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言情
寧王船上,金折桂想着該吃點什麼,阿大繼續撒酒瘋。
那邊廂,瞽目老人、範康一羣人渡過河,見追兵不敢追來,便將心放下,又快速地向樂水逃去。半路,範康忍不住劇痛,發作起來,翻身下馬,將玉入禪拖去水邊飲水,又逼着玉入禪立時給他“藥”。
慢說玉入禪一路逃亡沒有尿意,就算有,此時一羣人看着,再面對着範康那張凶神惡煞的嘴臉,他也尿不出來。尿不出來的結果,就是被範康按在水裡繼續喝水。
衆人不得不停下馬來等範康、玉入禪兩人。
衰草連天,一隻離羣孤鶴哀叫連連。
“救命!救命!”玉入禪被範康按着,向衆人伸出手,腰上一涼,見範康已經將他褲子脫下,想起緗蕤是個丫頭也就罷了,戚瓏雪、月娘也看着,不禁心裡絕望,暗想日後自己想要臉,也沒了。
戚瓏雪低低地啊一聲,就將臉扭開。
月娘一頭霧水,她雖來了營地許久,但聽衆人都喊玉入禪敗家子,只有緗蕤一個喊玉入禪的少爺,便納悶玉入禪到底是什麼人。此時看範康將玉入禪褲子脫下來,玉入禪露出白生生的一截腰腹,先嚇了一跳,只當範康要對玉入禪不軌,隨後聽範康逼着玉入禪小解,想起瞽目老人說的“童子尿”,便了然了,瞥了眼玉入禪腰腹,興致缺缺地將目光收回。
緗蕤想去救玉入禪,偏又沒那本事,哀哀慼戚地連番對阿四、阿二等人說:“阿四大叔去救救少爺……阿二叔叔去救救少爺吧……”
阿四原本就心煩意亂,此時被緗蕤聒噪的煩了,啊地長嘯一聲,然後瞪向阿三:“你怎會將寧王領來?怎會想將不知底細的人帶到營地?”
阿三原本就慚愧,此時被阿四說的擡不起頭,“……我想蕭綜他是金家的女婿,是一家人……”又吞吞吐吐地看向瞽目老人:“花老前輩,花小前輩當真是金家六小姐?她多大了?”
瞽目老人點了點頭,開口說:“莫再提這事,待進了樂水,再從長計議。”
“是我們不好,小前輩……金小姐定然不是三十五歲,我們一羣人竟然會怨個小女孩辦事不圓滿……”戚瓏雪想到金折桂落到寧王手上生死未卜,且之前他們一羣人對她滿心怨懟,有意疏遠她,眼睛一酸,眼淚簌簌落下,捂着嘴趴在馬上就嗚嗚咽咽起來。
果然戚瓏雪一哭,阿三立時冷着臉質問阿四:“你們一羣人埋怨小前輩了?”
阿四木訥地將俘虜暴動,金折桂下令殺人的話說了。
阿三嘲諷地冷冷看向阿四:“你們要是埋怨小前輩出手太狠,爲什麼不自己想法子對付?虧得你們還有臉說出來。”
“是你將人領來的,要不是你,小前輩還有阿大都沒事
。”阿二插嘴道。
瞽目老人分辨着衆人的方位,就說:“都別爭了,這也不是誰一個人的錯。後面還有追兵,此時傷了和氣……”
“花爺爺,你別管。”阿三是直接領着寧王來營地導致的金折桂被抓的人,他心裡比誰都憋屈,此時聽說原來他不在的時候衆人委屈了金折桂,立時就找到了將滿腔憋屈發泄出來的對象。於是氣憤地翻身下馬,向阿四走去。
阿四也從馬上下來,虎目瞪向阿三,“都是你沒用!”
“你有用,怎會一直看不出小前輩是個小姑娘,把這麼多擔子都交給她,還要埋怨她?”阿三又自責又氣憤,丟下佩劍,就向阿四衝去。
阿四也是滿腔悲憤,恨不得立時衝到金折桂跟前謝罪,因見阿三“惱羞成怒”,便也怒氣滔天,提着拳頭跟阿三扭到一處。
阿二忙來給阿四助陣,高震等人迅速地下馬勸架。
瞽目老人徒勞地馬上喊着:“別打了,此時不是打架的時候。”後悔昔日只叫金折桂出頭,如今自己乍然發話,話裡的威力不夠。
樑鬆摟着月娘在馬上看着,有心去勸說,偏偏傷勢未全好,有心無力,只能勸說道:“何必做這些沒用的事?快快趕去樂水,然後商議一下怎麼救人。”
“哈哈、哈哈——”範康忽地發出癲狂的笑聲,原來玉入禪喝了一肚子水,終於尿了出來。熱熱的童子尿澆在手上,一時將痛楚化解去一兩分,恰因如此,範康對童子尿的效用篤信不疑,待看見玉入禪尿完了,又逼着他再喝水。
玉入禪睜大眼睛,不再呼救,認命地去喝河水。
“花老前輩,就叫他們打一場吧。”樑鬆無奈地看向扭打在一起的玉家人。
瞽目老人悶悶地點頭,忽地聽見前面有馬蹄聲,便出聲提醒道:“前面來人了。”
阿四、阿三等人只當瞽目老人有意騙他們,於是手腳依舊不停歇地又撕又扯。
許久不見人出現,就連樑鬆等也以爲是瞽目老人糊弄阿三、阿四。
瞽目老人側耳聽,果然馬蹄聲沒了,便疑心是山裡哪裡傳來的回聲,動怒道:“快停下,再不停下,老朽孤身一人去樂水了。”
阿三、阿四等人看瞽目老人生氣了,這才停手,個個鼻青臉腫地悻悻地上馬,一路上誰也不發一言的向樂水去。
待臨近東城門,遠遠地看見城牆上玉家、金家的旗幟都掛了起來,衆人不禁疑雲頓生,慢慢向城門走去。
“什麼人?”緊緊關閉的東城門門樓上,守衛揚聲喝道。
“我們是自己人。我是阿四……”阿四後知後覺地醒悟到阿四這稱呼離開營地就沒用了,忙改口說:“我是玉無悔。”
阿三、阿二訕訕地報上自己在玉家的名字。
瞽目老人道:“如今再沒什麼阿二、阿三了。”
戚瓏雪忙道:“我不是玉家人,我還是阿五
。”滿心的愧疚無處言說,便默默地流着眼淚。
阿二、阿三眼眶一紅,然後賭咒道:“小前輩沒救回來前,我們還是阿二、阿三、阿四。若她有個萬一……我們替她披麻戴孝……”
阿四哽咽道:“小前輩一日不救回來,我們就一日沒臉再說自己是玉家人。”
“說自己是玉家人很丟人?”城樓上玉無二的聲音遠遠傳來,隨後,就見城門打開,兩隊士兵走出來迎接。
瞽目老人帶着衆人走進城裡,玉無二還在爲那句“沒臉說自己是玉家人”生氣,擡腳走下城樓,嬉笑道:“你們不是輕而易舉地就叫寧王那邊亂成一團嘛,怎麼又回來了?”待看見阿二、阿三幾個鼻青臉腫,眉頭皺了皺眉,隨後又笑道:“告訴你們一件事,我們玉家有不少人鬧着要認花小前輩做乾孃,實際上花小前輩是金家……”
“花小前輩是金家六小姐?”阿二哽咽了一聲,便拿袖子去擦眼淚。
玉無二疑惑道:“你們怎知道?”又趕緊迎向瞽目老人,寒暄兩句後,見少了兩個人,就趕緊問:“花小前輩、無憂呢?”遲遲才認出面黃肌瘦、步履蹣跚、一身腥臭的玉入禪,疑惑地想玉入禪這素來愛乾淨的少爺怎地比其他人還狼狽?
“……此時說來話長。”樑鬆唯恐提起金折桂一事,叫阿三、阿四當着玉無二的面打起來,便有意不肯此時提起。
“都怪阿三!”阿四、阿二咬牙切齒道。
“我有錯,那你們呢?難怪花小前輩說咱們玉家人不如金家人,你們就是過河拆橋的主!”阿三脫口道,又要跟阿四打成一團。
樑鬆、高震等人趕緊將他們三人分開。
“嚴將軍來了。”忽地有人揚聲道。
“爺爺,爺爺!”瞽目老人聽見金蟾宮的聲音,忙擡頭,蒼老的面容露出笑容來。
樑鬆等人向前看,就見阿六與一身姿頎長留着美髯的倜儻之人一起走來,那人一身布衣,此時黑髮披散,由着騎坐在他肩膀上的金蟾宮隨意地扯着他的頭髮。
“嚴邈之?”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阿四有些不願意在此時去見嚴邈之,他扮過嚴邈之,心裡就一直拿自己跟嚴邈之比較,有時候也隱約想着他比之嚴邈之,缺少的也就是時運罷了。此時嚴邈之依舊丰神俊朗,他卻這般狼狽,可見差的不光是時運。
“爺爺,爺爺。”金蟾宮臉上的傷已經全好了,五官生得與金折桂十分相似,一雙鳳眼微微眯着,看上去好似一個時時笑眯眯的小姑娘。金蟾宮扯着嚴邈之的頭髮吁了一聲,然後順着嚴邈之後背爬下來,先衝過去摟着瞽目老人的腰,然後仰頭向瞽目老人身後探去,“姐姐呢?”
瞽目老人摸摸金蟾宮的頭,樑鬆在太子府謀事的時候與嚴邈之有過一面之緣,於是拱手寒暄道:“許久不見,嚴兄別來無恙,不知嚴兄爲何來了這裡?——我家公子可還好?”
嚴邈之看見樑鬆,眼皮子就開始亂跳,暗想樂水城果然臥虎藏龍,那位曾哥公子只怕身世另有蹊蹺,見金折桂不在瞽目老人身後,又心道不妙,指着阿六道:“阿六拿着六小姐的金牌去了帳營外,將諸位在山上的所作所爲說了。金將軍見了金牌,與玉將軍商議一通,玉將軍說玉八少爺畢竟年幼,不會守城,便令嚴某速速趕來相助。待嚴某來後,將諸位口中的小前輩就是我們家六小姐的事說了,八少爺便將樂水城託付給嚴某,然後帶着無價、無痕去營地與你們匯合
。”
阿四忙叫:“不好!”
阿六詫異道:“怎麼不好?兩位花前輩還有範神仙運籌帷幄之中,每每能夠化險爲夷,八少爺過去了,再多幾個幫手,這怎麼不好?對了,你們怎麼回來了?”
阿三也捶頭頓足道:“不好,跟八少爺錯過了,八少爺定是從河對岸那條路走的!那邊一準會遇上寧王的人!”
瞽目老人想起半路聽到的馬蹄聲,便哀嘆一聲,於是將蕭綜被俘後與寧王勾結、阿三將寧王領到營地的話說了。
阿三、阿四、戚瓏雪等人因自責,便又紛紛將俘虜暴動、金折桂下令殺人、他們遠着金折桂的話說了。
因衆人都稱呼金折桂爲小前輩,金蟾宮聽得稀裡糊塗,只鬧着要找姐姐,忽地扯着瞽目老人的衣襟道:“爺爺,我要尿尿。”
“來,來,範神仙伺候你。”範康趕緊殷勤地過去解金蟾宮的腰帶。
金蟾宮見有人伺候,他又心知嚴邈之、瞽目老人會護着他,於是悠然地摟着衣裳小解,看範康諂媚地堆笑,又叫他尿在他手上,不禁覺得有趣,哈哈笑起來。
嚴邈之只覺得“山中方一日,人間已百年”,這邊形勢變得太快,就連無着觀裡的活神仙都成了這副瘋癲模樣。眉頭微蹙,見金蟾宮小解完,不叫範康碰金蟾宮,自己將金蟾宮拉到身邊,屈身替他繫腰帶。耳朵裡聽着玉無二唾罵阿二三人丟玉家人,又聽阿二幾人發誓要救出金折桂、否則給她披麻戴孝等話,嗔道:“都住口。”
“嚴、嚴將軍,八少爺只怕凶多吉少,小前輩、阿大兩人更是如此,請嚴將軍照看其他人,我們三人立時去追八少爺,再設法去救小前輩、阿大。”阿四單膝跪下抱拳,因覺羞恥,就不肯擡頭去看嚴邈之。
阿六也不料他離開前還其樂融融、固若金湯的營地會全毀了,呆若木雞地站着等嚴邈之發話。
嚴邈之給金蟾宮整理好衣裳,才道:“玉八少爺出去許久,此時只怕已經到了營地,他是兇是吉,已經塵埃落定。至於六小姐,她吉人自有天相,不必太擔心。”
“怎麼能不擔心?”高震義憤填膺,握着拳頭指着金蟾宮,“莫非金家少爺找到了,小姐就不要了?也太厚此薄彼。”
嚴邈之道:“六小姐在家就十分機敏,況且據阿六所說,六小姐十分懂得隨機應變,既然如此,那就姑且相信她能夠自保又何妨?她已經落入寧王手上,要救她就只能從長計議。況且,如今重中之重,就是守住樂水。其他的,容後再議。”
瞽目老人也覺嚴邈之這話有道理的很,於是點了點頭,勸說道:“諸位稍安勿躁,既然進了樂水縣城,便一切聽從嚴將軍吩咐。”
瞽目老人的話音才落,就聽一人喊“嚴將軍,蒙小哥兒又要殺曾公子了!”
隨後就見蒙戰跳了出來,握着劍鄭重地對嚴邈之說:“嚴將軍,這是我跟公子之間的私人恩怨,請……”瞧見了樑鬆,驚喜道:“樑大叔!你回來了!”又望見了範康,便揮劍向範康撲去。
只聽咣得一聲,阿二不明所以地拔劍擋住蒙戰。
蒙戰喊道:“這是我跟這狗賊的私人恩怨,狗賊,可是你陷害我的?”說完,又向範康撲去
。
“夠了!”嚴邈之皺眉,這樂水縣城裡的私人恩怨錯綜複雜,竟是比軍營裡的人脈還複雜。
嚴邈之一聲怒吼後,看金蟾宮嚇得一哆嗦,便將他抱起來,望向此時不敢動彈的蒙戰、形容猥瑣的範康、驚疑不定的樑鬆,便道:“既然你們的私人恩怨一定要在此時解決,那就開城門,放你們出去。”
蒙戰握着劍,兩步走到樑鬆身邊,又好奇地看向攙扶着樑鬆的月娘。
樑鬆將手按在蒙戰肩膀上,疑惑地盯着範康。
範康此時中毒,自然不敢認罪,於是拉着玉入禪,咬牙道:“這小子血口噴人!貧道什麼時候見過你?”
樑鬆再三地看向範康,終於認出範康就是在樹林裡最初跟他們遇上的那人,心一跳,暗道莫非蒙戰說的是真的,是範康在陷害蒙戰?
嚴邈之對玉無二吩咐道:“看着他們,願意留下守城的便留下,不願意的,管他是私人恩怨還是要出去救人,即刻打出去。”
“是。”玉無二心知守住樂水的艱難,因此並不以爲嚴邈之取代玉破禪守城就是搶玉家人功勞,見新來的這堆人不分輕重緩急地吵吵嚷嚷,又覺這羣人害得金折桂落入寧王手上,又連累得玉破禪生死未卜,便對他們也有些遷怒,冷笑道:“原本聽阿六說,我玉無二眼饞得很,恨不得立時跟花小前輩一起去整治袁珏龍。也原以爲你們都脫胎換骨,卻原來還跟早先一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無二大叔,救、救我……”玉入禪趁着衆人不敢出聲,偷偷出聲求救。
玉無二望向玉入禪,還未開口,就聽阿二、阿三、阿四等人七嘴八舌地將玉入禪綁了金折桂、並如何不孝不肖說了一通,直說得玉無二恨不得立時殺了玉入禪替玉將軍清理門戶。
範康不失時機地抽了玉入禪兩鞭子,然後趕緊向玉無二表明他是玉入禪的師父。
“我數三聲,三聲之前,誰要出城,我送他乾糧,三聲之後,誰再不聽我令,殺無赦。”嚴邈之冷着臉望向心思各異的衆人。
“一——”
“二——”金蟾宮聽嚴邈之數一,他就跟着數二。
月娘見他冰雪聰明,不禁輕笑一聲。
月娘一笑後,原本互相怨懟的阿三、阿四等人不覺赧然,蒙戰見範康在,心知有機會證明自己的清白,便也不急着殺範康,老實地站在樑鬆身後,衆人對視一眼,忽地阿二、阿三、阿四、樑鬆翻身上馬,向樂水城外奔去。
“請嚴兄替我照看月娘,我們去找八少爺、救花小前輩。”樑鬆喊道。
蒙戰哎了一聲,便搶過高震的馬,快速地跟着樑鬆向城外奔去。
嚴邈之一怔,原本以爲這羣人一路奔波而來,最多彼此埋怨幾句,見他發威,就不會再胡鬧,萬萬沒想到他們會當機立斷地又出樂水。
玉無二也因這事出乎意料呆住。
嚴邈之一怔之後,心知要穩住其他人,便有意冷笑道:“一盤散沙,也不知道是阿六信口開河,還是你們走了狗屎運,竟然能叫你們贏了袁珏龍、耿成儒
。”
高震訥訥道:“……早先花小前輩在,如今她不在了……”他們一羣人又太過依賴她……
嚴邈之一嘆,金折桂當真叫金將軍一羣人大開眼界,原本遲遲沒有他們姐弟的消息,還以爲他們兩人已經夭折了,不想她還能弄出這麼大的動靜。先對玉無二道:“關城門,不許他們再進來。”隨後對其他人嘆道:“都去歇息吧,剩下的人,誰也不許擅自離開樂水。”
紅日漸漸落下,嘚嘚的馬蹄聲在空曠的山中迴響,玉破禪、玉無價、玉無痕三人依稀聽見山中有人說話,三人放慢腳步,側耳去聽,只聽山中有人在說“神仙下凡”等話,心中詫異,拿捏不住說話的人是不是金折桂他們一夥的——阿六說過金折桂他們收服了許多寧王麾下的兵卒。
一番斟酌,玉破禪藏在樹後,玉無價、玉無痕兩人神出鬼沒地向說話的人走去,待要快刀斬亂麻地砍倒那三人,就見那三人神神叨叨地說“紂王無道,就有神仙下凡助武王伐紂……今天遇上了一羣活神仙,活神仙幫着朝廷那邊呢……”
玉無價聽他們說話古怪,又看那三人竟是有意要撕下胸口貼着的寧字,與玉無痕對看一眼,二人便一起站出來。
“我們不是要逃,我們不是……”那三人聽到動靜,嚇得跪在地上磕頭。
“你們要逃什麼?”玉破禪從樹後走出來,又看一眼那三人的動作,“你們是逃兵?”
“你們不是來抓我們的?”那三人見玉破禪三個不是寧王那邊的人,立時磕頭諂媚道:“那你們是花神仙、範神仙那邊的人嘍?”
“我們不是。”玉破禪否認。
那三人立時趾高氣揚地站起來,彈了彈褲子道:“既然不是,多管閒事做什麼。勸你們快逃吧,等一會,一半追我們,一半追花神仙、範神仙的人就來了。”
“什麼花神仙、範神仙?”玉無價故作不解道。
一個官兵看玉破禪他們帶着水袋、乾糧,便說:“我們告訴你們消息,你們拿水袋、乾糧來換。”
“好……看你們也不想要身上的衣裳了,就也跟我們換吧。”玉破禪道。
那三個官兵歡喜道:“好、好。”可惜玉破禪衣裳太小,有一人穿不上,但饒是如此,三個官兵依舊討價還價,要了玉破禪的披風,又將寧王抓了金折桂,他們跟着寧王過來抓花頭鬼、範康,結果眼睜睜地看着他們一羣人踩着水過河的事說了,“你們別以爲我們三個膽小,不光我們,其他人都逃了。”
玉破禪原本是鄙夷逃兵的,但此時寧王的士兵軍心大亂,正是他盼着的,跟玉無價、玉無痕三人都穿上寧王的兵服,看那三人拿走他們的乾糧水袋,又聽後面有動靜,便示意那三個逃兵先跑。
那三個逃兵才離開,就聽有人呼喝:“快,快回營。”
玉破禪三人原本聽阿六說話,只當營地固若金湯,不想這麼快就被寧王搗毀,很快地醒過神來,,心知只能去營地那邊看看,才能徹底明白金折桂一羣人怎麼了,便騎馬向呼喝的那人奔去。
“看你們這樣,也是想逃的吧?”呼喝的那人並未因玉破禪年少有絲毫懷疑,玉家三人齊齊地想果然爲了打仗,寧王那邊是將能用上的人都拉去充軍了
。
“沒,我們沒想逃。”玉無價道。
“哼,快回營,誰敢逃,打斷他的腿!”
玉破禪忙問:“現在就回去,不抓花頭鬼……”
“噓!上面已經報給王爺了,花神仙、範神仙已經騰雲駕霧走了,王爺發話立時收兵。”呼喝的那人顯然也不樂意在受到一日驚嚇之後,再去捨命追逐兩個得道高人。
玉破禪三人心知這是下面的人不肯追,就捏造了謊話報給寧王,寧王大抵是聽說許多兵卒趁着追逐花頭鬼、範康二人逃跑了,才發話令人收兵,忙唯唯諾諾地跟着那人去。
越向北邊,人馬越多,前面道路上詭異地出現一道滑坡,站在滑坡上,只見火把照耀的光下,幾顆大樹掛在山崖上,又有繩子連着大樹,緊緊地拴在一個高大的轆轤上,轆轤另一邊,大片的山坡露出光禿禿的土地。
玉破禪看見有人在搬動轆轤,就問:“搬這個做什麼?”瞥見幾個個頭跟他差不多的,心裡怒罵寧王爲一己之私,害了那麼多人,連少年人也不放過。
被問的人看玉破禪年紀小,唏噓一聲:“作孽唷,這麼小就都出來打仗。”然後指着山上說:“這是神仙留下的,今兒個就是這東西一下子就將半山的樹連根子拔起來了。王爺要將這東西運到瓜州城去。”
玉破禪捲了捲袖子,似懂非懂地點頭,聞到香味,便向河邊看去,只見正對着斜坡的河邊插着幾根香,又擺着一些乾糧做貢品,待要問,想起逃兵口中的神仙,便與玉無價、玉無痕下馬跟着旁人在河邊拜了一拜。
“……這樣沒事嗎?”玉破禪問,寧王爺下令追瞽目老人、範康,他要知道士兵們在這邊設壇擺祭品,當會氣得七竅生煙吧?
“寧王爺又不知道。”一個人恭敬地跪下磕了三個頭,雙手合十、唸唸有詞道:“花神仙、範神仙,不是我們有意要追你們,實在是迫不得己,神仙莫怪、莫怪!”
玉破禪三人跟着又磕了三個頭,默契地對視一眼,既然寧王這邊已經開始疑神疑鬼了,那他們三人就乾脆混進寧王的軍營裡裝神弄鬼。此時雖說要回營地,但那滑車十分高大,寧王有說要原封不動地搬回瓜州,於是一羣人費力地進樹林裡收集連在滑車上的繩子。
到了下半夜四更天,繩索都收集起來,滑車已經被搬到斜坡上,準備用船運回瓜州。
玉破禪着急地看着滑車,他雖不知道這滑車到底有什麼用,但既然寧王這麼想要,他就得想法子叫他要不成。
“喂!你們三個,快把這幾個人綁了送到楊校尉手上。呸,還敢逃,看楊校尉怎麼處置你們!”一個人呼喝着玉破禪三人,便將一根繩子遞到了玉無價手上。
玉無價牽着繩子一扯,聽有人哎呦一聲,回頭去看,只見一條繩上拴着二十幾逃兵,其中有五人雖狼狽,但面容十分的眼熟。
那五人裡,樑鬆、阿二、阿三、阿四彷彿還不知道官兵們對瞽目老人、範康十分敬畏,此時爲了證明自己不是“逃兵”,紛紛喊着“我們不是逃兵,我們是去抓那兩個老東西呢,要不是你們綁了我們回來,我們早將那兩個老東西抓住了。”“就是,那老瞎子眼瞅着就被我們揪住了!”
不愧是玉家人,玉破禪心裡哭笑不得,暗道還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大傢伙都扮作官兵混進來了,瞥了一眼岸上的香燭,示意玉無價、玉無痕二人擋着他,然後“小人得志”地晃着身子向阿二走去,罵道:“叫什麼叫?有膽子逃,沒膽子認了?”
阿二、樑鬆五人認出玉破禪的聲音,便紛紛向玉破禪看來,見他平安無事,便都長出一口氣
。
玉破禪走過去,藉着阿二、阿三遮擋,低聲說了一句“忍一忍”,不等阿二、阿三明白忍什麼,便偷偷地掰開藏在袖子裡的火摺子,向方纔罵“老瞎子”的阿三身上點去。
只見風一吹,火苗竄了上來,阿三身上着了火,其他人跟他綁在一根繩子上,想要避也避不開,眼瞅着一羣人隨着繩子盪來盪去,就要滾到河水裡,樑鬆等人怕河裡的石頭露陷,便用勁向岸上滾。
玉破禪叫道:“哎呦,是方纔罵老瞎子的混蛋身上着火了!”
玉無價、玉無痕會意,便也跟着玉破禪喊:“他們得罪花神仙、範神仙了!”
阿二等人後知後覺地明白了玉入禪的意思,就也齊聲喊着“神仙莫怪,神仙莫怪!”
深秋的風一吹,阿三身上的火燒到了其他人身上,一羣人鬼哭狼嚎地在地上打滾。
“快滾開,別燒到滑車了。”玉無價罵道。
阿二、阿三聞言,便忍着灼痛,撲到滑車上,打了個滾,火便將滑車上的樹皮繩索點燃,他們再一打滾,身上的火便熄了。
其他人趕着要撲火,卻見樑鬆盤腿挺直背脊端坐,忍着傷痛,虎着臉桀桀地冷笑,“你們這些凡夫俗子,竟然想抓老朽,老朽在瓜州時歷經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已經位列仙班,如今不過是奉天帝旨意在人間匡扶社稷才稍稍停留。你們膽敢抓老朽?”說完,哈哈狂笑,身子一滾,滾到水裡,卻是兩隻手用力地扒着水中石頭不叫自己漂浮起來,好半天,用力一撐石頭,高高地跳出水面,卻又倒在阿四身上不住地抽搐發抖。
其他人聽樑鬆瘋言瘋語,又看他竟然能兩隻手撐着水跳上來,不覺嚇得手腳發軟,忘了去撲滑車上的火。
“……神仙上他的身了……”阿三揉了揉被火烤得生疼的手臂,噗咚一聲衝河水跪下,“花神仙、花爺爺,小的再不敢滿嘴噴糞,喊您老老瞎子了!求花神仙莫怪,求花神仙莫怪!”
阿二、阿四、樑鬆都擺出一張心有餘悸的嘴臉衝着河水磕頭,慢慢的,磕頭的人越來越多。
“放肆,誰敢再說這些怪力亂神的話,就把他的人頭高高地掛在瓜州城門上!”聽到騷動,楊校尉騎着馬挎着大刀過來,揮刀去砍燃燒的繩索,將燃燒的那一截砍斷,見滑車沒有受損,不過是繩子燒斷了。就衝其他人罵道:“不要命了,敢放着滑車不管去拜什麼神仙!哪裡有神仙?要不,就叫他在我面前顯顯靈!”兩隻腳氣急敗壞地將岸邊的香燭踩滅,又向其他跪着磕頭的人踹去。
“咚——”地一聲,正發火的楊校尉心一跳,回頭看去,只見過來運滑車的大船在河面上重重地撞到了什麼東西,然後停滯不前。
樑鬆惴惴不安地想水裡的石頭被發現了?着急地跟阿二、阿三互相使眼色,卻聽楊校尉踢人的腳一頓,嘴脣顫了顫,輕飄飄地說:“水鬼攔船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芩阿酒、曹某到此一遊、長風萬里三位同學的霸王票,從水面上踩着過去,這可是啥啥顯靈呀