
“觀澤之戰敗於齊,修魚一戰敗於秦,岸門再敗於秦。三戰皆敗,打擊了犀首萬丈雄心。岸門之後,再無犀首。”趙雍仰頭長嘆道:“可惜啊!可惜啊!”
田不禮點了點頭,附和道:“犀首縱橫諸侯列國三十幾載,乃一代風雲人物。犀首之謀,足以傾國之勢。可惜啊!英雄未老,心智已衰。”
李兌也道:“一怒諸侯懼,一安天下歇。犀首,乃大丈夫。”
“君上,犀首走了。天下風雲將起,我們也該早做打算。”肥義又道:“犀首臨走前說了一句話。”
趙雍問道:“犀首說什麼。”
肥義答道:“秦楚開戰,天下大亂。”
趙雍質疑道:“秦國會和楚國開戰?”
田不禮道:“秦國得了苴、蜀、巴三國之地,威脅到了楚國的利益。秦、楚之間,早晚會有一戰。”
“楚國地大,諸侯無一國能比。秦國國勢,還不足以撼動楚國的地位。”李兌分析局勢,又道:“臣認爲短時間內,秦國和楚國不會開戰。”
“秦國答應救燕,但無調派將士前去救燕。”肥義又道:“這是秦國對外釋放出的一個信號。”
趙雍問道:“什麼信號。”
肥義道:“秦國將會有大動作。”
趙雍重複這幾個字:“秦國將會有大動作?”
肥義續道:“秦國攻打韓國,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趙雍想了片刻,也想不明白,問道:“秦國是爲了什麼。”
肥義正色道:“一是離間韓、楚,其次是爲了趕走公孫衍。秦國最終目的是爲了窺楚。臣斷定,多則一年,少則半年,秦、楚之間將會有一場影響國運的大戰。”
“臣也贊成大司馬的觀點。”田不禮道:“秦國攻打韓國,離間韓、楚是第一步;趕走公孫衍是第二步。秦國接下來會有第三步,第四步。秦國最終的目的是爲了和楚國開戰。”
“不錯。”李兌也道:“犀首若在,秦國不敢放心與楚國一戰。”
趙雍嘆道:“犀首若在,秦安敢與楚開戰。”
李兌又道:“幾年前,張儀爲魏相。秦國借道韓、魏以攻齊,韓、魏反戈一擊,秦國大敗。秦王和張儀對犀首十分忌憚。”
趙雍感嘆道:“犀首,一個讓諸侯聞風喪膽的男人。”
肥義道:“秦國大敗韓國,既離間韓、楚同盟,又趕走了犀首,也讓韓國痛恨楚國背信棄義。秦國接下來便是要離間齊、楚同盟。”
“秦楚開戰,天下大亂。”趙雍仔細琢磨這八個字,提聲道:“諸位,我們也要做好準備,應對天下動盪的局勢。”
......
韓王康得知岸門一戰,公孫衍離開韓國這個消息之後,整個人陷入了沉默。
韓相知道王上器重公孫衍,公孫衍也是百年難遇的大才。韓國因爲有公孫衍兩次輔佐,國力漸漸有了起色。公孫衍離韓,是韓國的損失。
韓相不忍王上悲傷,勸慰道:“王上,公孫衍離開韓國,換來了秦、韓兩國的和平。我們不能辜負了他的心意。”
“犀首離韓,還在爲韓國考慮,爲寡人考慮。”韓王康眸色悲涼,語調哀傷道:“犀首不曾負寡人,是寡人負了他。”
韓相安慰道:“王上,不必過度悲傷。楚國欺我,我們要報這個仇。”
韓王康凝視着韓相問道:“楚國國勢強盛,韓國弱小。寡人還有機會報這個仇嗎?”
“秦國和楚國必有一戰。我們聯秦擊楚,便能洗刷楚國欺我之恥。”
“好。”韓王康雙眸流露出不可動搖地決心,“楚人施加給寡人的恥辱,來日加倍奉還。”
......
秦王駟在咸陽宮擺下酒宴,犒賞嬴疾。
“我們攻打韓國,既離間韓、楚,又趕走犀首,還讓韓王痛恨楚人。此戰,我們收穫豐盛。”秦王駟放下酒樽,面向衆人道:“我們該對楚國動手了。”
嬴疾道:“王上,楚國地廣,兵多。攻打楚國是否該放一放。”
“嬴疾,你什麼都好。有一點,寡人不喜歡。”秦王駟看着他道:“你太過謹慎。”
嬴疾剛要開口說話,便被秦王駟制止,“十年前,寡人稱王。你說,寡人稱王是爲了虛名,會遭到諸侯聯合攻伐。寡人不但稱王,還讓大秦名揚天下。寡人北掃義渠,震懾西戎;東破五國之勢,屢敗三晉;南取苴、蜀、巴三國數千裡之地。寡人要將苴、巴、蜀三國之地和秦國連爲一體,我們就必須對楚國動手。”
嬴疾擔憂道:“王上,我們對楚國動手是否太過於冒險。”
“寡人腰斬亂臣公孫鞅,是冒險。寡人稱王,是冒險。寡人借道韓、魏攻打齊國,是冒險。韓、趙、魏、楚、燕兵臨函谷,寡人傾國之兵抵抗,是冒險。寡人和三晉開戰,是冒險。寡人讓司馬錯,南取苴、蜀、巴三國之地,是冒險。寡人決定對楚國動手也是冒險。”秦王駟緩緩端起一杯酒樽,放到脣邊,“寡人一生,冒了不知多少險。”
嬴疾道:“伐楚理應慎重。”
“三晉,已經威脅不到秦國。”秦王駟一飲杯中之酒,續道:“楚國勢大,威脅到秦國。寡人在有生之年,一定要打壓楚國的氣勢。楚國,非打不可。寡人心中的理想、抱負,他人不懂。你豈能不懂。”
嬴疾不敢注視秦王駟投射過來的那道眼神。秦國得了苴、蜀、巴三國之地。
秦國和楚國已經開戰。
秦國不主動向楚國開戰。楚國也會對秦國動手。如果等到楚國醒悟過來,聯合諸侯干預秦國吞併苴、蜀、巴三國之地。秦國對戰的不是楚國,而是天下諸侯。
如今天下諸侯,趙、齊、燕、中山四國在燕地爭鬥。修魚、觀澤兩戰之後,魏王嗣意志消沉,魏國也沒有動靜。韓國剛被秦國打壓。此時,秦國對楚國動手,已然是最佳時機。
秦王駟道:“張相,該你出手了。”
張儀笑道:“王上,我等這一刻很久了。”
秦王駟道:“寡人要對楚國動手,齊、楚聯盟就是我國的威脅。張相有幾分把握離間齊、楚。”
張儀胸有成竹地答道:“犀首在韓,我一分把握也沒有。犀首不在韓國,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秦王笑道:“有你這句話,寡人就放心了。”
嬴疾問道:“張相打算如何離間齊、楚。”
“楚王好大喜功,性格貪婪。”張儀笑道:“我們先以財寶迷惑,再許商於之地賄賂楚王。楚王必會斷絕和齊國來往。”
秦王駟道:“張相何時啓程前往楚國。”
張儀道:“王上,臣明日便動身前往楚國。”
“這杯酒就當是寡人爲你送行。張儀出使楚國歸來,寡人再與你痛飲。”秦王駟端起酒樽,擡手道:“張相,請。”
張儀道:“王上,請。”
翌日,晨陽初升。張儀攜帶着寶物和秦王駟的殷殷期望,前往楚國。
商於,是秦、楚邊境地名。以秦嶺‘商’開始,以武關‘於’結束,有十五個邑。
秦國故土本爲秦嶺以北的渭河平原,商於位於秦嶺南麓。商於之地原屬於楚國。秦國佔領商於,秦、楚雙方也在商於展開多次爭奪,以秦勝楚敗而告終。秦國佔領商於之後,在秦楚邊境修建了一坐關隘…武關。
張儀等人出了武關,來到楚國郢都。
昭陽在宮中見了張儀,問道:“張儀,你還有臉來楚國。”
“令尹說哪裡話,張儀爲何沒臉來到楚國。”張儀嘲笑道:“張儀曾陪令尹飲酒,令尹說我竊玉,將我一頓毒打。令尹,你要好好守護你的國家,我要偷你的城池。”
“放肆。”昭陽怒道:“張儀,這裡是楚國,不是秦國。”
“放肆的人是你。”張儀硬聲道:“我是秦國的國相,代替秦王出使楚國。令尹責罰我,就等於打秦國的臉。秦、楚開戰,你就是兩國的罪人。”
“兩位,看在寡人的面上,各自退一步。宮廷之上,吵吵鬧鬧成何體統。”楚王問道:“張儀,你來楚國不是爲了遊山玩水吧!”
張儀恭維道:“張儀,奉秦王之命,前來楚國締結盟約。”
“秦國要和寡人締結盟約。”楚王笑道:“張儀,寡人沒有聽錯。”
張儀語調謙恭,放低姿態,“楚王沒有聽錯,張儀也沒有說錯。秦王命我出使貴國,締結盟約。秦、楚永結爲兄弟之國。”
“秦國想要和楚國結爲兄弟之國。”楚王攤開雙手,笑道,“寡人沒有看到秦國的誠意。”
“楚王,這就是秦國的誠意。”張儀當着楚王的面打開身後的四個大箱子。
“楚國地大物博,財寶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昭陽問道:“張儀,你是拿這些東西來,寒磣楚國嗎?”
“秦國的財寶,不及楚國千分之一。”張儀謙卑道:“秦國要和楚國締結盟約,自然要拿出誠意。”
屈原冷聲道:“秦國的用意不會這麼簡單吧!”
張儀笑道:“燕、秦是兄弟之國。燕王職也是吾王的外甥。”
“張儀,你說了這麼多。”屈原拿起一件財寶看了看,問道:“你想要表達什麼。”
張儀從容不迫地答道:“救燕攻齊。”
屈原扔掉手中地財寶,大笑道:“楚國和齊國是盟友。秦國救燕攻齊,想要楚國坐視不管,沒那麼容易。”
張儀道:“楚王,這些財寶是秦國的見面禮。”
楚王問道:“張儀,你的意思是說,秦國還有財寶給寡人。”
張儀道:“秦國將商於之地贈送給楚國。”
“張儀,你休要胡言亂語。”屈原怒不可遏道:“商於之地本來就是楚國的土地,何來贈送一說。”
“左司徒,你說商於之地屬於楚國。”張儀冷笑道:“商於怎會成爲商君的封地。”
屈原喝道:“商於是你們秦國搶過去。”
“哦。秦國搶過去的。”張儀問道:“左司徒打算搶回來嗎?”
屈原道:“楚國收復失地,豈能用搶。”
“左司徒,你怎麼也吵吵鬧鬧的。此事傳了出去,諸侯會說楚國沒有規矩。”楚王問道:“張儀,秦國攻打齊國,救燕國,寡人不幫忙。秦國就將商於之地,歸還楚國。”
“正是。”
楚王沉思少許,笑道:“好。寡人願意和秦國交好。”
“王上,這是秦國爲了離間齊、楚,投下的誘餌。”昭陽怒色道:“我們不能上當。”
張儀放低姿態,語調十分謙卑道:“楚國地大物博,兵多將廣。秦國結好還來不及了,豈敢欺騙楚王。”
楚王聞言,喜道:“張儀,你回去告訴秦王。秦國攻打齊國,救北燕國。楚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可。”屈原怒喝道:“商於之地,我們要用拳頭收回來。”
“夠了。”楚王喝斥道:“寡人心意已決,不用再說了。”
屈原怒色道:“王上,我們不能答應秦國的要求和齊國斷交。”
“屈原。寡人忍你很久了。”楚王怒色道:“來人,將屈原給寡人趕出去。”
兩名士卒走了進來。
“我自己走。”屈原瞪了一眼張儀,狂呼道:“王上,我們就等着秦國打過來吧!”
張儀見楚王上當,露出了一瞬即逝的微笑,“請楚王派一上將,隨我到秦國,交接商於一事。”
“景翠。”楚王笑道:“你前往秦國。”
景翠跟隨張儀來到秦國。過了半個月,秦王駟也不召見他,這可極壞了景翠。景翠派人前去秦宮打聽消息,方纔得知。張儀回到秦國,腳受傷了不能上朝。
景翠知道這是張儀使出的陰謀,然而他又無能爲力。只好讓人把這個消息帶回去告訴楚王。
楚王認爲,秦國不肯將商於交給楚國,是因爲沒有表明誠意和齊國斷交。楚王爲了得到商於之地,派出使者前往齊國斷交兩國關係。
昭陽將楚王之舉告訴了屈原。
“秦國以救燕爲名,離間齊、楚。”屈原問道:“令尹,你怎麼不攔着王上。”
昭陽急道:“王上之意,誰能更改。”
“齊、楚、秦三國之地來回折返,至少需要三個月的時間。”屈原駭然道:“不好。”
昭陽被屈原嚇了一跳,問道:“左司徒怎麼了。”
屈原道:“張儀之舉,一是爲了麻痹我們,好讓我們疏忽大意。其次是爲了拖延時間。其目的就是爲了整軍備戰。”
“秦國救韓,與齊開戰。齊、秦兩國相爭,對我國沒有影響。我們還收回了商於,何樂不爲。左司徒,莫非想多了。”
“秦國要救韓,就要借到韓國。秦國爲何要伐韓,敢走犀首。”
“這一點我也想不明白。”
“秦國之舉就是爲了離間韓、楚。讓我們和韓國增加仇恨。”
“左司徒這話是什麼意思。秦國不是要救北燕嗎?”
“先伐楚,再救韓。這纔是秦國真實的意圖。”
“我們要不要進宮面見王上。”
屈原嘆道:“我國的使者已經前往齊國與之斷交了。王上也聽不進去我們說的話。”
昭陽問道:“我們什麼都不做。”
屈原出了一口氣,“準備和秦國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